王湘月闲来无事便翻看着诗集,相比柔仪殿的热闹,西宫略显冷清,并不是宫里人此时攀高踩低,其实他们一向攀高踩低,只是因为王湘月加封贵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内务府算好就在朝鲜美女入宫这几日,早早儿的便把宫殿装饰一新,该备的都备下了,只待册封当日穿戴齐全便可。
明日册封的还有一人——张娴张贵妃。不知张贵妃近来怎样,她一向不问世事,行事低调。也不愿与谁结好,总是一副安之若素之态,并时时称病不出宫门。但说来亦是奇怪,皇上却总爱往张贵妃处去。
现下她还不是张贵妃,只是与王湘月一样位份早就定了,只差一个册封形式而已。张娴虽也被册封为贵妃,但她安闲不惹是非的性子对王湘月并无威胁,贵妃之名只是一个头衔,张娴无掌管后宫的实权,故而即便张娴位份极高,却总是被人轻易遗忘。
王湘月放下手中的诗集,唤来婉宁想去西六宫走走看看,出门前吩咐了下人好生看护梅天,还让厨房给梅天熬了碗蕨麻乌鸡藕羹送去。
西六宫分别为:紫极宫,舟旖宫,棠露宫,天霞宫,凤泉宫,坤羽宫。张娴贵妃住在西六宫的西南宫殿紫极宫。说来这紫极宫也是极配张娴贵妃淡雅闲定的性子,紫极本意是指仙家住所,据说是道家鼻祖老子仙居之所,因此坊间常将紫极代指为遥渺的天空。皇上当初想把西面的天霞宫赐予张贵妃,但张贵妃觉得天霞太过显露旖旎,皇上拧不过便让她住进了紫极宫。
梅香院落,孤寒枝头,一池涟漪,纵然这阴郁天,满眼芳草萋萋也是沁人心脾的风光景致。这紫极宫像一池永远吹不皱的池水,花开不错,燕飞又回。张娴即便再喜爱花草也从不让花匠为她培植不合时令的花木,紫极宫中一草一木都是下人们精心打理,春去秋来花开花谢,从不刻意增添景致。张娴素来宫门紧闭,以病谢客,这宫殿内确是一片蓬勃景致,哪里与她孱弱的体态有半点相干?
王湘月来到紫极宫前,婉宁轻扣门扉,不一会儿莲春打开了宫门,见到是王湘月便低头扣身:“贵妃娘娘见安,娘娘可是有事寻我家娘娘?”
王湘月道:“明日便是册封大典,坤德宫上下该打点的都打点好了,本宫闲来无事,想着娴妹妹身体一直不好,特意过来看看。”王湘月语气温婉,毕竟张贵妃家世显赫,位份尊贵,只是她性子安静不爱理闲事,不然若要真与自己较个高下,王湘月未必争得过她。
“多谢王贵妃挂念,我家主子昨个儿夜里受了凉,今早本想强撑下床走动走动,硬是起不来,明日便是册封大典,小的们担心主子身体,让主子卧床静养一日,明日精神或许能好些。”莲春有礼有节的回答,毕竟是张娴调教出来的婢女,与张娴那淡淡的语气竟有几分相似。
“既是不方便见客,那本宫就不进去叨扰了,还望莲春姑姑通传一声,就说本宫十分挂念娴妹妹身体,今日特来看望。”王湘月紧了紧霞帔,“天寒地冻的,多在房里添些黍炭,娴妹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内务府要,超了的算到我头上,妹妹身体才是要紧的。”
“多谢王贵妃照拂,莲春定会通传,今日我家主子不便见客,还望王贵妃见谅。”莲春扣了一下转身便关上了门。
婉宁气不过道:“娘娘何必这样自讨没趣,她哥哥受皇上倚重也不致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娘娘亲自前来探望连门槛都不让踏!”
“这里何时有你说话的份儿?娴贵妃位份尊贵,家世显赫,岂容你随意置喙?”王湘月言辞严厉,语气却是极温和的。
婉宁知道王湘月并未责怪自己,继而道:“娘娘,那咱们往哪里走?”
“往哪里走?能往哪里走?回宫吧!”王湘月心里憋屈,不是因为莲春姑姑把她堵在了门口,而是皇上对权玉顺的垂青。王湘月只是想找一个倾吐的对象,张娴恩宠不衰,想来心中也是对皇上满含情爱的,找一个同道中人互诉衷肠相互慰藉罢了。或许是自己一时迷了心窍,找错了人,张娴根本不计较皇上钟情于谁,她要的只是一份独守的宁静。
“娘娘,不得了了!”赵景中慌慌张张的跑来,跪地不起。
“何事这么急急忙忙的?”王湘月看赵景中的神情知道定是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了。
“肖佥事突然到访,把少主子带走了!”赵景中声音颤抖,锦衣卫带走的人哪个不是蜕了层皮才回来的。
“快回宫,今日西华门、东华门、玄武门都是谁值守?纪指挥使现在何处?速速请来!婉宁你去柔仪殿把咸宁公主请来,赵景中你一会儿找个可靠的人出宫通知宁国公主。”王湘月急切的说道,锦衣卫行事向来心狠手辣,被锦衣卫带走非同小可,定是被查出了梅天的身世。非常时刻请宁国公主出面,一起到皇上面前求情或许可以保天儿一命。锦衣卫果然办案神速,梅天才进宫一两天便被查访到。
“西华门是安向华镇抚使,东华门是陆济镇抚使,玄武门是李霄云同知,纪纲大人此时应该在乾清宫主持明日册封事宜。”赵景中答道。
“黄佥事在哪?把她也请来。”
说完王湘月独自朝玄武门奔去,赵景中与婉宁亦各自领命离开。
王湘月何曾这样急切的赶过路,没走一会儿脚腕处就酸痛不止,寒冷的冬日背心竟是沁出汗来。“李同知,你手下何故带走我孩儿?还请李大人明示!”终于奔至玄武门,李霄云看见王湘月筋疲力尽的走来匆忙迎了过去。
李霄云拱手刚要问安,王湘月开口便让他一头雾水,“娘娘此话在下实在不明白,还请娘娘示下。”
“皇上允我收养义子,昨日才接进宫中,今日便无故被肖和风带走,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他能犯什么王法?纵使犯了也还有我这个养母在,怎劳肖佥事大驾,不事先知会一声便自行主张抓人,眼里还有皇上吗?”王湘月说话间气喘吁吁,言辞却是毫不客气,人命关天,一味服软倒教他们敷衍了事了去。
“娘娘切勿担心,锦衣卫行事除皇上外,其他人无权干涉,相信肖佥事也不会无缘无故带走一个孩子。事情未调查清楚,还请娘娘切勿急躁。”李霄云行事老练。
锦衣卫在皇宫乃至大明朝都是一个特别的存在,除了皇上其他人无权支配调遣。王湘月虽然统领后宫,但亦不能对锦衣卫颐指气使。
“李大人此话意思是不愿即刻放人了?”王湘月跟随徐皇后多年,也历练出些傲气与强硬。
“娘娘哪里话,在下至今未见过肖佥事,那孩子也未在在下手里,何来放与不放?”李霄云说的是实话,却是与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他心知肖和风不是胡乱行事之人,既是突然带走那孩子必定是与什么大案有关。
“好,李大人管束不好自己的手下,现下还包庇袒护。今日这里守门的侍卫宫人都是见证,莫要等见了皇上还强词说不知道此事,与己无关。”王湘月知道李霄云有意袒护肖和风。
毕竟锦衣卫多年办案互相之间已经形成一种默契,更或许是一种生死之交,大家互不言说,但这种出生入死的协作交情已逐渐把锦衣卫这个团体紧紧的融合在一起。
“娘娘言重了,在下今日值守玄武门未曾见过肖佥事,他虽是我的手下,但办案时未必事事需汇报于我,在下今日公务在身不能替娘娘分忧,还请娘娘先行回宫,等调查清楚了肖佥事自会放还娘娘义子。”李霄云心里另有打算,不便与王湘月在此纠缠。
“好,有李大人这句话,本宫便先行回宫静候肖佥事给本宫一个交代。若是到时候肖佥事说不明白,李大人只怕也脱不了干系。”王湘月拂袖而走。
她此行并不是真的要李霄云帮她,除了纪纲只有李霄云和上官迟能调令肖和风,上官迟今日不在宫中,让李霄云知晓此事意在让他收敛手下之人行事嚣张之气,手下人办事跋扈身,身为上级脱不了干系。
既然锦衣卫已然知晓天儿身份,那么把阵势挑到明处也未必不是好事。自己既是要保护那孩儿,那么无论他是谁的孩子,父母和锦衣卫有何过节,锦衣卫想要干涉皇上应允的事情也是休想!况且锦衣卫追杀那孩子也并非出于对皇上的忠心。
王湘月又急匆匆回宫,她着人通知宁国公主和咸宁其实是别有用意。宁国公主为了救梅天一命甘冒大险,此时梅天生死未卜,若是天儿在自己手里有个什么差池,那她与宁国公主便结下了一辈子的怨。她的生命中爱情已然成为幻梦,唯独这份纯洁美丽的友谊能让她觉得世界上还有一些温存。此时让宁国公主知道,保不准会自破永不面圣的誓言。皇上自小便惧怕宁国公主威仪,只要宁国公主肯出面,那么天儿算是自此不再有性命之忧了。
若是宁国长公主不愿自毁誓言,坚持不肯见皇上,咸宁兴许能以柔克刚,从旁言语几句。
至于那黄莺黄佥事,是锦衣卫中唯一的女子,传言她与肖和风两人互生情愫。黄莺和咸宁一向交好,她或许可以说上话让肖和风放了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