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自己能干的事儿,就不愿意拉上别人,除非别人强烈要求。有次我我单位的同事一起开车出去办事儿,半路上我说我下来办点私事,你先回吧。摸了周身发现身上一文钱都没带,从单位出来的时候穿着工服,没带包,回去的时候还有七八站路,如果没钱坐车,走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就是开不了口跟他借一元钱。就是一元钱。我想像着如果我开口,一定是,就要一块?给十块,一百块……这种热情,让我难以消受,而一元钱,那天我开车去我妈那儿过收费站的时候,掏钱交费带出来十元,掉在地上了,收费员小姐伸头看看:“十元钱掉了”。我很淡定地笑笑:“不要了。”这事儿,得算成本效益比,我捡回这十元,得熄了火,解开安全带,走下车,然后再上车、发动、开走,这个时间,车子一直卡在收费口那儿,要耽误后面至少两辆车交费出关。如果我把车开到前面的路边停下回去捡,那么多车同样会为我停下来,这个总消耗,绝对不只十元钱,何况这掉在地上的十元钱,也不会停留多久,因为往外走的时候,保洁员就醒目地站在那儿,虎视眈眈地等着。我一笑,至少,捡这十元,他的心情会稍稍好一些,值了。可是,那个时候十元都不捡,现在,一元钱难倒英雄汉。我想了一万种办法,跟车站上卖报纸或者卖烤地瓜的错,并且已经陪上了笑脸,看那两个人善良的模样,估计都会借给我,毕竟只是一元钱,我在公交车上碰见忘带钱的或者带了大钱找不开的就会主动为他们刷卡,而且从来一笑而过,有一阵子我的乘车卡放在皮包的背面小兜里,上车就把那面往打卡区一靠,有一次我就站在这个刷卡机这,包靠在刷卡器上,车子一晃就会打一次卡,都不知道刷了多少次了,司机听不下去了,才提醒我拿开。这就是说,我可以很大方地帮助别人不求回报,但就是死也不愿意求别人,实在不求不行了,宁可求陌生人也不愿意求熟人,因为熟人瓜葛太多,借给你还的时候还会说不要不要。但是那天我谁也没求,我决定撞运气上公交车,并且决定,如果司机不让免费坐,就下车,一辆一辆地上,直到末班车。结果是,第一辆车过来,我上去了,司机看都不看我投不投币刷不刷卡,我盯着他不动,直到引起他的注意,说,不好意思,出门忘带钱了。司机脸一摆:“没事!”
我感激万分,想说我在车下就看你人好才敢上来,想说我是真的忘带钱了,必须坐这几站车回去才能拿到钱,想说我下次可以再给你补上,但是他前面贴着“请不要与司机谈话”的牌子,忍住了,就在他身后站了几站路,下车的时候也没有打招呼,但是我记住了他善良豪爽的模样。
对潘安也一样,很难开口。无论什么事,天经地义只有我给他干的,遇有难处总是自己想法解决,跟他开口,和求外人差不多。我心眼里只是想对他好让他轻松加愉快,不给他增加任何负担。何况小丫回来这天还是工作日,我自己从单位上请个假就可以去接她,不可能叫着潘安一块。
飞机落地,远远看见小丫出来了,熟稔地去等着拿行李,然后一起,从机场直接去超市的,买回半车东西,也不知道买的是什么,每样都不贵,合计起来就是好几百,令人咋舌。回家往地上一扔,有的就直接完成了拉动内需的任务,甚至连封都不开,过几天发现不能吃了,再拿出去扔掉。小丫看我心疼,就说,这些东西最终的结局是进入再循环,它们直接参与循环比经过你肠子加工还要多快好省,至少,不用进下水道了吧,不用污水处理了吧,不用在你的体内消耗人力物力进行化粪了?我说:至少你是个常有理吧,至少你是个败家女吧。
败家女回了家就是小皇帝。包括衣服在内管什么东西一撂就想跳上大铺开始作。我说你先别急,看看你的闺房,就用手蒙着她的眼,像央二王小骞主持的那个交换空间节目,把她拥进最里头的一间屋,放开手。她也像交换空间的女主人,眼立即亮了:“哇,这么文艺啊,太棒了,叶知秋,我爱死你了!”为了她能不跟潘安抢大铺,我挖空心思给她打扮了这间屋,墙和天花板都刷成淡淡的天蓝色,墙上是若隐若现的绿树,随风摇曳,一条宁静的小河。天花板上点着几颗淡黄色的星星和月亮,间或几朵白云。找美院的学生画了整整一周。全新实木的精致小书桌,床上的懒人桌,太空记忆绵的床垫,舒服的散发着棉花香味的被子。我说:“尽你挑吧,你爱在哪睡就在哪睡。”小丫跳上床,坐在床的正中间,恍如真正的置身这宁静的夜空下,瞅我笑笑:“老叶你怎么越老越花哨,看在你费这么多心思的份上,我就不和你抢大铺了。哎,告诉我,潘安是不是ED。”
我不置可否,含混带过,撒谎我干不出来,说他很强悍我也真不好意思。小丫就认真了,出去对她同学说:“我妈找了个男人,是个ED,他们就是搭伙过日子,没别的内什么。”
尼玛,不出去说人家能来家检查?你妈找个ED你还很光荣?你妈就该一个人过,就该当修女当圣母守寡一辈子,即便是找男人也得是个ED!
从来没对小丫灌输性可耻的思想,这种意识却仍然如此这般地扎根在了她的脑子里,可见文化和观念具有多么强大的遗传和渗透力量。
她同学就是小文,她妈50岁被打入冷宫的那个。
我问:“小文爸爸回家了吗?”
小丫说:“没,她爸不会回去了,她妈也不管了,退休了,成了居委会的人了,据说专帮人说媒,谁家打仗就去谁家说事。”
我问:“她爸为什么不回去了,外头有新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