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世家?”
傅剑寒微微有些迟疑,对于这些事情他实在并没有太多的了解,话语间不由得有几分的迟疑。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有人要对我进行打压?”
“所谓世家,就是家中诗书传家,代代相传,若是家中能有举人、进士出身,那更加可以恩泽数代。至于寒门,不仅是家中无有传承,一些家境贫寒者亦算。我马家早年也算世家中人,不过数代下来,逐渐没落,如今也算寒门中人。”
不得不说这马原的性子的确十分耿直,哪怕是提起自己的家世没落也没有半点犹豫尴尬之色,直接言来,十分坦荡。
“说是寒门、世家之分,但其实除了家传之外,真正有才学的人不会被埋没,所以世家也不会刻意打压什么人,只会对真正有才华的人多做拉拢,拉近关系互为友人。当然,寒门与世家之间因为传承的关系,在相互的竞争之中往往是世家之人更胜一筹,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但即便如此,总还有许多家传虽然渊博,但却出不了人才的世家,如此渐渐没落,那也怪不得别人”
说到最后,马原声音微微一低,显然是想起了自己的家世,但很快他就微微摇摇头,将这份心绪抛开。
但在听到这话,傅剑寒却是眉头微微一挑,思量了片刻之后,还是开口说道。
“拉拢,那位张公子可不像是要拉拢,更像是在收小弟,还用着恩威并施的法门,颇为的了不起呢!”
对于傅剑寒这略带讽刺的话,马原不由得一笑,这话虽然很不中听,但仔细一想却让人觉得很贴切。
威逼利诱,不正是街头混混收小弟最常用的方法吗?
不过看那张芝明行事有章法,傅剑寒可不认为事情会那么简单,读书人,明事理,绝不会愚蠢到连这些东西都分辨不出来。
“傅兄,固然大多数的世家都不会仗势欺人,甚至只要有才学哪怕寒门也可往来,不会自恃什么出身,他们大都能明白,真正有才干的人是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被压制下去。但也有些世家的人不是这样,生怕他人崛起之后压过自己,却不知道保持自家的关键乃在于自身,总想着压制寒门的人,让寒门的人出不了头。”
“马兄的意思张家要打压我?如果是这样也没有必要专门跑到我面前来说这一些话吧,这是示威?那位张兄才学我只听马兄言过,不做评论,但方才我见之后,却感觉其人颇为不凡,可以说是非同常人,若说这样的人竟然如此有心来针对于我,实在是有些不大可思议,不知这其中又有什么说道?”
那张芝原是无事生非的纨绔子弟?
傅剑寒觉得不像。
又或者是仗势欺人的恶劣之辈?
傅剑寒同样觉得不像。
反倒是在听得马原叙说之后,傅剑寒还真的认为,那张芝明本身的确是有才干的人,不过他似乎是那种偏于阴柔,喜好算计之辈。
但正如此,傅剑寒也对对方来意有了兴趣,见到马原弯弯绕绕始终没有说到点上,当下直接说道。
“马兄,我视你为友,若有什么不可说的便请直言,我也不强求,但若马兄愿意所言,便请直言还是。”
“呵呵……傅兄有所不知,那张芝明也曾来找过我。他其实并不是要拉拢我,而是要让我为奴仆。”
说着这话的时候,哪怕是以马原的性子面上都不由带上了火气。
“若按其所言,若是答应我今后荣华富贵不缺,甚至要取得功名也是不难,张家只会助我而不会阻我。初时我也大喜,虽一时在人下,但就食于主家也算不得什么,不过就有人前来试探于我,有让我代笔而从,相助他张家之人成文之事。虽当时只需随手而做,但如此有辱斯文之事岂可为?好在,我家虽贫但也还算有几分家资,以钱所偿还之后其还不至于继续为难于我。”
代笔!
傅剑寒顿时就明白了,前世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那张芝明显然是看中了自己的‘才华’,想要让自己为其作诗,然后他便可以将诗作诈称自己所作,以此来博取名头。
怪不得这一次无缘无故前来,而后所说的话中既含有拉拢,又含有威胁,一切的缘故全都是如此!
一般的拉拢自然不可能让人甘心为其奴用,所以就行恩威并施之法,也算极为有心了。
甚至傅剑寒更可想明白,若自己只有寻常之才,张芝明根本不必用这样的方法,
不过虽然想明白了张芝明的来意,但傅剑寒的疑惑却没有减少半分。
“张芝明乃真有才学之人,何需如此做为?而且他就难道就不怕有一日事发,反而败坏了自己的名头?难道他还真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而且傅兄也说了就食于主家自当为人所效力,虽然如此行为是有不妥,但也不必要如此吧?”
“怕?他当然不怕,若是一般人自然不能这样做,但他却不同,他本身就有极高的才学,只要率先言传出去,根本不惧怕拆穿。至于为何如此,非是那张芝明学识不足,而是他想要世事更为完满。凭着他自身的才学总会有几分不足之处,便吸收他人的长处来弥补,还有就是他的才学再不错,又能有多少诗词文章可上文路?”
说到这里,马原顿了顿之后,脸上显露出了几分苦涩。
“至于就食于主家为主家效力之言是有不错,事实上不少人就是因此而成为张家之人,有着许多人相助,张家的威胁就真的是威胁,若是其无意也就罢了,但若有心那就不同,我有几位好友性情更见刚烈,因此而恼之后数为宣扬,结果被为其敌。本来他们也有入济平学院之才,但如今只能做困家中……”
“哦?”
傅剑寒的一双眼眸透露出几分凝重,他已经明白了马原的意思。
“怎么回事?”
“在他们连连有所言之后,就连连有人上门挑衅,凭着更高明的诗词文章将他们压制得全无信心,加上他们也是寒门,家境不好,或者有债务追讨,或者家中生事,甚至更有家中长辈也来做劝言,搅扰不停,无心学业。”
马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他们连童生都不是,自然得不到官府的保障。更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一些事情其实并没有太多违理之事,就算他们是童生,官府也不可能无端端生出事端。虽然包括他们的家人在内都不会真的有事,但诸多繁杂的事情之下,短时间之内都无心向学,学业一落千丈,自然也就无法入学。”
“你的意思是若我拒绝,那么他会如此待我?这里可是济平学院。”
傅剑寒眼眸之中闪着一丝精光。
“在济平学院他自然不敢再用太过份的手段,但学院之中也有着竞争,他还有许多帮手。若傅兄你的才干和我差不多,那也没有什么,少了一二人,对那张芝明也算不得什么,毕竟总会有人愿从张家之势。但可兄你有大才,更是他所觊觎,其必定不会轻易放弃,打压向学之心,让人不得不为之屈从。”
马原微微摇摇头苦笑言道,笑中很有一种无奈、苦涩之意,虽然不满张家,但他却无力与张家抗争的意思。
不过听到这么许多,傅剑寒已经听得明白,张芝明不仅才学很高,而且在学院当中交好之人也是不少,真的有不愿意听从其言者,往往就会受到孤立排斥。
文道在于交流,没有人交流,自身文道就难以进步,加上既然身在寒门,自然不可能有多余钱财,到最后连书都看不起,只能选择屈服。
但虽然是如此,傅剑寒只在心中冷笑一下,想要凭着这样就让自己屈服,怎么可能?
“马兄,多谢你所言。不过你可是希望我做些什么?”
当下傅剑寒微微颔首,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反而是开口问道。
“傅兄大才,我远不能及,如今得与傅兄为友,实在是幸事。我之所以阻止傅兄,只是希望傅兄能想清楚之后再做决定,至于傅兄如何抉择,我实在不敢干涉。”
马原直接头,很是诚恳而言,显然他并没有什么意思挑拨傅剑寒去与张芝明敌对的意思,或者说马原本身就是‘以和为贵’的心思。
不过说起来也无所谓了,就算马原不说,就算不知道这些事情的经过,傅剑寒也不可能去给那张芝明当牛做马。
若两世为人,结果还只是如此,那还真的是天大的笑话!
所以若那张芝明真的有意如此,两人注定敌对。
难道傅剑寒还会因此惧怕了不成?
在济平学院中并不要求时时向学,事实上除了每天的一课时之外,更多的时间还由着各人自行支配。
不过,没有书籍,没有人讲解,想要自学可不容易,尤其到了晚间,若没是与其他人进行交流,想要学习就只能在心中默默回忆自己往日所学了。
这也是傅剑寒一贯的做法,但在今夜,却是有人亲自登门。
“傅公子,我家少爷请公子前往翠云楼一行,少爷如今正在翠云楼恭候公子大驾。这是我家少爷为公子准备的衣物,公子可换上与我同行,想来凭着公子的才学、容貌,哪怕是翠云楼的颜红玉姑娘也要为之倾倒。”
来者是一个年轻学子,应该不是正式学员,在面对傅剑寒的时候,对方的姿态放得很低,几如仆役,若有童生身份,再如何也不会这般低贱。
目光一扫而过,文服乃上好的丝绸所制,细细看去,更有金线镶边,玉石为扣,在保留文士常服的基础上更是显露出一种奢华气度,应该是有名裁缝精心所制。
这衣饰也许不适合白日学习会友所穿,但在夜游翠云楼这样的场所之时,无疑最是招蜂惹蝶的利器。
“张公子倒还真的是有心了。”
傅剑寒似笑非笑地一说,那人脸上果然露出了欣喜之色,但还没有他的欣喜绽放开,下一句话就让那一点欣喜凝固在脸上。
“不过替我多谢张公子,我身体恰有不适,不宜出门,还请代为向张公子谢过。”
身体不适?
这分明就是借口,那年轻男子也不蠢,只是微微一愣就明白傅剑寒的拒绝之意,但在听到傅剑寒拒绝之后,他脸上闪过几分怒色,当下就是向前一步开口说道。
“傅公子,张家祖上可曾有人得以进士出身,就算当今,也有数位举人尚在,我家公子年龄虽幼,但天纵之才,若非只为案首,上一次的院试已中秀才,东阁学院曾有大人言我家公子乃举人之才,进士有望,如此还请不得傅公子吗?”
“举人之才,进士有望?”
傅剑寒微微一愣,想不到那张芝明的才干竟然到此,不过很快他就是冷冷一笑,就算是这样,难道就能让自己为其牛马?
“我对张公子实在是钦佩不己,无奈身体抱恙,行不得路,只好是抱歉了!”
这根本不是道歉,而是有意讥讽,听在那个男子耳中,分明更是羞辱,当下只见他再上前一步,声音已经隐隐带上了几分严厉!
“济平学院有规矩,我家公子也要备来年院试,但这一次招生之中,得过二关者我张家便有九人,去年陪读还有五人留下,至于学院招收的其他生员中,也有多受我张家恩惠者。至于正式学员,除公子之外,更有二位,而与我张家交好的学子,更有上百。还请傅公子多多考虑才是!”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济平学院当中也有着竞争,而且是极为激烈的竞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之间的相斗也不见得会轻多少。
不错,文人之间是不可能直接下着死手,甚至恶意破坏的暗手都尽可能不会运用,这是天下所有文人默认的规矩。
毕竟这天下,除了人族之外还有妖魔和巫蛮在侧,所以人族内部决不能乱,竞争可以有,但必须规划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但这可不意味着打压无用,打压对方的信心,拖延对方的时机,很有可能就让本来能有所成就的人变得庸碌无为。
可面对对方的进一步威胁,这一次傅剑寒只是冷冷有一笑,根本没有再做回答。
威胁自己?
以为能成?
……
翠云楼,这时也是车水马龙,不时是有学子前来,欢声饮宴,歌舞升天。
这一次张芝明的确是大手笔,包下整个翠云楼,至于这些应邀而来的学子,虽然多为刚刚被济平学院招收之人,但才学在这一辈当中都是名列前茅,这样的盛事哪怕是翠云楼也是少见。
一场欢宴之后,所有人都尽兴而归,唯有在所有人都是离开之后,只剩余张芝明一人之时,他一双眉头紧皱,显露出他心中的不悦。
面对这时的张芝明根本无人敢是出声,直到张芝明伫立良久之后,终于是恢复了平静,缓缓冷声而言。
“傅剑寒果然不愿臣服于我。本来他若是臣服于我,我必定保证他入济平学院,而且过两次院试更会助他为秀才,让他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可惜了。他的才学的确不错,若能出生世家成就应该只会稍逊于我,不过现在,压他一两年,我看他一直童生不第,秀才无望,到时候可还能硬气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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