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与坏人,有什么区别?”
“好人心存善念,坏人多做恶事。”
“善与恶,怎生分辨?”
“善者为善,恶者为恶。”
“清茶与烈酒,可有差别?”
“清茶醒神,烈酒乱性。”
“即是如此,你为何喝酒?”
“…………”
“坏人又为何为恶?”
青冥哑口无言。
回到宫中,与说书先生的几句对话,一直在青冥脑海中缭绕,挥之不去。
有时候痛苦和烦恼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往往是生活的长期不如意和被逼无奈做着不愿做的事情。
青冥的生活很如意、太如意,他有着用之不竭的金钱,也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仆,更有着尊贵的身份——魔王的儿子,甚至每隔十天就可以享受一次人肉盛宴。
可是,他依然痛苦。
像那些饥寒交迫的贫民、没有尊严的奴隶一样痛苦,他痛苦的捂着头,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一切。
今天是腊月十三,三千年前的今天,阿鼻王朝在坠落之城成立。
这是国庆日,是举国欢庆的大日子。
在今天,每个人都可以吃上一顿人肉,哪怕是监牢里的死刑犯。
但是,也没有人可以不吃人肉,哪怕是初生的婴儿,也要喂饮人血。
按照魔典的记载,皇家嫡系每十天可以吃一次人肉,皇家宗亲每一月可以吃一次人肉,官宦兵吏每三月可以吃一次人肉,富商豪士每六月可以吃一次人肉,贫民每九月可以吃一次人肉,奴隶每一年可以吃一次人肉。
而在国庆日,人人须吃,若有不从者,或立即处死,或流放遗忘深渊。
三千年的传统,也是法令。
青冥的痛苦,唯一的痛苦,就是吃人肉。
那种滑而不腻、鲜美爽口的东西,可是那浓厚的腥味,让青冥感觉像是在啃食自己的血肉。
如果可以选择,他反倒宁愿啃食自己的血肉,也不愿吃别人的肉。
“少主,请您沐浴更衣。”女仆若灵捧着一套鲜红如血的衣服。
“不必了,这衣服我穿了十年,腻了。”青冥淡淡的说。
“可是,可是……”
青冥盯着她,仿佛强忍着愤怒,“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若灵急忙跪下,连称不敢。
“既然少主不愿更衣,那就请去用膳吧。”若灵小心翼翼的说。
“好。”
在餐厅,摆了一口一人高的大锅,锅中的水已然沸腾,发出别具一格的响声。
一个大概十六七岁的少女静静的站在大锅旁,她的模样俊美,头发随意的披散,只穿着一件薄纱,凹凸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胸前的饱满呼之欲出,只是她的眼神呆滞,恍若无神。
“你很美!”青冥对她说,每年他都会说这样的话。
少女的脸上有了一丝神采,樱唇轻启,“谢谢。”
自从青冥记事以来,这是他听过最真诚的话语,没有更多的修饰,却是发自内心的。
每年的今天,都会有美丽的少女在这不大的餐厅里歇斯底里的疯狂,或是彷徨无奈的哭泣,青冥已经不记得有多少人,是带着怨愤大喊大叫着死去,或者是怀着悲伤静静地死去。
十个?还是二十个?
今天的少女如此的平静,不免让青冥有些好奇。
“你怕死吗?”青冥问。
“不怕,人总免不了一死,能为伟大的魔神尽忠,是我最大的欣慰。”少女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却流露出三分的不舍。
青冥很好的捕捉到了她的不舍,问道:“你在这世间没有留恋了吗?”
“没有了,我最亲爱的弟弟,唯一的不舍,也已经交付于人。”她坚决的说,可是眼泪却不争气的掉下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弟弟却不能没有你。”
气氛有些寒冷,请原谅我用了个不贴切的词,因为此刻只听得到水的沸腾和火的呼呼声。
“灵儿,今日可有人来与我进膳?”青冥问。
“没有,往年少主都是一个人,所以灵儿没有邀请任何人,请少主责罚。”若灵慌忙跪下。
“你做的很好,没人来的话,事情就好办了。”青冥轻轻地把若灵扶起来,“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穿上。”青冥指向那个少女。
“啊?”若灵呆了呆,“是。”
若灵把衣服给少女穿上,青冥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心想,灵儿平日里就很性感,现在……。
“你走吧,拿着这个令牌,离开坠落之城,最好是去江南城。”青冥把一个黑漆漆的令牌递给少女,令牌上刻着四个字“阿鼻赖耶”。
“可是……”可是我怕连累了你啊。
“在我这里,没有可是。”
少女接过令牌,跑着离开。
“回来!”青冥突然大喊一声。
少女一步一步的走回来,心想:“少主耍我的吧,他若是放了我,岂非置自身安危于不顾。”眼泪打湿了眼眶,可没有流下来。
“你就这么走了,我可没法向父王交代啊。”青冥对她说。
“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有幸知道了少主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她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你叫什么名字?”青冥的声音有些模糊,他在偷笑。
“我从小父母双亡,没有姓氏,别人都叫我幽。”
“幽,嗯,好名字,把你的手伸出来。”青冥点点头。
拿起桌案上的匕首,青冥左手握着幽伸出来的右手,右手拿着匕首割在幽的手腕上,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滴在桌上的碗里。
幽皱了皱眉头,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什么。
青冥笑了笑,又一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少主……”若灵惊呼。
“你干什么?”幽诧异。
“没什么。”
若灵一把夺过匕首,也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眼中满是倔强,青冥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很快,碗就被血滴满,青冥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分别在自己和两人的手腕处抹了一下,伤口渐渐愈合。
“别惊讶,听雨坊的说书先生教我的小法术。”他端起碗,递给幽,“喝吧,喝了你就可以走了。”
幽接过碗喝了一小口,心想:“少主这般待我,怎么回报呢?”
她把碗放在桌上,对青冥一笑,唇齿间还沾着血,“少主,我有份礼物给你。”
“什么,呜……”一个湿润的略带血腥的吻印在青冥唇上,一触即退。
青冥瞬间就呆了,等他回过神,幽已不在,只有若灵盯着他,仿佛他身上粘了什么东西。
“一笑倾人城,一吻乱我心啊。”青冥回过头,看见若灵的眼神,“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少主今天与往日有些不同。”若灵说。
“哪里有什么不同?倒是灵儿你,今日可大不相同。”青冥看着若灵,笑容有些邪魅。
若灵猛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只穿着内衣亵裤,慌忙用手遮住身子,娇声道:“少主。”脸上神情似是娇羞,又像是愉悦。
“哈哈哈。”青冥郎声大笑,“好了,去穿我的衣服吧。”
若灵穿好衣服出来,青冥正在喝着血,这血有些清香,也有些腥,味道说不上好,也不算坏。
“怎么,你不喝?”青冥笑道。
若灵犹豫不决,青冥又说:“莫不是我看了你的身子,想要寻短见了?今天可没有肉吃,你不喝是会被处死的哦。”
“才没有。”若灵端起碗喝了一大口。
“灵儿,你来我这多少年了?”
“十年了。”若灵想了想。
“我待你如何?”
“少主待我很好,听说大公子每年都要换好几个仆人。”若灵小声地说。
“嗯,既如此,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
“是,我死都不说。”若灵坚定的说。
两人相谈甚欢,丝毫没有主仆的样子,时而哈哈大笑,时而低头娇笑。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一个太阳落在东边的山头,另一夕阳西下,各自挂在天边,红得像是熟透了的柿子,照在两个人的脸上,把他们的脸映得通红。
也许,最是那一抹绯红,令人难忘,若灵想。
“好了,你自个玩去吧,我要去给父王请安。”青冥站起来。
若灵看着他嘴角那一丝血迹,会心一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