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殊觉得很压抑,自从离开江阳城后,他便感觉到非常压抑,这种压抑难以形容,就感觉是他五年前初识那人,并且发现那人是老祖宗的弟子一样,这种使他厌烦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那个青衫人一定有古怪,白殊心里几乎要这么肯定了,当然,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有些荒谬可笑的想法罢了,所以他并没有去深思这其中的问题,免得耽搁了时间,失去了那唾手可得的机会。
白殊看了眼地上,那里有两道深深的沟壑,在这余晖甚明的傍晚里十分显眼。如此沉重的马车,亏得还能跑这么快。白殊微微一笑,顺着车辙追了上去。
家族中武道天赋最高的白殊马不停蹄地追赶着自己的目标,不知为何想起一件事。那一年,他爷爷笑着问他你天赋这么高,说不定能学成五种剑法,若真有一天学得了五种剑法,你还能够继续练剑多久?若是连大宗师的门槛都摸不到,对你而言,练剑习武的意义何在?当时意气风发的白殊罕见的陷入了长长地沉默当中,就一直在大厅里默默地站了一晚,才得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然后,自己外出游历时,碰到了那人。
一想到那人,白殊的心情就阴郁了几分,这么多年来,那一次狠狠地打击一直留在他的心中,令他大为恼火。而后数次独身游历,见过许多地方的风土人情,心中原先模糊的答案也逐渐清晰了起来,可一想起具体的做法,他便愁眉苦脸一筹莫展,分明就有一身强大的武艺,却没有门路卖给朝堂,换到一点好处。
一阵轻轻的声音响起,白殊猛然回过神来,当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明显愣了一下。
一位身形挺拔的青衫男子背柄看不清模样的长剑,轻轻走来。
背着长剑的男子嘴唇微动,似乎是在说些什么,只是没有一星半点的声音传出。
白殊猛然停步,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个身穿青衫,行为古怪的男子,通过那些目击者的言论,白殊多少了解点那位当街杀死江敬儿子的青衫人的相貌,眼前之人虽然相貌不合,但一身装束却与那名青衫人一模一样。白殊心中忽然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了兴趣,杀了人却还从容淡定,不慌不忙,如果不是已经绝望,那就是自身后台够硬。不管这人属于哪一种,白殊心中都有些敬佩之感,设身处地,他自认如果遇上江敬儿子,并且被羞辱的话,那他是绝不会还手的,还口也不会,他反而还会把江敬儿子好好生生的供起来,好好的伺候着。白殊犹豫了一下,凝望着眼前这个面容普通一言不发的同龄男子,忽然笑着开口道:“怎么,你杀了人还不逃跑?你杀的那个人可是非常有来头,以你的身手,怕是不好逃脱出他们的包围,当然,你若是可以自己认罪,我会替你说情。死是不必的,也就只受些活罪。”
白殊心想若是着同龄男子老老实实的自己招了罪过,受了活罪之后自己再将其收为跟班,日后必将成为一段世人赞赏的佳话,自有一种宽容大度的宰相之意。不曾想这句话才刚落地,那名沉默的男子就冷冷说道:“白痴。”
白殊皱了皱略显秀气的眉头,心想这人也太愚蠢了。在他心中,大事无非只有生、死、名三种,无论是谁,都逃不脱生死名的困扰,眼前这男子应该也不能免俗才对。
白殊死死盯住眼前的青衫男子,有些愤怒的说道:“好一个当街杀人的谢青,你还真的是胆大包天,欺我江阳无人吗?”
谢青看着这个被他喊了句白痴的白殊,道:“有没有人我不知道,但是白痴总是有的,至于我杀人么,那也是他该死。”
白殊怒喝一声,一个前冲,脚下泥土四溅,被他的右脚瞬间踩出一个坑,只是白殊很快就停了下来。
谢青背后的长剑不知何时出鞘,就那么静静地悬停在白殊额前。剑身闪着金光,仿佛一整块黄金,是一柄能让所有财迷都为之疯狂的长剑啊。
白殊愕然,心中刹那间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就在他愕然的那一刻,他看到那名叫做谢青的年轻人在御剑之后,四指如钩的抓住了自己的脸,慢慢的剥下了自己的脸皮,露出了藏在面具底下的真面目。
白殊不着痕迹的退后几步,有些凝重的看着谢青,苦涩道:“前辈既然已是步入宗师的人物,何必要当街杀人,惹人非议呢?只要前辈能放白殊一马,晚辈愿意亲自担保,替前辈解释清楚。”那柄长剑颤鸣不止,谢青笑道:“你叫白殊?果然不愧白痴之名啊。”
白殊根本不理睬这句话的羞辱意味,只是小心翼翼的退后一步又一步,生怕触怒了来历不明的谢青,可谢青却面无表情,继续说道:“你也是习武之人,却连半点骨气都没有,实在是丢脸,也真难为你这一品小宗师了。”白殊身形微微一滞,紧接着就恢复如常,继续后退,心中却在骂娘不止,你真以为你这宗师杀得了我?如果不是为了我的锦绣前程,我又何必如此做为?接下来,可够的你受!
谢青脸上浮现出笑容,他缓缓上前一步,右手向前轻轻一挥,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多久。”话音刚落,那那柄长剑于刹那之间,破空前行,刺向那急急退后的白殊。
白殊不惜示弱于谢青,就是为了避免与谢青一战,但是很可惜,先前的卑躬屈膝以及最后的忍让似乎是让谢青看清了自己,似乎他与他之战,无法避免。
即将被长剑刺出个窟窿的白殊迅速抬起手挡在额头前,下一刻,无数碎屑纷飞,他那把做工精致的折扇,转瞬便被剑气撕得粉碎。
他这次没有再说什么,在碎屑纷飞的过程中,空出的手迅速拔出剑来,没有丝毫犹豫,狠狠敲在谢青的长剑上,以此使其偏离了自己的方向。然后白殊有些震惊的发现,自己的虎口竟然被震出了一条口子,鲜血正在缓缓渗出。
白殊并没有因此退缩,他的双腿猛然绷直,整个人弹射向悠然自得的谢青。
谢青瞥了眼激射而来的白殊,有些意外,虽说白殊这个人有些奴颜媚骨,不过这一手却是大大出乎谢青的意料。
白殊几乎是刹那间奔至谢青面前,其速之快,以至于所过之处草末纷飞,地上布满了深深的凹陷,白殊手臂循着一条弧线,一剑劈下,剑上白气萦绕,杀机盎然。谢青微微一笑,心神一动,已经插在地上的长剑猛地飞起,轨迹笔直的朝着白殊凌厉刺去,趁着杀机凛人的剑锋还未加身,黄金色的剑尖就已指在白殊腰间。白殊没有刻意转守为攻,脚下只是轻轻的一动,人随剑走,轻轻松松绕到了谢青身后。一直心神御剑,谢青这回总算是单手握剑,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应对白殊。
身在谢青背后的白殊骤然一转剑锋,身体强行向后退去数尺距离,而背对白殊的谢青则是借着肋下一剑的劲道转过身来。对于这落空一剑,谢青心中没有丝毫可惜,只是对白殊最后的闪避感到眼前一亮,而退后的白殊则是感到不甘,本是大好的机会却被那肋下一剑给搅和了,实在是不甘心啊。
谢青前进一步,望着白殊,白殊也前进一步,望着谢青,对视之后,白殊也不说话,拎着手中那柄名为“山河”的剑,朝着谢青的方向递出了一剑。一袭青衫的谢青巍然不动,犹如沧海碣石一般,硬生生的逼迫得这道凌厉剑气向两边侧滑而过,割裂了身后土地十余丈后,才慢慢消散。
白殊这时心境古井无波,丝毫不因这一剑无功而气馁,手掌微微转动,剑上剑气暴涨而起,剑尖微低,斜着刺向前方的谢青。
谢青皱了皱眉,如闲庭散步一般前行几步,然后双指夹住山河剑尖,顿时剑鸣不止,震的天空云霄四散。白殊没有因为剑尖被谢青抓住而慌张,他空着的左手猛然屈指,一指弹在山河之上,谢青瞳孔微缩,轻轻笑道:“好招,就是太生涩了点,距离宗师境界,还是有那么一段路程。”
“那这一招呢?”白殊低下头望着自己的佩剑山河,那上面依然有丝丝白气萦绕,既是自己的真气化形,也是方才与谢青碰撞时,所残留下的诡异剑气。白殊握剑的五指加重力道,萦绕于山河上的细微白气瞬间如烟消云散,他望着自己的佩剑怔怔出神,没来由的想起了年少时在家里初次练习这套剑法的情景,以及第一次行走九州使用时的情景,还有最后一次在那人面前,他满含不甘的刺出那一剑。
晚风微凉,远方大地上,夕阳半存。
夕阳西下,世人谓之黄昏已至,暮时将近,皆言悲伤凄凉。殊不知,夕阳最后的一束光芒,正是这个世上最美丽灿烂的光芒。
白殊满脸笑意。
你离开后的五年里,我再未用过这一式剑招,不管曾经将来如何,我都有这一式剑招,直到最终!
这一刻,谢青觉得天地间只有一句话:“谢青!我白殊有一剑,得自家传,这一剑,请你认罪!”
谢青不知道白殊家族如何,然而一品小宗师的家传剑法,应该很了不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