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谢青,白殊握着那把山河,在夕阳最后一缕光芒消散前,悍然出剑,仿佛要刺穿整个天地。谢青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最后的那一缕阳光恰好落在了他的瞳孔之中,以至于他眼中的白殊笼罩在了一片金色的仿佛梦幻的光芒中,犹如神仙下凡,说不尽的写意风流。
谢青脸上露出费解的神情,握剑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嘴唇微动,这才让金色长剑停止了颤鸣。
身躯挺拔的谢青终于不再压抑体内那股充沛到了恐怖境地的浑厚气机,他空着的左手负后,右手轻轻抖袖,那把长剑之上浮现出缕缕剑气,像是游蛇一般蜿蜒,在山河剑离自己还有三四尺时,居然轻轻上前两步,自己撞入白殊的剑势之中,然后长剑微微一荡,避开了白殊当头的一剑。二人几乎是贴身相斗,招招不留余地,转瞬之间双剑便已交斗四十多次,长剑颤鸣之声不绝于耳。
当人跻身宗师境界后,体内天地之桥初通,便可与天地相通,如同大湖有了源头,只要有换气的机会,便可从天地之中夺取气机,源源不断。这就是生死搏杀之中,往往是宗师取胜的原因。
谢青抽身后退数丈,金色长剑落地插入泥土中,视线不在白殊身上,反而盯住了白殊手上的山河,虽然变了很多,但他还是认出来了那一剑:“果然,‘心之所向,剑之所指’,你果然是天剑宗的人!”
哪怕白殊能化腐朽为神奇,臻至剑道巅峰,但终究没有站到宗师的境界上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剑截断谢青与天地之间冥冥的联系。至于大宗师的境界,哪里是区区一个剑道巅峰所能媲美的。若是真能媲美,那江湖人也不用刻苦修炼了,直接拿把剑,使劲的参悟去吧!
虽说武学浩瀚,旁门左道之法不计其数,但只要能和宗师沾点边的,都算是上乘秘法。就庆国江湖而言,就先有魔道之人以人之精血换功力的血腥秘法,后有书院之人浩然之气勾天接地,种种秘法,谢青都从博览群书的师妹那里了解了一点。“心之所向,剑之所指”是剑法,然而更是一门能够以自身之剑斩断宗师与天地联系的秘法,这也是白殊用此秘法起手的原因,目的就是一剑斩断谢青与天地之间的联系,好让这家伙阴沟里翻船,闹一个灰头土脸。
第一剑下去,白殊眼里的那道象征着冥冥联系的气柱便已轰然倒塌,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谢青体魄之强气机之盛,竟然好似直接忽略了这一剑所带来的影响,那份与天地的冥冥联系竟然还存在,可是那道磅礴气柱分明已经倒塌,这种结果怎么可能!
白殊所不了解的是,谢青先前只是在利用他,利用他的这一式剑法来印证自己的理解,而忽略这一剑的影响并不是谢青的境界有多高深,谢青还没有那份本钱,否则在杀了人之后也不必躲一躲藏一藏,而是直接杀杀杀。只是谢青有信心,只要这一招是“心之所向,剑之所指”,他就绝对能破解,只是要花掉几分力气而已。如今整座九州江湖,能够让谢青不得不认输的剑,就只有那几个人的剑。
白殊有些郁闷的盯着手中的剑,胸中感情复杂无比,本以为雪藏了几年的这一剑下去多多少少也能让谢青吃点亏,可他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居然被谢青蒙蔽到了现在,那道气柱的倒塌,分明就是谢青自己营造出的一个假象。
谢青微笑道:“要知道你是天剑宗的人,我先前就不会留手,不过你也算是有两手,我想,你的真本事还没有拿出来吧?”
白殊将手中的山河挽了几朵剑花,站定,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星星。这时候,天上的星星很少,若隐若现的隐着,仿佛害怕于下方的战斗,不敢探出头来。白殊踏步向前,轻声笑道:“我当然还有几剑,接下来就让你好好见识一下。”
谢青望了一眼白殊手中的剑,不知还有几剑,也不知剩下几剑里,能有几剑可以跨过一品直达宗师,若是一直是一品之力,想要让自己受伤认输之类的,无异于是痴人说梦,最多就是让自己开开眼界。谢青不是一般的宗师,他全身真气修为凝练无比,当初无数次徘徊在宗师境门槛,数次不入,为的就是凝练体内真气,洗去轻浮之处,饶是谢青有高人指点,也是花了两三年的功夫。不过两三年下来,他整个人就如同脱胎换骨一般,一人对敌四五名宗师也不在话下,碰上大宗师,也好歹有一点还手之力,不至于被大宗师一招了事。遇上谢青,白殊就算天赋再高,没有宗师一剑的气韵,是无济于事的,而就算白殊有了宗师一剑,以他的天赋,也没有五五分的局面。
白殊脸色凝重,手上却只是轻轻的抖出了一剑,这一剑,就算是初次习武的人也能轻轻松松的摆出来。但是这一招刚一摆出,谢青的脸色就开始变得凝重,比起之前的几剑,他的态度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白殊一步踏出,只有常人步子的一半大小,第二步步子与常人一般大小,第三步已是常人两倍大小,就这样,白殊速度越来越快,只不过他手中的山河没有半点剑气,丝毫凌厉之意。
谢青脸色更加凝重,境界到了他这种地步,返璞归真比起那些凌厉花哨的招式来说更为重要,白殊这一剑,就已有一点返璞归真的意味。
不一会儿,白殊身上的那件做工精细的白衣开始出现丝丝缝隙,就在下一刻,山河剑上猛然剑气绽放,汹涌。
谢青心头一凛,这白痴居然是想一剑分出胜负?定生死?
正如谢青所料,白殊这一剑堪称他这辈子最巅峰的一剑,这一剑剑气汹涌若沧海,刹那间遍布方圆内外十余里,割裂大地,退去白云,摆明了要一剑杀死谢青。
(就算杀不死,再不济也能让他受伤吧,只要受伤,我就逃得掉,况且剑气冲天,江阳城那边要是再没反应,那可是……)
两人之间的距离本来只差数丈,然而谢青仿佛知道白殊心中所想,根本不与白殊硬拼,整个人一退再退,看起来非要等到白殊这一剑由盛转衰之后再出手。
白殊心头隐约有了几分怒气,难不成你要一退退到江阳城去?你身为宗师的架子呢?还是说我这一剑还不足够你重视?不过,你要真有本事就退到江阳城去,我也不会拦你……
万物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白殊这一剑也不是刚出手就是巅峰之状,前进过程中,白殊的气势节节攀升,那把山河上的剑气也不再弥散四周十余里,而是尽皆敛于其身,发出一阵阵诡异的嗤嗤声。
一直后退的谢青这时哈哈一笑,不再后退,一瞬间便从后退之势化作前进之势而无半点晦涩迟碍之感。
谢青右手双指并拢做剑,压在山河剑身之上,不再让它继续前行,同时左手一记手刀砍向白殊脖颈。
白殊也丝毫不慢,反手持剑,剑锋反转便直接毫无凝滞的扫像谢青左手。神态从容的谢青微微一笑,手刀化掌,看似缓慢实则迅速的在白殊胸口印了一掌,以白殊为中心,四周的青草在这一刻尽皆伏倒,白殊这才被谢青这突然的一掌击出至少五丈。
而白殊早在飞出去的那一刻酒正手握剑,双脚落地之时便片刻不息,山河与人直奔谢青,那山河之上,再次开始剑气翻滚,这一次,谢青的一侧脸颊被扑面而来的剑气瞬间割裂出一条条细微的伤口。
白殊在身体前冲中,一剑递出,那种如沧海浪涌的剑气也开始逐渐凝练在剑尖前的一点,这一切变化虽快,但也只在白殊退进的转瞬之间。被剑气刺的微微眯眼的谢青,静静地等待着大概五步后的完整一剑,你的最后一剑,只是这样吗?
白殊手持山河,果真如谢青所料的五步后完整递出一剑,这一剑,直接钉向谢青眉头中央。谢青也不好托大,双袖一合一分,带走大部分力道,同时身体趁机让开,然后谢青身后的那条直线上一条笔直沟壑缓慢出现,四周青草刹那枯黄。
谢青叹口气,然后笑了笑,看着白殊:“可惜了,招式不错……”谢青接下来还有句话没说,也不想说。
谢青摇摇头,再次叹了口气,口中轻轻吐出了两字:“剑来!”
一剑骤然而至,那柄被谢青插入泥土的金色长剑划破长空,一剑将白殊的腹部捅了个通透。
白殊低下头看着金色的剑尖,牙关紧要,双目泛红,终于压抑不住喉间翻涌的甜意,一口鲜血吐在地上,转瞬就被泥土吸收的一干二净。
(不…不…我怎么能死在这里,我还有皇帝没见,娘子未娶,子嗣未养,我还要做王侯将相,我还要做天下第一,我还要天下再无逆我之人,我还要……不,不,不,我不能死!)
白殊重重地扬起头,一头没有了管束的头发四处飞舞,状似疯癫,任由腹部长剑拔出,鲜血飞溅。
身后,本已走出十余丈的谢青猛然停步,口中轻咦了一声,不回头却感知到了身后不断攀升的剑气,面露惊讶。
在他的感知里,一颗亮点正在形成,而那个亮点之后,是另一个更加明亮的亮点正在飞快的接近那颗尚未形成的亮点,就在这一刻,那颗亮点仿佛停顿了一下。
接着,谢青猛然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