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娘娘,王爷嘱锦绣带了个奴婢给您。”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个老妈子,他的奶娘,是叫作锦绣的。思及过往,又想到这人并不曾在人前透露自己的身份,想必明倾华也是将她当做母亲一样尊敬的。
只听到身前传来撒娇似的声音:“奶娘,清月想倾华了,什么时候能让清月见见他呀。”
锦绣轻轻地笑:“侧妃不必担忧,王爷想来自会来的,新婚燕尔,王爷怎会不顾宛若仙人的侧妃娘娘呢?”
夏清月娇笑一声,含羞地嘱咐了几句,便将锦绣送出了房门。
她终是瞧见了站在一旁的我,语气瞬时冷了下来:“抬起头来。”
我缓缓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也只有十六七的朝阳郡主。只见她穿着翡翠色的长裙,头上带了些浅蓝色的发钗,梳的却是垂鬟分肖髻。
“明哥哥也真是的,怎么送了我一个这种货色的丫头。”
心里突然刺痛了一下,我微微笑道:“王爷自然是极爱您所以才如此的,这不更是说明了王爷不图美色,只心牵于娘娘您?”
夏清月的歪了歪头,唇角勾了勾,接着又骄傲地昂起了头:“那是自然。哼,虽然你丑了点,不过嘴倒是蛮甜的,也好,便留着你做我的人吧。”
夏清月心中舒爽,一直被下人称为‘侧妃娘娘’‘侧妃’,也只有她从娘家带来的巧雀叫她‘郡主’。偏偏明哥哥的奶娘也以侧妃二字称呼自己,碍着明哥哥的面子不能发火,近日来也是受够了。而眼前这个人没有称自己为侧妃娘娘,却只以娘娘二字相称,不由得让她心生快意。
“谢娘娘。”
自此,我便在夏清月这里安顿下来,凡事小心翼翼,偶尔再几许言语,略微满足一下她的虚荣心。在这里倒过的比她家中的丫鬟还要舒畅。
只是我还有自己要做的事,如此屈于人下,并不是我想要的。
最近几日,我已摸清了些脉络,明倾华也没有外界传的那般将夏清月放在心尖上,时而温柔时而疏离。与昔日待我如出一辙……可怜了夏清月小小年纪也不知人世险恶,当真以为明倾华是真心待她。
装的如此之像,这些年,他做戏的工夫倒是见长了。就如初次见我,将我当成昔日的沈倾颜那般,故作惹人心疼的模样,不经意间做出忧伤的举动和那声摄人心魂的‘姑娘’,倒也装的有模有样。
如深不见底的悬崖,一不小心,便可能葬身于彼。
“郡主,王爷来找您了!!”一大早,巧雀便喜笑颜开地跑了过来。
夏清月正在铜镜前梳着她平日里的垂鬟分肖髻,闻言,欣喜地放下梳子。整理好了衣裙,端正地坐在原处待着。却又突觉有什么不妥,便又嘱咐了我去拿近几日太后赏赐的柑橘,用果盘盛装放在一旁。
“怎的,一大早就指使丫鬟忙里忙外的,可是有什么喜事?”明倾华有些好笑地看着房内的我与她。
“明哥哥还说呢,月儿这不是在苦苦等你?快来尝尝这个,姑妈带来的南方柑橘,都要甜进心坎儿里去了。”夏清月执着他的手,将其拉进屋内。
夏清月使了个眼色,我便会意地去剥柑橘,这才发现,手上的冻疮在这王府中,竟已经好了些许。
他拿起一瓣橘,塞进夏清月嘴中一瓣,惹得佳人一声娇笑。却又拿了一瓣递给我,我愕然地看着,心底却有些慌乱,刚刚进府就这样待我,他怎会如此好心?
夏清月微微一愣,却也僵笑着说道:“明哥哥赐给你的,还不快吃了?”
我只得点点头,有些恍然地咽下了那入口甘甜的果品。
“你的手,看着倒是比初入王府时好了许多,想来月儿待你也是极好的,那我便放下心了,日后好好照顾自己……嗯,月儿,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说罢,便起身,却又道了句,“月儿,你是满族人,已嫁为人妇,下次记得不要梳这个发了。”
夏清月娇笑着:“明哥哥好坏,你喜欢什么,月儿便梳什么喽。”
待明倾华走后,夏清月不悦地看着我,眼中却又满是愠色:“贱奴,你和明哥哥什么关系!”
我低着头,心想着怕是又要被牵连了。“奴婢是王爷救回来的,况且,娘娘您看奴婢如此的容貌,怎会和王爷有半分耐人寻味的关系。”
她深吸了一口气,满含醋意地看着我,冷哼道:“哼,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用了什么别的手段去让王爷怜惜你,亏我还看你初到王府,处处都想着照顾你些。果然,贱奴就是不可信。你,给我出去跪着,不满三个时辰不准回来!本王妃要整治一下这股狐媚的歪风邪气。”
我皱了皱眉,忍不住叹息。
……
四周的冷风不间断地顺着袖口和颈口钻进,带来刺骨般的冷。我平日很少出去,屋内温暖如春便也没有穿太多,想不到到了外面一个时辰还未到,便已冻得手脚冰冷没有知觉了。
腊月天气,冻手冻脚,看来在民间流传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周围是一片白,我跪在花园的正中央,已无力气发抖。
真是可悲,家仇未报,敌人未亡,我却要被这不知收敛的寒风在此地活活冻死。天果真是没有眼睛的,好不容易到了仇人身边,我竟无从下手,完全近不了他的身,只能任他羞辱欺凌,任他鱼肉。
爹,娘,女儿活的好生窝囊,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能死呢。我还要那么多事情没有去做,我和父亲的尸骨还未找到,我失去的一切还没有夺回来。
好冷……需要一些暖和的东西,暖和一些的……
我微微抬起僵硬的双手,犹豫着缓缓闭上双眼,咬紧牙关,凑过去在手腕上狠狠咬了下去。
嘶……有点痛……不过还好……冻得没有知觉,也不会太疼。
幸而血是微暖的,流尽胃里也是暖的,能靠它撑一段时间……然后,接下来呢,我该怎么办。周围没有人可以救我。只有几个幸灾乐祸的婢女经过,嘲笑我一番再说些无法入耳的话。
眼前渐渐模糊,又是两年前的那种无力感,我竟有一种血已经我吸干了的错觉……我果然又要死了么,本以为重活一次可以报仇,结果还是这样窝囊地死去。
我不甘地倒在地上,脑中的想法一点点散去,似乎已无力再思考。
最后的一刻,我只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鞋子,很是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