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皇上!”在驿站等待了不久,被人族的官员给了几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之后,终于有使者前来宣鲛人议和的人员觐见。早就听闻皇城里的势力斗争复杂,皇帝、外戚,你方唱罢我登场,只是勉强维持和平的表现罢了。然而,自从王城中的水源断流,拥有控水能力的鲛人禾轶的到来显然打破了这种平衡。越是这个时候,禾轶明白,自己越要保持冷静,因而他在面对一些无关痛痒的刁难,比如驿站的房间没有热水,房间周围的守卫异常地多这种事情保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谁知道有谁有想要他的命?
现在,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脱去了黑暗斗篷的禾轶脸上的表情依然淡淡的,虽然自己的侍从并不能上殿和谈,但他一个人站在一群如狼似虎的人族大臣的包围中仍然显得从容,俊秀的表情带着大海水润清雅的气息,然而这种平和的气息与属于鲛人王的上位者的霸气并行不悖,身着淡蓝缀着星光花纹的袍子,禾轶失去血色的脸被衬的越发苍白冰冷。
双手抱着胸口俯下身子,他对人族的皇帝行了一个鲛人内部参见皇族的正常礼节,然而他的动作却像是往平静的油锅里扔了一滴水,大殿两侧的臣子队列中传来几声重重的吸气。
坐在九层高台上的人族皇帝原丘没有说话,一瞬间,大殿内只有皇帝头上所佩戴的冠冕的珠玉碰撞之声。
“使者不必多礼。”良久,原丘的声音才淡漠地响起:“使者前来,所为何事呀?”
“皇上,此次前来,是为一笔交易。”禾轶直起身子,不卑不亢。
“哦?我倒是不知,我人族和鲛人族有何交易可谈?”原丘挑了挑眉:“使者不妨细细说来,让朕和大臣们听一听。”
“我希望,您能够取消人族城内的鲛人交易。“想到王城里那些鲛人的气息,禾轶闭了眼,仿佛不愿回想:”并且签订百年之内不进攻鲛人族的条约。”禾轶的话音未落,群臣中便有好几位大臣按捺不住跳了出来。
“使者,您这话未免有些异想天开,我人族为何要和你签订这样的条约?就凭着现在鲛人一组的实力吗?恐怕倾尽鲛人族之力也抵挡不住我们的百万大军罢!”站在武官队伍最前边的老将军用眼睛斜睨着禾轶,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愤恨与厌恶。
“使者大人,您对城内的情况并不了解,我人族之内并没有什么以鲛人为筹码的交易,充其量就是有钱的商人、道士付钱雇佣贵族的人进行一些你情我愿的体力劳动罢了,这实在是一件有利于双方的大好事呀!”身材精瘦的户部尚书模样的人也自群臣中走出,看似温和地向着禾轶解释。
“是呀,使者大人,而且,鲛人族与我人族一直合作颇多,要是市场取消的话,大人可有算过其中的损失?”文官队伍首位的丞相也插话。
原丘一直坐在台上看着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向着禾轶辩解,既不赞同也不反对,脸上充满兴味。
众声喧嚣之中,禾轶清冷而独特的嗓音破空而出,他的声音不徐不疾,却带着冰尖一般的讽意和质问:“我倒是不知,强迫他人为奴是你情我愿?挖眼取珠是你请我愿?被随意贩卖肆意玩弄是你情我愿?”
“人族常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诸位大人对于你情我愿的定义,未免太过荒谬。”转向那个满脸愤恨的老将军,禾轶凉凉地问:“将军,三年前海湾之战一别后再未与将军详见,不知近来腿疾可好些了?残杀太多无辜的人将军夜晚可睡得着?”
刚刚还破口大骂的老将军听了这话一下子住了口,脸涨得通红。
朝堂上谁人不知三年前老将军所带的军队在入侵鲛人海域的时候被禾轶狠狠挫败,十万大军被砍杀得只剩七千,被老将军视为人生的奇耻大辱。
“丞相大人,您的女儿倒是巾帼。现下她在宫中皇后的位置坐得还好吗?听说她每日的花销不少,您肯定也从所谓的鲛人与人族平等的交易中抽了不少银钱送进宫内吧?”禾轶看向刚刚还说得起劲的丞相,原丘意味深长的目光也随之扫过来。
被堵了个正着的丞相脸色一变,换上了顺从的笑脸,向着原丘跪了下去,似是在对着禾轶的话反驳,却用诚挚的语气对着上方的原丘说道:“使者这是从哪里听得谣言?皇上,您可要相信老臣呀!老臣对于皇上的拳拳忠心可昭日月呀皇上!”
看着底下满脸真挚的丞相,原丘挑起了眉头,珠玉后的白皙的脸上随即挂上了一幅信任之及的表情:“爱卿平身,朕自然是相信爱卿的。皇后在宫内执掌中宫,爱卿在朝堂上为朕分忧,朕再相信爱卿不过。”但是,他却等着丞相结结实实地跪下叩了三个响头,才充满信任地喊了起。
“皇上,我此次前来,并不是翻旧账的。”禾轶顿了顿,接着说道:“鲛人、人族交战良久,双方互有伤亡,然,这次贵城的水源问题却让我们看到,战火只会造成更多的死亡,既然有互利共赢之法,我们为什么不选择这样的方式呢?何况,刚刚我提出的要求对于人族来说并不难达到。”
“哦?使者是说?”原丘挑了挑眉,感兴趣地发问。
“控水。鲛人可以定期帮人族净化水,从此人族再也不必为水资源担忧。”禾轶坚定地说。
“哈哈哈哈哈,使者倒是爽快人,对我人族城内的情况了解得也很多啊!”
禾轶看向台上的原丘,也微微挑起了嘴角,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威胁:“鲛人自然是有自己获取消息的途径。”
大陆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降水了,这样长的干旱期在最近五十年左右几乎每两年就会出现一次,人族居住地的河流已经快要断流,人族需要充足的淡水,这是禾轶和原丘心照不宣的事实。
没有再说话,禾轶笃定而又坚持地望着台上的原丘,原丘微微动了动,似是在判断,又像是被禾轶的说法打动。
“好,朕便和使者签了这个协议又如何!不过,使者又怎么能确定我一定会履行这个约定呢?”原本正襟危坐的原丘变换了姿势,将两只手臂搭在龙椅上,又向着禾轶发问。
“灵魂契约,我将用灵魂对我们的盟约见证,违背者将会受到天谴的惩罚。”禾轶垂下眼眸,平静地说。
“你算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使者罢了,凭什么空口白牙就说什么灵魂契约?”脸涨得通红的大将军在旁边尖刻地打断了禾轶的话。
“就凭我是,鲛人族下一任的王!”眼见着原丘被自己动摇,明白自己决不能放过这个机会,逼不得已,禾轶只好拿出了自己准备的最后的筹码——在他摊开的掌心,一个小巧的鲛人印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这是鲛人族历任王的标志,同时也在下一任继任者的掌心出现。
似是被震惊了一下,原丘愣愣地盯着那枚印记,半晌才缓缓开口道:“鲛人族有你这样的使者,还真是……”看着台下在殿外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长格外孤零零的禾轶的影子,他的脸上闪过悲悯和钦佩的神色:“鲛人族的幸运啊……你可知灵魂契约的代价?”
“不过是魂飞魄散罢了。”仿佛是一件漫不经心的小事,禾轶依旧是淡淡的语气:“鲛人族不缺我这一位继任者,但是鲛人族的其他子民,他们有权利生活在阳光底下,他们将会幸福地成人,不会再像我们一样受到颠沛流离的苦楚。”说到这里,禾轶一直冷冷的眸子里也染上了几分热烈的色彩。
“如此,便……”原丘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台下再次跪下的丞相打断:“皇上,万万不可啊!鲛人一向善使妖术,谁知道他们的灵魂契约是个什么东西?还有,鲛人市场万万不能停啊!”
丞相话音刚落,朝堂里大半的人也随着他跪了下去:“丞相言之有理,吾皇生命,臣等恳请圣上三思啊!”
禾轶没有做声,只是抬了眼,站在一群下跪的臣子中间静静地等待着原丘的答案。
“因为某些少数人的利益不能动鲛人市场,所以便要我的子民忍受饥渴的苦吗?诸位爱卿是这个意思吗?”原丘看着台下跪了一大片的人,眸色渐渐变冷。
“臣,臣等不是这个意思……”丞相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瞥了一眼原丘难看的脸色,低下头继续说道:“臣等实在是担心圣上您的身体安危呐!这位所谓的鲛人使者身份不明,谁知道他是不是鲛人族派过来伤害您的奸细!”说道动情之处,丞相甚至哽咽。
“是啊,圣上,臣等实在是担心您龙体的安危呀!”其他朝臣似乎是被丞相的哽咽触动,纷纷以头抢地,死死上谏。
顿了好久,牢牢将随着丞相跪下哭得最起劲的几个臣子记住,原丘冰冷的脸色才恢复正常:“各位爱卿平身吧!朕倒是不知各位爱卿如此有心,此事容后再议吧。今日使者远道而来,晚上在御花园设宴款待。”
“臣等遵旨!”殿内的大臣齐齐跪下听命。
禾轶还想再说,却在接触了原丘的目光之后将剩下的话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