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炀坐在副驾驶座上,一会儿看看专心开车的许知非,一会儿瞟瞟后座上沉默不语的麦冬,总觉得有义务打破当前的尴尬。于是问道:“刚才说什么呢,怎么还要动手啊。”
没人应答,尴尬更进一步,张炀只好无趣的闭嘴,低头玩起手机。
零点。
麦冬望着窗外逐渐熟悉的景致,知道离家已经不远。关于自己住在哪里,她没有说,许知非也没有问。大门感应到麦冬包里的芯片后无声开启,汽车就在三人的沉默中驶进小区。麦冬自己开门下车,没有对视,没有道别。许知非一路看着麦冬走进单元楼大门,直到19楼楼梯间的灯亮起来,直到麦冬的窗口透出灯光。
直到那扇窗口的灯光熄灭。
“可以走了吧,大眼睛情圣。”张炀打了个哈切。麦冬家灯光一亮一熄的空儿,他已经睡了一觉。
许知非发动汽车。
“这丫头脾气够火爆的,伸手就要揍你,”张炀幸灾乐祸地说,“以后你们打架可一定要叫上我。”
“我不会跟她打架的。”许知非想起刚刚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的小小身体,又一阵心疼。不管她多么冷漠,不管她会不会打架,不管她有多少个不同的侧面,刚刚那因为恐惧而不停颤抖的脆弱一面,或许才是她真正的样子。许知非无法想象这样的麦冬去洗刷小山一样的碗碟,无法想象她从12岁起就开始的一个人生活。那该是怎样的生活!现在因为自己,她又被卷入无谓的纷争中,她以后该怎么办?许知非脑子很乱,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说到底,你看上她哪儿了。”
张炀的问题让许知非心头一震,其实这个问题他还没来得及想过。
“不是吧,你自己都不知道?那你穷折腾什么呢,搞这么大动静!”
“这么多年,只有这件事才是我真正想做的。”他想到自己的童年,想到大学生涯,想到任性的转行,想到六年的打拼,或是为实现别人的期待,或是因为叛逆,或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这辈子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了如此明确而强烈的个人愿望,“对,我想这样做,必须这样做。”
张炀凝视着他眼中低沉而有力的火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理解和支持。
“你说,”许知非犹豫着,还是问了,“现在,我跟她算什么关系?”
“那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刚承诺了再也不打扰人家。刚才也没下地址就把人家拉到这里来了,她肯定会怀疑的。”张涵掸了掸阿玛尼的袖子,心疼它刚刚被人玷污。
“我是故意没问。不然她肯定不会告诉我,我又该怎么送她。”许知非说。刚刚两个人的沉默,与其说是尴尬,倒不如说是默契。不知为什么,尽管他们之间的接触以冲突居多,但他总觉得和麦冬之间好像根本无需解释什么。
这种心照不宣,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有了。
还有刚刚的拥抱。许知非不是没跟人暧昧过,只是从未有机会正儿八经地谈场恋爱,倒是因为演戏的关系,对拥抱、接吻并不陌生。只是第一次将她揽入怀中的刹那,为什么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拥抱她仿佛是已经做过千万次而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从她抽身离去的那一刻,空虚的胸怀还在隐隐作痛。
麦冬站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那辆渐渐远离的汽车,脚底一阵虚弱。她在宽大的窗台上坐了下来,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双腿,直到越来越重的窒息感让她无暇考虑其他,心中才总算平静下来。可是等松开了双手,随着第一口空气进入大脑的,是他的温暖的怀抱。
她使劲摇了摇头。今天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她必须认真想一想。
咖啡店的事,已经使自己曝光在大众视野里,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也已经招来了脑残的纠缠。寿司店的工作肯定是不能再继续了。好在自己没有留下真实信息,也没有被拍到照片。
如果遭到人肉,如果被他们注意到,那……麦冬心头闪过一道阴影,不敢再想下去。
麦冬不知不觉又想到了那个拥抱。萍水相逢,他为什么非要跟自己扯上关系?说过要交往的事,难道也是认真的吗?可他是个大明星啊!最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住址?可稍微一想,也就淡然了——他如此不计后果地想要接近自己,必定下了一番功夫,既然知道了寿司店,住址又能算什么秘密。
他一定是调查过了。
麦冬前阵子被人跟踪,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看来这只是许知非的小打小闹而已,不觉苦涩一笑,反而稍稍放了心。
只要不是他们就好。
麦冬安慰自己不要多想,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真正的威胁。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学费,两份工作顷刻间都失去了,未来想要低调地打工估计也不太可能。该怎么办!自由如此宝贵,时间如此紧迫,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没有遇见他该有多好,麦冬想,那样生活一定还和从前一样,安静,安全。自己肯定能攒够学费,走上母亲梦想中的音乐殿堂。那样,即使被抓了回去,人生也能够算是完满了吧。她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艰难地爬进被子里,最后向床头的相框望了一眼。相框里,一位身着红色滑雪服的女子正温柔回眸,笑得仿佛雪山上燃起的篝火,那么温暖,那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