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说过,疼痛是一种明媚而透明的忧伤。
记忆是沙,随着时间的漂移不断流失。模糊的,消失不见的。如同飓风穿透空气,生生撕裂,带着鲜血,满地惨烈。
这世间最无情的莫过于时间,将人遗留在回忆的沙漠中,自生自灭,无畏千疮百孔的血洞。冷眼看着温热的血液汩汩流出,经过热气蒸腾变得粘稠。
无所谓受伤,无所谓遗憾。很早的时候就要学会承担,没有微笑,只有面无表情地面对。谁教会你在看见落叶的时候疯狂的忧伤?谁又教会你在看到夕阳时,心会有撕裂般的疼痛?人无非是要学习,自我学习。
那个死掉的小孩,姜黄色的皮肤,脸上满是恐惧,有一位母亲在抱着她,一直哭,一直哭。
“天杀的,天杀的!”母亲的嘴巴里一直叫喊着。
我抚过她僵硬的皮肤,同样死去的,不复再有光泽。她以前会在我的屁股后面一直喊,“姐姐!姐姐!”我一直觉得她累赘,转个弯就把她甩掉了。可是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高?比我高出好多。她说,“姐姐,这是哪里?这是哪里?”
我站在光阴这头,回过头去观望,又望见江亚双手插在裤子包包里,刘海盖住双眼,只能从他嘴角看见戏谑的笑容。即便是笑着,也带着对世间深深的绝望。这种绝望在天空闪闪发亮,不曾减一分光亮,四周是一片荒芜的枯草地,他笑着离我远去,遥如星河。
“江亚”,我轻轻唤一声这个名字。捂住自己的脸,哭得不能自己。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很多东西双手无法抓住。比如疾病,比如灾难,再比如人心。所以从不敢尝试跨越一步,这样,结果是不是会好一点?只是不再相信,从来只是一种观望的姿态,看一切匆匆收场,疲惫不已。
有一双手抚上我的双肩,我听见罂粟在我耳边低语,“百儿,你快乐吗?你看,那一大片的罂粟花,都在为我而开放。人们说,罂粟是一种毒药,那种毒药已经浸入我的双眼,我的眼睛里满是罂粟花,在阳光下开得灿烂。我是毒药。”
她的话语就像是毒药,从耳朵里一直到心底,“你快乐吗?我是毒药,我是毒药”。
于是,我看见她眼中一大片一大片的罂粟花,妖艳的颜色,在风中舞蹈,美丽的让人无法呼吸。那是一种让人眩晕的诱惑。她的双眼在我的眼前逐渐模糊掉,模糊掉,消失掉。我发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消失,在最后一刻,我听见江涵的声音,“百儿。”
那是什么?
那是一片阳光,阳光下树林的阴翳,在地上投下的光斑。
他拉着我的手,对我说,“百儿,等我,等我。”
他的脸为什么还是一个孩子?但是身高却高出我好多。
为何不放手?即使是自己离开?为何有着近乎孩童的固执?想要得到,就一定不能放手!一定不要!
忽然间,他的面孔变成他,是他。那个忧郁的画家。只一瞬,他转身背对着我,手上的笔落在画布上,突兀的颜色的白色的画布上晕染开来。
他好像在对自己说,又好像是在对我说,“要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突然间场景迅速转换,旋转的高楼,只剩下井口大的天空,我就站在这井口下,看着高楼一层层压下来,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菲菲——”
“菲菲——”我大声的喊,可是那么多的楼,那么高的楼,却没有一丝人的迹象。
“菲菲”,叫了一声猛然醒来,看见头上薇儿模糊的面孔逐渐变得清晰。
“怎么了?”薇儿似乎被我吵醒,趴在床的护栏上,转过头来问我。
“没事。”我无力地摇摇头。又是这种感觉,很讨厌的感觉,像是又有人要死去,又有人要死去!
“是不是快要高考,压力太大了?”
“诶?”我疑惑的望着她,发现,为什么我不是因为高考的事情呢?为什么都是以前的事?
“还好吧。”
说着便不再理会她,继续闭上眼睛。
记忆,真的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为什么会像电影胶片那样留在脑海中呢?记忆被打散在时间的潮水中,细碎如沙,一粒一粒没入海水,有些人沉浸其中,触碰到了熟悉的味道,有些人却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这该是时间的残酷,还是记忆的残酷?
早自修的时候,我回头瞥见菲菲和同桌打闹的正欢,最后,是不是还是照样会失去你?
天平,或者本身并不平。所以根本没有办法维持好。
按摩了一下突突疼着的太阳穴,从桌子上拿起一摞厚厚的试卷,白花花的,有油墨的味道,闻起来,头又疼了一分。那些白色的试卷,就好像是为谁的葬礼而准备的挽花,单色的黑白,严肃而庄重。神经也在被时刻牵动着。
想到前几天在黑板上做数学题时,长时间拿着粉笔站在一块空的黑板面前,看着题目,一遍又一遍的读,白色的数字进入眼中,头脑却是一片空白。好像认识那些数字,却又不知道那些代表什么。就像坐在教室里,看熟悉的面孔,却在一瞬间恍惚,所有熟悉的人都变得陌生不已。等到老师把其他题目终于讲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也解放了。回到座位上一遍又一边揉搓手上的粉笔灰。
“莫百儿”。虞晴坐在我旁边的位子上,手支着下巴,问道“信,给他了吗?”
“恩”,我木讷的点点头,没有告诉她信被撕掉了,毫不犹豫的被撕掉了。而后又疲惫的将头埋在桌子上。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没有来得及消化一下,理清思路,一切又都消失掉了。
就像《彩虹女神》中,女主拍的影片《TheEndOfTheWorld》。世界末日,在世界末日的最后第七天,被毁灭掉的不是世界,是自己,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而已。
“你怎么了?”
“没事,应该是没有睡好。”我想到安妮宝贝,那个手指间空洞的女子,时刻漂泊的灵魂。灵魂纠结于文字间,感觉不到肉体的存在。
“你,是不是喜欢他?”她小心翼翼的问出来。许是害怕她看见自己脸红,依旧没有抬头。
“没有啊!”我干脆的否决掉。或者从心底里,我就没有特别喜欢他吧!或者,更多的只是感动,又或者只是因为他是江亚的弟弟。
“你别担心,信封里只是些题目而已。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考个好学校。上了大学再考虑恋爱的问题。你有没有想上什么样的学校?”这样啊,我在心底暗暗想到,要是真的是什么题目,这不是耽误别人考大学吗?看来还是要江涵自己来一趟。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
“有想过。”很早就迷恋上的,可是,只是我单相思罢了。
“哪里?”
“还没想好。”我嘿嘿的冲着她笑。
“你,真是的!”她对我无语,也自顾笑了起来。
“其实像你这样也蛮好的。不用担心太多。”她说着低下眼脸。
我不用担心太多?我是担心的太多了,就只有这样而已。
羡慕的应该是菲菲,还有,罂粟。罂粟可以坚决的选择自己的路,不顾一切,去做自己喜欢的。菲菲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学习,只要及格她就觉得够了,她更多的时间也是做自己喜欢的,那些白生生的试卷对于她来讲就是草稿纸,画画的草稿纸,老师讲完题目,立刻会成为她的目标画纸。她似乎从来不想以后要怎么办,到底何去何从?
我茫然的望向窗外,不远处,林子里一片绿意,突然间,迷茫到不知所以。我到底想要什么?学习为了什么?考上大学了呢?然后以后就一直做这一件事情?重复所有人的轨道,结婚,生子,生老病死?要是考不上又该怎么办?
突然想起一首词来,“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少年的时候,不知道愁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为了写点酸酸的东西,强强说自己有多愁。而等长大以后,知道愁,是个什么滋味,想要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满腹的惆怅无法用苍白无力的语言表达,只说出个,“天凉好个秋。”正是像小的时候,盼望着,盼望着,自己长大,想着长大了,不再被父母约束,不再被老师管教,不再在想要做任何事的时候都被告知不可以。但是,等长大之后,才知道要尝尽多少风雨,需要考虑好多事情,再不可以像小时候那般任性,再不可以和同学吵闹一起回家,再不可以和同学吵架之后,就又开始笑脸相对。再没有了很多自由的时光。很想回到小时候。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
然而,已经回不去了。总会在作文中写道,“要珍惜身边的事物,韶光易逝,不要等失去的时候才知道那些事物重要性。”但是,谁又是在之前明明知道,很重要的东西,却还在珍惜的?总是不断重复,后悔当初没有珍惜的悲情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人生,若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