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蕾最近流年不利。
马上就要结婚的未婚夫爱上了自己的好朋友,解除婚约离开了她。工作了三年的公司因为一次意外而导致的工作失误让她停薪留职。而那个导致她工作失误的女人,却在公司里呆得好好的,甚至,还升了职。南蕾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是一部狗血电视剧,可惜,她不是剧里的女主角,没有机会逆袭。
被停了职,南蕾抱着自己的东西走出公司大厦的时候,觉得前所未有的狼狈…
有些迷惘的南蕾决定离开这个热闹又冷漠的城市,回老家呆一段时间,那个北方的小城市能给她安全感。
她很快踏上北归的火车。敲开家门,看见母亲惊喜的眼神,得到父亲亲切的问候,南蕾觉得自己疲惫的心在这一刻熨帖极了。她需要给自己放个假。休息,或者疗伤。否则,她没有力气继续前行。
得知女儿近况的父母体贴地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给她空间和时间,让她在家的庇护下躲风避雨。
南蕾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浑浑噩噩了一个星期,终究还是不忍看到父母担忧的神情,她决定出去走走,看看这座久未回归的小城。
南蕾的家乡,是一座古城。古城有一个老城区,它寥落且衰败,无时无处不透出古旧的气息。老城区的四周是一个环状湖泊,古城被四面湖泊环绕起来,更显得与世隔绝,老城区中央是一座鼓楼,围绕鼓楼而建的是一排排古建筑或仿古民居。由于发展旅游项目,老城的居民渐渐搬离了,到新城区去享受更便捷高效的生活。于是,每当夕阳西下,游客离开,老城区便只留下了一座座静谧而寂寥的老房子。
南蕾是在日暮十分进入古城区的,她不像游客那么脚步匆匆——急着入住酒店,急着赶上旅游大巴,急着追赶导游的脚步。南蕾很闲适,她有的是时间。悠然地在一座座老房子间穿梭,南蕾感到前所未有的宁谧,这样的氛围让她舒服。
天渐渐暗下来,南蕾走出街道,看到前面的一条小巷子里透出一缕橘色的光。南蕾不自觉的就朝着那光源走过去了,那是一家古董店。南蕾仔细辨认那仿古牌匾上的篆体字迹,勉强看出它的名字——东昌古董店。
南蕾走进这家古董店,店很小,挤挤囔囔地塞满了各种器物。这些器物是不是古董南蕾看不出,但它们大多破旧不堪。有的漆身斑驳,有的角楞破损,几乎没一件像样的东西。
南蕾抬头寻了一圈,竟然无人看守,她默道,这样不像样的一堆器物,不懂行的人谁会要,估计连小偷都不屑光顾的。
“是谁进来了?”
南蕾转身欲走,却听见一把老朽嘶哑的嗓音传出来,接下来是楼梯吱呀作响的声音。南蕾看过去,才发现堆着杂物的屋角,露出一段古旧的楼梯,木质的阶梯和泛黄的古书融为一体,竟是极不易察觉的。
不多时,转出一个须发皆白的小老头,他瘦削佝偻,穿了一件暗色的马褂长衫,鼻梁上架着一副花镜,看向她时,将花镜滑下来一点,目光从花镜上方透过来,带着些探究的深意。
那小老头开口,声音还是那样嘶哑:“女娃娃,你怎么进来的?”
南蕾并不欲买什么古董,于是解释道:“逛着看见了,就进来瞧瞧,随便看看的,打扰了。”
谁料小老头却似乎没听懂她客套推拒的意思一样,自顾自道:“甚好,甚好呀。能进来就是有缘,女娃娃快来瞧瞧有没有你中意的古物。”
南蕾无奈拒绝道:“老大爷,我不买东西,我不懂这个。”
“勿需懂,勿需懂。”小老头走到柜前,翻出一本装线本子,似乎是帐目,他朝南蕾指了指柜前的藤编座椅,示意她坐下:“女娃娃,咱们有缘呐。小老儿这里很久没人光顾了。”
听见这小老头的话,南蕾又移不动脚步了,她见这老人年纪这样大了,看着满面沧桑,还要操持生计,这老店想来生意是不大好的,不知他何以糊口。一时心软,南蕾就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她想着只要价格不是很贵,她买上一件小玩意儿也是可以的。
南蕾坐到柜前的藤椅上,笑道:“既然有缘,那老大爷你推荐给我一样古物我瞧瞧。”
小老头摇头道:“不是我来选,而是女娃娃你自己选。”
南蕾不解,还待询问,只见小老头从柜下摸出一个古旧的司南,摆在柜上,然后将勺柄转向南蕾道:“转动它,停在哪儿,属于你的那件有缘物就在哪儿。”
南蕾觉得小老头神神叨叨地,挺有趣,就照做了。她转动勺柄,以为勺柄一定会指向南方,没想到,勺柄却指向了她身后的另一个方向。
南蕾看过去,那里依旧是一堆古旧杂物,她却看见有个什么东西反射出幽幽的青光。南蕾好奇,起身走过去寻,才看清泛光的原来是个玉色的石枕。
小老头点头:“女娃娃好福气,这是三千枕,这玉枕与你有缘,拿回家去,黄粱美梦,一眠成真。”
“三千枕?美梦成真?”南蕾有些哭笑不得,只不过块雕成枕头的石头,竟还有这种神乎其神的功效?南蕾显然是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的,但她既然想好了要买下点东西接济老人,也不欲多为难,就道:“老大爷,这枕头多少钱?我要了。”
“女娃娃真爽快。”小老头笑眯了眼,他翻开之前拿出的那本账簿一样的线装书,翻了几页,朝南蕾热络道:“簿子上记载,这三千枕内蕴含三千小千世界,于民国三十八年淘得入铺,可是个了不得的佛家开光古物,女娃娃若诚心要,就给这个数吧。”
小老头伸出两根手指摇了摇。
南蕾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不确定道:“二百?”
“非也,非也。”小老头摇摇头:“小老儿这里不论钱财,只要诚心。钱呢,只给小老儿二十元即可,但重要的是,女娃娃要留下你的诚心。”
“诚心?”南蕾看着这小老头,总觉得他的笑容越发诡异,有点后悔自己滥发的善心,这小老头不会要敲她竹杠吧,真的只是二十元?
抚了抚为数不多的几根胡须,小老头颇具深意道:“小老儿需要女娃娃亲笔的两个字。”
南蕾奇道:“哪两个字?”
“你的名字。”小老头嘶哑着嗓子郑重道:“写下名字,这三千枕就是你的了。”
南蕾奇怪地看看这小老头:“只要我写下我的名字?”
小老头不等南蕾反应,已经从柜上拿出一个旧木盒子,将石枕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似乎笃定了南蕾一定会要这个石枕,小老头理所当然地嘱咐道:“女娃娃,回去后,枕着这玉枕入眠,它能帮你排忧解难。”
这听起来就像是神棍哄骗路人的话,南蕾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动。她最近气运实在不好,这石枕拿回去多少也能求一个心理安慰。南蕾片刻就下了决定,不过是名字罢了,她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连名字都要藏着掖着地,也没有什么值得老人图谋的,于是问道:“我要把名字写在哪儿?”
小老头把之前他不停翻阅的线装簿子递给南蕾,那簿子翻开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古篆体文字,南蕾一个字也认不得,但她认得那上面的插图,正是那块石枕。
小老头指指图片下方,示意南蕾签名。南蕾拿过笔,却发现前面几行已经签了几个名字,有的是龙飞凤舞的狂草字体,还有的是几个繁体大字。
南蕾疑惑:“这是?”
“玉枕的上几段缘分。”小老头笑道:“等玉枕与你缘分尽了,它自然还要回小老儿这店里。”
南蕾低头审视了几眼手中的簿子,总觉得哪里有些异样,可并没有深想。最终,南蕾还是签下了名字,给了小老头二十元钱,抱着木盒子走出了古董店。
当南蕾终于在天光完全消失前步出老城区的时候,才堪堪想起让她觉得异样的事情是什么:她从未告诉那小老头她的名字,老头却开口让她留下两个字,那小老头是原本就知道她叫什么的。
南蕾回到家,母亲正在做饭,看见她抱了个木盒子回来,颇有些好奇,问道:“小蕾,你买了什么回来?”
“没什么,就一个石枕,老城区那儿买的,最近睡不太好,改善改善睡眠。”南蕾无所谓地摆摆手,她也想通了,不过是个枕头罢了,那小老头知道她名字也算不得什么。这是个小城市,路上随便遇见的两个人都可能沾点亲带点故,老头说不定在哪里见过她。
“你怎么也跟你爸一样。”母亲笑道:“你爸也是,每回去古城那块儿转一圈,总得被人忽悠着买点什么东西回来。”
南蕾想起她那容易心软的老爸,也忍不住一笑:“谁让我们是爷俩呢。”
母亲见南蕾心情恢复得不错,略感欣慰,于是嘱咐她道:“好了,逛了这么长时间你也累了,回屋休息会儿吧,饭马上就好了。”
南蕾点头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将石枕拿出来,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它放在床头,既然拿回来了,不管是否真的像那小老头说的那么神奇,用一用也无妨,她现在运势这么差,死马当活马医吧。
今天走了不少路,南蕾觉得确实有些疲惫,于是决定靠在床上歇一歇,瞥见之前看到一半的小说还翻开着扣在床头柜上,她顺手拿起来继续看。
南蕾看的是一本言情小说,随便打发时间的书自然不会有多严肃高深,故事情节甚至还略有些狗血,但南蕾觉得无所谓,能解个闷儿就好。
她斜靠了一会儿,太过疲惫,没读进去几行字,困意就袭来,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南蕾感觉这一觉睡得特别沉,似乎自己可以在这样昏沉的氛围中一直睡下去,如果耳畔没有人在一直聒噪的话…
“娘娘,您醒醒啊,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