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倒地的精灵毫无征兆地变作那异时空的成员时,目睹这匪夷所思一幕发生的银发创世主并没有显得有几分惊讶。
他似是早已预料到了,而后,也像是早就知道来自异时空的“概念”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你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异时空的人如此“断言”道,那其实并非是疑问句,而是某个“人”,借异时空之口所说出的陈述。
“你见到……诺达了?”
翡抬起头,对上面前人那对透明的眼睛,里面倒映出的不是他的形象,而是另一个人——说是精灵其实也不为过。头戴黑色礼帽的长发“人类”“栖居”在那对什么都没有的眼瞳之中,这个“人”,翡再熟悉不过了。
纵使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艾塔尔·冥没有对翡的提问作出回答,明明毫不犹豫地就借用已死精灵的躯壳现出身形,在离开异时空来到这里后却又显得十分懊恼和后悔。因为他在不久之前刚刚答应过他的伊莱尔,从此之后再不会出现在这里、再不会干扰伊莱尔的生活——却不料还没过几个月,当初所立下的誓言便不得不被违反。
“诺达还好么?”很久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的翡笑了笑,又追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艾塔尔·冥终于从莫名的愧疚和懊悔中挣扎地逃了出来,他应声抬起了头,想了想后对自己的否定稍作了一点补充:“他是我在幻境中遇到的。”他这么说。
所谓“幻境”,便是那困了异时空心魔有一百万年之久的另一个“游戏世界”,那场游戏以无迹影星为背景,里面的NPC也极好对付,只会按设定行事。
艾塔尔·冥在那无限轮回的游戏世界中停留了一百万年,那世界于他而言已是无比的熟悉——又陌生得很,因为游戏是不断更新且持续发展的,那曾经也是一颗十分美丽的星球。
他是在这个游戏世界中遇到了那个名为“诺达”的精灵的,“诺达”实则并不是精灵的真正名字,而是精灵族群的种族名,只不过这只诺达的出生间接或直接给予了这一种族灭顶之灾,原本的种族名也就成了这最后一只诺达的名字。失去了同伴又失去了亲人的精灵,在令人窒息的孤独感包裹下,就像其余离开母星千里迢迢赶到无迹影星的生命们一样,一心只为了影星创世主所承诺的“幸福快乐”与“永不孤独”,也和着其余生命们一起,在创世主的特殊咒语下一分为二,与从不分离的影子告别,而后拥抱新的生活。
最初的无迹影星确实如创世主所说的那样,安宁且永远不会感到孤独与劳累,在星球内部平静地过着日子的人们也无需去担忧异时空的制裁,因为这颗星球无论如何都仅是一颗被挖空后又注满了灵力的陨石罢——为了让星球上的人民更加信任自己,创世主也极有诚意;人们簇拥着他们所尊敬的创世主走遍了无迹影星上的所有土地,迁徙者们的栖息地也早已被建立好了,于是来到这里的人们感叹着这个世界的梦幻,心满意足地决定再也不会离开。
“生活在月影湖傍的你发觉了我的星球的秘密。”银发的创世主微微挑起嘴角,提起了许久年前的往事:“是你发现了血晶使者不过只是一介替死鬼。”他说,“是你吸引来了异时空的毁灭者,也是你的话,点燃了暴乱的导火索——”
因此造成了影星的毁灭。
“是你先骗了我们——”
隐藏在心魔眼瞳中的幻境成员似乎并不是单纯的幻象,他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似是因为翡那推卸责任的话而感到了愤怒,“我在那个时候问过你,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恶意安排的……”
“现在却说我实际上‘什么都不知道’么?”
“……”
愤怒的幻象沉默了,冥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找不见那影星幸存者的身形了。
“你看起来还好得很。”翡眯起眼睛,他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话无法通过面前的异时空成员传达到质疑者的耳中,“借助异时空的力量苟且偷生,甚至得以进化……又在这个时候找到我,结果只是想与我说这种话么。”
语毕,他扭头看向一边的异时空,对方摇了摇头,随后便脱出了那已经死去了的精灵的躯壳,又在另一旁重新凝聚了一副身体。
“我没有帮他。”冥否认了翡的猜测,“是伊莱亚——这个名字于你来说应该并不陌生。”
其实也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因为名字的主人来自未来,而非现在,也不是过去。
拥有预知能力的创世主能看见这个未来变数的模样,他很“幸运”地拥有了这个能力,无迹影星的诞生与星球之后的走向都由着这一能力所安排。但纵使能观测未来的一切却又不能改变或避免什么,他是为了不成为数万年之后的某颗新生星球的前车之鉴才作出了“分裂影子”的决定的,可是最后无迹影星仍然因为内乱而毁灭了。
翡却仍觉得有这个能力的自己很幸运,他看到了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于是将自己的影子留在了那颗星球上,还未等暴乱开始便逃离了那里。那明明是他自己的星球,创造星球的初衷也仅为了创建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世界——他却不得不逃走了,还以自己有这种能力而感到幸运。
“他在嘲笑你——可悲的预言者。”异时空面无表情地说道,“为此他特地保留下了诺伊特……诺达的数据。”
创世主那被抛下而又心怀怨恨的影子,曾在什么地方讲述过有关影星的故事,他笑着称本体的自己是一个“傻瓜”,明明什么也不做就能避免预言成真,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作出了会促成预言结果发生的事情,还沾沾自喜地、得意洋洋地觉得自己真是精明的很,提前摆脱了这些繁琐杂事,以后就不会因这些事而烦恼了。
创世主本身却全然不知,他安然且乐意就这样永远飘荡在宇宙中,甚至消失在黑暗中他也不会有一丝不快。他沉浸在作为一个快乐的“傻瓜”而自认为摆脱了宿命困扰的生活中,他不会去在乎旁人的恶意讽刺与别人的看法,过去是这样,现在也一样。
他看着那异时空的成员小心翼翼地将蓝发少年的灵魂修补完毕后又悄然消失,又看着眼前那扇门开了又关上。
游戏的引路人不需要说出指导以外的话——
却见醒来的蓝发少年瞪着他,并质疑着:
“你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