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了。虽然在自己的记忆中,这张脸的主人理应彻底消失,就连灵魂也不该剩下了。
“祁洛?”
普鲁托试探性地问道,而后挣扎着想要坐起身。这一切当然都是徒劳——在尝试过后他很快就发现了。他的问话并没有叫面前的人类听到,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无法与躯壳完全兼容的、被抛下的灵魂。他被困在了这副身体里边,却没法控制这具身体——现在就连他的灵魂都动弹不得了,连声音都无法传递出去。
他看见祁洛——站在他身前的那位与祁洛长得一模一样、或者说就是“祁洛”的年轻人,正用着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在看不到灵魂的人眼中,眼前不过是一个双目紧闭而一动不动的、不知是死了、亦或者陷入昏迷或沉睡的精灵而已。
“啊啊,你为什么……”
银发的少年抬起手搭在他脸上那带有特殊意义的刻痕上,普鲁托看不清他眼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情感,但这完全可以凭借少年所说的话进行猜测。
“你居然还活着啊……”
是憎恶,纯粹的憎恶,其中不夹杂愤怒或是嫉妒等其余的感情。“精灵的生命力都是如此强大么——”他听到少年那么说,少年手中闪着寒光的利器刺进了这副躯壳里,可惜他的灵魂并没有与这具躯体建立连接,他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那种疼痛也不该是他去承受的,普鲁托在莫名的愧疚中安慰自己道。他知道眼前的少年为什么会这般憎恨厌恶这具躯壳原本的主人,因为在失去意识而受困于此之前,他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由于一个误会而被冠上“路西菲尔”之名的无名精灵,完美复制了它的“父亲大人”的容貌:那也许是精灵母星上的传统,为了习惯新的星球上的环境而模拟新星球上生物的样貌。“路西菲尔”长有一张与“祁洛”一模一样的脸,崇拜着它的“父亲大人”的精灵可能是想以此来表达它对“父亲大人”的心意,却也就是这张脸,引起了另一人的厌恶,将死亡带给了它。
普鲁托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恩人”,那个自称为“路西菲尔”的精灵,那个现在已不知去向的零之人偶师。原来路西菲尔并非是与祁洛长得一模一样,也不是故意模仿祁洛的模样而化作人形;他想起了在路西菲尔被那群白大褂带走之前最后看向他的那一眼,那时的精灵果真是在记忆他的样貌。路西菲尔在化形是选择了模拟成过去狱友的样子,也许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从而导致了他的这种选择,也有可能,只是因为“路西菲尔”是精灵最后的熟人,失去了太多事物的精灵想要让自己的故人继续活下去罢。
“为什么!你还会、活着啊!”
突然响起的怒吼声将他从回忆与联想中拉回了现实,他感觉自己附身的躯体的脸已经被身上疯狂的人类剁成了肉泥,虽说他并没有感觉到一丝的痛苦。他听见了面前的人类从喉咙深处所发出的那一声声似是不属于人类的长啸声。以前,他见过祁洛如此疯狂么?普鲁托不得不承认他害怕了——明明知道眼前的人类根本看不见灵魂也无法伤害灵魂,他却感受到了“恐惧”。
他从未害怕过那些长相奇怪的精灵,甚至走在商业街上遇上长得更加奇怪的红星人时,也未曾害怕过。面前的人类给他带来了与面对怨灵时一样的感受,他根本不能称之为“人”——普鲁托的灵魂在后退也在畏缩,他忽地看见有数道银白的光芒从祁洛身上迸发出来,那些似是要将人类撕裂撕碎的光芒卷走了陷入癫狂之中的人类,只留下他仍躺在一片黑暗之中。
他感觉到了寒冷。
而后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再者便是无力感,那令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雪白建筑中的那扇门中了。邢钰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这里,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奋笔疾书。
普鲁托犹豫着起身,他诧异着这一举动为何没发出任何声音,随后则意识到了什么,仰面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花板,在被头顶的光线刺得险些睁不开眼后,又赶紧低下头瞅了眼自己的双手,透过自己的手,他能清楚地看见脚边的事物。
“现在是没有实体到灵魂状态么?”普鲁托自言自语般咕嚷着,随手按在一旁的桌子上,以“因为用力过猛却又碰不到任何东西而差点摔倒在地”来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正是这样。”同时翡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若要说你的那具躯壳的话,在你倒下之后就被运出去了。”
“原来刚才的并不是‘幻觉’或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我看见了那具躯体被送去了‘祁洛’那里,然后被他给剁碎了,祁洛也消失了……消失?”
“毕竟是游戏,肆意夸张的成分也是有的。”翡带着一种轻松的语调,从另一面墙中走了出来,“不过在你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还真是令人吃惊,看来是某个幸运的孩子把他的东西留给了你。”
“幸运?”普鲁托一愣,而后迅速明白了这位引导者所指的是何事,“你看到了么?”有关于苍蓝水晶石的事情,不知翡是在什么时候回过神来,且看见那块石头的。
“你觉得那是‘幸运’么?”
“当然——”
同样拥有预知未来能力的创世主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那实在是再幸运不过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