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没想过,有时候,生命只是一瞬间,短暂的可怕。
当你透过模糊的纸去看太阳,太阳并没有那么耀眼,阳光是温和的,如果你直接去看它,它会伤到你的眼睛,生活如此,爱情亦如此。
一召穿着蓝色的T恤,穿梭在人潮涌动的十字路口,不起眼到像海边银色的沙砾,同样泛着光芒。却在不同的人眼里,有着不同的光彩。
一召的生活,简单。
用过多的语言去形容他的生活,都会显得把他的生活变得复杂,唯独多彩的,是他的朋友们,每天带着他,有不同的玩乐方式,总之,他是开心的,对我就足够了。
我不过是每一个人年少时都经历过的曾经,那些第一次用蜡笔或水彩笔画在白纸上歪歪扭扭的女生,然后喜悦的拿去给妈妈,换来一些鼓励和掌声,或者一些玩具和糖果,总之,在那之后,那贴在一召房里墙上有点幼稚的扭曲的女人就是我。
鼻子应该更小一些才好看,两个鼻孔不一样大,眼睛占了脸的三分之二,却还不忘记有几根长而坚硬的睫毛,嘴巴紧闭,大小和脸型衬托的很好,用的粉嫩的红色。整张脸,一召的妈妈最满意的是嘴巴,因为它符合一个人正常的审美观,樱桃小口,欲言又止。一召不喜欢,他最喜欢他送给我的连衣裙,绿色的裙子,胸前有一朵黄色的小花,没有规律的花瓣努力的开着。
一召把画贴在墙上,满意的笑着。
这是我见到他的第一年,没有名字,没有语言。
一召上学了,画上落满了灰尘,颜色没有那么鲜艳了,其中的一个角也因为胶带的疲惫,无精打采的掉落着,很多年了,一召没关注过这幅画,我的左眼被掉落的角挡住了视线,长时间的无法同时看到东西,会时不时的头晕,但值得庆幸的是,还有一个眼睛可以关注着一召的成长。
我看到一召在房间偷吃饼干,睡觉前刷完牙,妈妈不允许吃东西,一召却吃的很认真,其实那不是饿,是小孩子在叛逆期,总喜欢做一些连自己日后想起也觉得莫名其妙的举动。我看到一召写作业的时候会偷偷地看一会漫画,他好像很喜欢富坚义博。有一天,我看到一召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下:我喜欢她。
一召上了一所美术附中,他永远是这样,学校不是全市最好的,也不是恶名昭彰,成绩不是最好的,也不是倒数,专业课很少会有老师注意到,也不会被拿出来当失败的典型。一召上住了校,一周或两周才回来一次。他在学校有越来越多的作品,素描,色彩,速写,大部分是不同姿势的同一个女孩,越来越多的进步和喜悦,早已忘记这张已经退了色的水彩。
终于,在一个懒洋洋的午后,一召和母亲的一次大扫除,毫不犹豫的,我被放进了一个收纳杂物的小盒子,像闭上眼睛睡觉,一切在一瞬间就黑暗了,自此一召和世界一瞬间与我隔绝。
空洞的盒子,只有偶尔传来隔壁或墙角的老鼠声,没有太阳暖和的光芒,没有安宁的月光,不分昼夜的,睡或者醒着,没有明确的分别。
我从未想过,原来自己是如此的不知足,原来,我多想回到之前的生活,虽然一召现在很少回来,但总还是会见到他从我身边走过,到窗台拿东西,抑或是在我旁边贴上他新画的作品。一召喜欢自己新的作品,它们每一幅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原先安宁的生活与我无关,我却习惯去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甚至每一天都会发生改变。他们不知道,一召晚上的时候会蹬被子,我看着一召的腿像是被施了魔法的豆子,一直伸展,伸展,能听到指甲生长时发出的像爆米花轻微炸开时的咯吱声,头发从毛囊里向不同方向生长,有的生长的过快,然后掉落,一召的生长我看的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清晰,我一刻不息的看着,注视着,直到我来到这个从此对一召无关紧要的盒子,原来,我一直在等,等待一召有一天突然发现,他的第一幅作品已经破败不堪了,应该保护,应该与它对话,应该把它当成他生命中的一小部分而不是一张毫无感情的儿童画。
这种奢侈的想法不知在我脑中辗转了多少个昼夜,终究有契机让我再见到一召。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喉咙干涩的像沙漠里被晒干的动物皮,不由自主的咳嗽,那咳嗽的声音变成了我在世界上发出的第一个声音。有时候,生活总是和你开玩笑,你精心想过的所有安排和现实总是相差甚远。如果有一天我会说话了,我一定要在一召身边安慰他。那时候我这样想。
那是一召在一个周末的深夜,躲在自己的房里,蜷缩的哭着,像小时候,幼稚没有安全感的哭着。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一召哭,也是我第一次有了想要说话的奢侈的想法,第一次是他把米放在洗衣机里洗,被妈妈锁在了屋子里。这两种没有安全感的哭声如此相像,却略有不同,那时候的我并不明白,只希望我能安慰他。现在想起来有些许庆幸,如若是当时说出话来,一召也许会瞬间把我撕下来抑或者喉咙里像卡了鱼刺,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盒子隔壁经常跑来的老鼠会读心术,那是一只怎样的老鼠,在黑夜里除了他闪闪发光充满智慧的眼睛,其他的都被自然的融入夜色。我只记得我努力想看到他,却依然只有绿豆一样大小的眼睛一闪一闪告诉我:切记,一;不能告诉别人,二;不要自杀,三;你永远没有户口。
这样毫无关联,完全没有童话色彩的三句话硬生生的敲着我的脑袋,是的,这是现实,这个世界很现实,没有人民币不能买东西,没有漂亮的脸庞和光彩夺目的衣服一召不会注意到我,没有户口不能工作,没有房子要睡在每天不同的街道上,没有棉袄熬不过寒冷的冬天,没有食物肚子会毫不客气的向你叫喧。但人生总有值得庆幸的事情,至少,我做了人,用右手戳戳自己的脸颊,会因为有弹性而颤抖一下,我也不知道住在谁的房子里,至少不至于睡在街道上,衣柜里有数不清的衣服,至少能熬过寒冬,衣柜下面的抽屉里有数不清的人民币,红灿灿的耀眼。
生活像童话故事一样,辛苦劳作的灰姑娘自然有仙女帮她,掉落的水晶鞋那么恰巧的被王子捡到,莴苣住在那么高的塔楼,也一样会有王子从那里经过听到她美妙的歌喉,受过苦的姑娘总是有美好的结局。
很自然的,穿上柜子里漂亮的裙子,长长齐腰的头发像海底缓缓涌动的水草,那么柔软,明亮的眼睛和高挑匀称的鼻子,纤细的腰身修长嫩白的腿,除了绿色胸前带一点黄色碎花的连衣裙外,和画上的那个我有了本质上的区别,那个时候看着镜子笑出声来,真的是很自然的。
一召生活的城市很小,想找到他和他的圈子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先认识他的朋友是我要做的第一步,然后和他朋友的朋友成为朋友,如此反复,和一召成为朋友是迟早的事情,事情一直朝着我满意的方向发展着。终于,在这些我早就听说过或见过的朋友们准备给一位女孩过生日的那天,我知道,真正的故事开始了……
一召穿着蓝色的T恤,穿梭在人潮涌动的十字路口。我和他的朋友站在马路的对面,他自顾自地左右看了看,两步小跑到我们面前,目光瞬间停留在我身上,我用余光满意的搜索着我想要的关于一召的全部信息,他瘦了,也黑了一点,不知道是衣服衬的还是因为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我无法和小时候那个白白胖胖容易被人忽略的小男孩联想在一起。
“这是小禾”朋友们开口介绍,我给自己起了这个毫不矫情的名字,因为一召送我的那件绿色的裙子总让我想起,山林里汩汩流淌的小河,那么明亮,柔软。
“你好,我叫一召”他伸出手来。
谁知道这一切有多么美好?好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一召和我说话,你好,我叫一召。那厚重干净的声音,像是天上璀璨的星星落在松软的雪山上发出的声响。我用微笑来掩饰内心正在翻滚的热浪“你好”伸出手去,与一召的手握在一起,他的手是柔软而温暖的,像记忆里一召最喜欢的棉花糖。这是世纪性的一刻,终于,我所期盼的一切都如期而至了。
饭店的包间里坐满了人,我所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朋友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声,屋子里放满了各种礼物,一个开朗的女孩突然站起来向我伸出手:你好,我叫小田。记忆一瞬间凝结成了一条清晰而明朗的线。那些一召的素描,色彩,和速写上频频出现的熟悉的脸,那句写在一召日记本里某一页上的:我喜欢她,和那个夜晚蜷缩在角落里落下的眼泪,在一瞬间都归结给了这个平平的名字。
“你好,生日快乐。”我伸出手去,在我们手握上的一刹那,嫉妒和憎恨像一条蔓延生长的九头蛇柏,迅速的攀爬到女孩的手臂上,认她没有任何感觉却像千年冤魂,怎么也甩不掉。
因为酒精的催化,生日的气氛非常浓烈,我假装无心的观察着每一个人,小田,她的男朋友,认识的女孩,不认识的女孩,不认识的男孩,不认识的男孩,认识的男孩……一召,在那些过度美丽和过度奇怪的五官中,一召确实还是一个不起眼的男孩,相貌平平的五官,没有凸显的身高,简单的着装,和我经常见到的微笑。
“你知道吗?”旁边熟悉的朋友因为酒精变得越发的愚钝“小田原来是一召的女朋友”
“是吗?”我装作不知道似的假装震惊,扭过头去看一召,他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小田有男朋友了,你也给一召介绍一个吧。”
这愚蠢的话让我十分生气,一召是我的,至少现在,我有血有肉的时候,有条件说他是我的,但还是条件反射似的回答:“好啊。”
聚会结束了,夜晚宁静的黒沉着,只有一些宿醉的朋友大声的朝着天空叫喧,“让一召送你回去吧”朋友不怀好意的对我说,眼睛却看着一召,他以为他做的毫无破绽,却不知道酒精已经让他的意图绽露无疑,我和一召尴尬的面对面微笑。
“好啊。”我捷足先登,害怕一召以任何我不想听到的理由拒绝,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伤害,“那我们先走了。”我拉上一召的手,迅速的消失在饭店旁边的小巷里。一召和我没有说话,只是快步地走着,直到他们酒后所有的噪音都消失在夜色里,我才轻轻的松下了手,一召的手像没有了弹性的皮筋,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然后掉落回身体旁边。
“我觉得你很眼熟。”一召的声音打破这种沉寂,这是种尴尬气氛中最滥俗的对白,我多想告诉他,怎么能不熟,我陪伴着你走过了多少个清晨和夜晚,看着你一点一点成长至今,无时无刻的观察着你的一切,我身上的连衣裙是你亲手画的,怎么能不熟悉?
“是吗?”我机械的回答一般女孩都会说的无聊的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