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木的右手抬了上去,食指指尖触碰到了红色的按钮,却没有按下,仓木突然觉得,好像木门的后面有一个巨大的心脏正在强有力的跳动着,有规律的,一下一下,似有一个人在门后趴着,把耳朵紧紧地贴在门上,想听听仓木的反应,那心脏的跳动和仓木的心跳那么完美的契合在一起,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一个双手抚着门,左耳贴在门上,仔细的听着,一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右手轻轻的放在红色的按钮上。
“去上班啊。”从仓木身后突然传来,仓木吓得哆嗦的了一下,赶紧收回右手,停止了幻想,忙转过头去看,一个中年妇女在对一个年轻的女孩打招呼。仓木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瞬间觉得身上瘫软了起来,肌肉松弛着,很舒服,像爱情来过一样舒服,胃里暖暖的。
没什么好担心的,仓木想,计划会天衣无缝。人冷静下来的时候,事情会变得非常简单,勇气和自信也就随之而来了。
仓木把右手食指重新放在红色的按钮上,没有停留,只轻轻的用了一点力量,按钮向后紧缩了一下,再抬起来的时候就伴随着清脆的“叮咚”声。仓木清了清嗓子,身体不自觉的朝门缝的方向挪了挪,眼睛死死的盯着门缝发生的一点点微妙的变化。一点点,即使是一点点……时针“咔嚓咔嚓”的走着,没有发生任何微妙的变化。
女人不在家?仓木想,不会,应该不是,这种第一次总是不能成功的经历在仓木身上发生的太多了,所以不足为奇。再来一次。
仓木又按了一下红色的按钮,在清脆的叮咚声还拖着懒散的尾音的时候,仓木又按了第二下,又是一声清脆的叮咚。“咔嚓,咔嚓”时针的声音非常的明显,像有人就在仓木的耳边读着秒。
“谁呀”门口突然传来了这样睡意蒙胧的声音,弄的仓木措手不及。
“姐”仓木仓促的随便应声符合着,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这样的词语,自己也着实吓了自己一大跳。
手碰到门的声音,那么的真实而清晰,清脆的卡锁声,伴随着链条锁叮当的撞击声。门缝终于发出了一点点微妙的变化,整体向里偏移了一点点,再一点点。屋子里温暖而香溢的空气从门缝里一点点挤出来,划过仓木的脸颊,没有停留的直径向后飘去,门缝越来越大,温暖的空气毫不吝啬的越发清晰的站在了仓木的面前。
一张睡意蒙胧的脸,洁白而细腻的皮肤,松乱的头发,像海底温婉绵长的水草,粉色的棉质睡衣恰到好处的舒服的包裹着身体,女人把右手放在脖子上,似乎还没有完全从睡意中走出来。眼睛随意的停留在了仓木的肚子上,仓木觉得肚子有点火辣辣的感觉,轻微的扭动了一下身体。女人的眼睛开始自然的向上转动,头也自然的向上挪着,到达胸膛,仓木漂亮而纤细的锁骨,高挺的脖颈,尖尖的下巴,到仓木的脸完全的印在女人的瞳孔里,仓木清晰的看到,女人的眼睛不自然地被放大,一倍,一倍又一倍……
仓木和女人的瞳孔里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景象。仓木在女人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女人也在仓木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是一模一样的景象,这瞳孔里错愕的表情像一条斩不断的发丝,紧紧的牵着这两个人,辗转了一世又一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世间的轮回,在这一秒,如此完美的契合在一起。仓木看到女人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的惊讶和恐惧,那么贴切的印在脸上,仓木的心里开始澎湃并火热,多么美好的景象。仓木不自觉地,从左边的嘴角开始,露出淡淡的一摸微笑。
Exchange(交换)
在女人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可以吸引别人注目的声音时,仓木已经像个死缠烂打的推销员侧身钻进了女人开启的狭窄的门缝里。
女人习惯性的开始想要发出尖叫,仓木用手轻轻的堵在了她的嘴上。
“姐姐,是我!”这个在仓木心中胜过母亲的词语终于有了和它兑现的人。但仓木不能贪心,这个近乎完美的词语和那个近乎完美的男人只能选择一个。在仓木狭小又脆弱的内心里,毫无疑问的,她选择了男人。
女人的动作开始变得很轻,当然,她也一定觉得惊奇吧,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有睡醒。
“姐姐,你一定比我还要奇怪吧。”仓木轻轻的关上门,在女人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用她冰凉的手拉起女人温暖的双手。“我也是这几年才知道的,父母去世了,我才知道我有个双胞胎姐姐。我找了你很多很多年,终于找到了。”
仓木是虚伪的,她一点也不认为这样的相逢是美丽的,但是终于在这么多个日思夜想的期盼中,终于和姐姐说了第一句话,而不是那个紫色的枕头,内心的激动是无法掩藏的。
女人无法相信这是真的,超出仓木的想象,这个女人甚至连养她的父母不是亲生的都无从知晓,在她的世界里,除了有她的父母和男人的父母之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这样一个有故事的人。
她和仓木不同,太不同了。同一颗晶莹的胚胎分裂出来的两个人有着天壤之别。
“父母过世了,一直到她们过世,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我是收养的”。“不太可能吧”女人的声音很微弱,她虽然无法接受这个平静的早晨,站在门口这个和她张着一模一样的脸的女孩带来的不平静。但她的口气里没有百分之百的否认。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仓木笃定的认为。
“我从小就有很多人说我长的不像父母,也听亲戚和院子里的妇女们闲言碎语的说过些什么,但从来没有当真,小的时候我问父母,他们也很坚定的说我就是他们亲生的呀,一直到他们前几年去世,从来从来都没有提到过。”女人的声音有点激动,变的稍微尖锐而颤抖了起来。
“那现在还有什么可以证明你不是你父母亲生的人吗?”仓木用一只手试探的放在女人的肩膀上。她没有警惕,没有反抗,没有反感。
“没有了”女人有点恍惚的摇摇头。
仓木从包里拿出一份律师提供的资料,“我也从来不知道”她说“我也是父母去世以后才知道的,律师告诉我的。在这之前他们都只字未提。”
仓木把律师提供的资料放在女人的面前。女人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拼命的看,发出巨大的翻页的沙沙声。
女人看完资料又看了看仓木的脸,没错像照镜子一样,再骗人的把戏也不会有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这里是现实,不是古装戏里面的易容术。仓木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的一颦一笑,她说话的样子和姿势。虽然和女人有了一些根本的区别,但血液里孜孜流淌不变的脉络,清晰的像一条无形的锁链,正肆虐的大声的宣告世人,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女人不知所措,她望着仓木的眼睛,这种感觉太迷茫了。我们习惯性地看别人的眼睛,但这种感觉像是在看自己的眼睛,而眼睛里面的那个人,还是自己。像一种无法医治的精神分裂。
女人抓起电话,毫无疑问的,她想打给男人。
仓木冲上去一把抢下了她的电话。女人惊讶的愣在那里,所有的警惕都在一瞬间涌了上来。
“你要干什么?”女人突然站起来,朝房间的角落躲去。
“我,不干什么啊,姐姐你害怕什么,会有什么问题吗?再怎样我们长的一模一样,这世界上除了双胞胎还有可能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吗?你不相信啊,我们可以去医院做检查啊?”仓木尽量维持着这种安静的平衡,并想办法骗女人出去。
平衡就像放在鸡蛋上的木板,鸡蛋打碎了,木板朝一个方向倾斜,打破了的平衡很难再恢复了。
女人根本听不进任何仓木的解释,就算是真的她也无法在一瞬间就接受这么大的一个事实。眼前的女孩是自己的双胞胎妹妹,养育自己多年的父母不是亲生的,亲生父母没有见过一面就已经过世了,当时为什么不要自己?所有的疑问像一个庞大的帽子,扣的女人喘不过气。就算这些是真的,她也宁愿不相信,宁愿这些全部是谎言,然后恢复到那个平静的做着香甜梦境的早晨。
仓木开始慌乱起来,她已经来了,她无法就这样的离开,如果离开女人就一定会告诉男人,就算是相认也绝对不能这样相认。她的决心又一次冲上心头。她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男人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一个女孩存在。
“姐姐,你别害怕,姐姐”
无论仓木怎么呼喊,女人已经不受控制的疯狂的撕扯着窗帘,想把自己躲在窗帘的后面。阳光洒进屋子里,屋子里绛红色布置缓缓变得清晰起来。仓木想伸手抓住女人飞快挥舞的双手,脑子里却闪现处无数个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画面,每一个画面上都清晰无比的显示出男人和女人的脸。
仓木没有知觉的伸手去抓。女人的手胡乱飞舞,犹如两条巨大的蟒蛇,狠狠的甩在了仓木的脸上,发出突兀的声响。
耳鸣响起,屋子突然变得安静了。
女人停止了她飞快的挥舞,仓木用手捂着自己的脸,站在离女人不到一米的地方。
女人似乎冷静了下来,她擦干自己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水,整理一下自己同院子里一样杂乱的头发,缓缓的站起来。像个潮湿的没有人要的委屈的娃娃。仓木依旧停留在原地,画面依旧不停地在仓木的脑海中翻滚,被人植入了一样,惹得仓木阵阵头痛。
仓木突然转身,飞快的向屋子的每一扇门里看去。冷静下来的女人跟在仓木的身后。这是一种道歉的方式,她道歉不应该用手打在仓木的脸上,但又说不出口。这样一个平静美好的早晨,因为仓木的到来,她开始变得疯狂,放肆,她觉得她也是个委屈的受害者,她说不出任何道歉的话,就这样跟在仓木的身后,任凭她发疯一样寻找什么,算是对她无声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