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念了一些咒语,却还是没有遮盖住这些嘤嘤的呓语。那些终身侍奉他们主人的小虫,今天像一群没有章法的跳蚤一样,烦乱不堪的惹人讨厌。璎继续大声地念着咒语却还是没有丝毫镇住它们的意思。
黑暗里,一个红色的小点瞬间划出一条抛物线,露出它邪恶的尖牙直冲着璎跳过来,璎来不及惊讶,急忙念着咒语,点在那只小虫身上,红点瞬间熄灭了,像被风吹灭的蜡烛,只留下一只蟑螂一样,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的尸体。
阁楼里骤然间安静下来,没有了之前那些不满的碎语,只听见从楼顶漏下的雨滴,一滴一滴地滴在阁楼潮湿的木地板上,由于长年的潮湿,地板上长出了一层光滑而黏腻的青苔。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对于璎来说,这奇怪的程度,绝对不亚于同事们看到对璎的献媚。蛊不衷于它的主人。璎翻着她所有家人留下的藏书,像一本本厚重的枷锁,就因为这些东西,曾经把这个女孩与这个大世界严严实实的分隔开来。这些书大多都破败不堪,发黄而缺角的在那里奄奄一息的苟活着。但至少璎需要的时候,他们还是可以起到一些至关重要的作用。掌控者的能力形成的磁场低于蛊,蛊会寻找新的主人。这样一句清晰明了的话出现在璎的眼前,掌控者的能力形成的磁场低于蛊。也就是说,璎现在的能力是低于蛊的。璎的大脑像十万个为什么一刻不停的转动着,为什么会低于它们,那些低级的容易处理的肮脏的小虫。璎突然觉得眼前的东西变的模糊起来,一切像在转动,以璎为圆心的转动着,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再也无法掌控……
璎醒来的时候,躺在昨夜杂乱不堪的书丛中,破旧的书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霉味,这样的场景提醒着璎,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真实的,那些跃跃欲试的小虫,已经快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再加上璎剧烈的头痛,她决定不去上班了,也许是前几天的连阴雨,使得璎有点感冒,这样的季节总是有这样惹人讨厌的雨水,到处都湿漉漉的,又冰冷又黏稠,总能让璎想起那些烦躁不安的小虫。
璎打了电话请假,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那些催人入睡的电视剧,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不用看,一定是。璎接过电话“喂”无力的打了一个哈欠。“你病了吗?怎么搞的?”急切的关问着,让璎烦躁的心里突然多了一些安慰。“恩,没什么事,可能感冒了”“感冒也要去医院啊,不能总是待在家里,这样病是不会自己走掉的,还是要吃药,要打针,这样好得快”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璎,停顿了一下“这样我也能快点见到你。”
璎没有想到,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的电话的两端都陷入一片沉默。没有身后的欷歔,没有嫉妒和怨恨的目光,没有各种亮丽的糖果,这些曾经让璎满足的东西统统没有,璎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满足。这是满足,不是爱。璎想。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璎仓促地说道,那句甜腻的话,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不许骗我哦,一定要去。”还是啰唆的重复了一遍。
那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应该叫做什么,璎自顾自地想,那种烦乱的感觉又涌上心头。窗外雨已经停了,有一股泥土的新鲜气息,不如下楼走走吧,随便到医院去买点药回来,也许好了,明天就可以上班了。
这种奇怪的念头突然跑到璎的脑海中。
这是满足,不是爱,璎想。
你会觉得,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会蛊术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吗?会蛊术的人,终身带有一种传奇的彩色,像小时候看动画片里面的某种会魔法的生物一样,他们什么都不缺,什么都可以得到,终身不受任何命运的掌控,掌纹也只是长给那些世俗的人们看的玩意,本身没有任何意义,长生不老,可以无数次的改变自己的命运……
那些被传的神乎其神的说法,被医院的一张洁白的化验单打破了。
白血病。
璎也只是一个人,仅此而已。那些当别人说出自己生日的时候就可以下蛊的巫术,是何其的精彩,那么神奇,像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一样,那些可以让人们死心塌地喜欢自己的蛊术,那些羡慕的目光,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无论再怎样精彩,最终也都归结于死亡的命运,无法掌控,无法逃脱……
璎开始发烧,一连烧了好多天,的电话打个不断,她不想接,她开始觉得自己很肤浅,甚至比办公室里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的妇女们还肤浅,她开始觉得,在的身上下蛊是一件多么荒谬的事情,虽然那简单的就像孩子们数了1,2,3木头人一样,但下蛊的理由还是牵强的无法忽视,是因为嫉妒,因为自己的嫉妒,所以,就想让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来嫉妒自己。璎是肤浅的,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肤浅,她这样想。
那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也让璎变的迷茫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发烧的缘故,还是因为什么,那句话像有人不停的在璎的耳边呓语,或是被谁录了下来,按了重复键,怎么也甩不掉,就那样不停的重复……
这是满足,不是爱。
璎躺在沙发上,盖着陈旧的被子,轻轻的举起左手,看着自己的手指,细数着自己的过去,那个从小教自己蛊术的爷爷在璎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从此,璎无牵无挂,无依无靠的独自生活到现在,现在璎要死了,她仍旧无依无靠,无牵无挂的离开,什么都带不走,就连那些卑微的小虫都将另寻其他。璎突然觉得自己格外的渺小,渺小的就像是夜空中数不尽的繁星,不,不是星星,就连每一颗星星,都有着自己的名字,而璎连自己的名字是谁起的都不知道,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
璎突然觉得自己非常诡异,让人厌恶的诡异,她开始羡慕和向往那些整日里,喜欢谈论房价菜价的姐姐,她们是那样的现实,不,是真实,而璎将再也没有机会像她们一样,每天为了自己明确的目标而活着,璎就要这样卑微的像被她施了咒语的小虫一样,冰冷的死去,只留下僵硬的尸体……
不行,璎突然放下手臂,瞪圆了眼睛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如果我死了,那施在身上的蛊术将会消失,那一切又要重新开始,而将会回到那些坐着跑车打扮妖艳的女人身边,又将回到那个像是争宠的后宫一样的办公室里面,成为别人相互炫耀的对象,不行,绝对不可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璎突然抓起手机,拨通了的号码。
“喂?”电话那边一个遮盖不住兴奋的声音响起,一切都好多了。
“喂,是我,我发烧了。”璎开始变的像那些女人一样,发出娇媚的声音。“去医院了吗?”电话那端急切的询问着。
“去了。”
“那医生怎么说的?”
“……”璎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哦,医生说没事,就是感冒。”她撒了一个慌,在她撒这个轻易的慌的时候,又一个新的念头涌了上来。
“那,你好好休息,用我去你家帮你做饭吗?”仍然关心地问。
“不用,我吃了药,明天就可以上班了。”璎有了新的念头,她觉得自己又突然变的充实起来,虽然她知道,自己没有多长时间了,但是她会找到最完美的解决办法,并做的天衣无缝。
璎带着沉重而疲惫的身体去上班,她像一个滚烫的火球,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透着微微的红色,反而显的苍白的脸上有一丝娇媚的红,是那样的稚嫩而清秀。璎很痛苦,但是她依旧要坚持着上班,并保持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璎突然变得很勤奋,对于也一样,这让感到异常的高兴,像是一个自己养育多年的孩子,突然叫了妈妈一样开心,璎像一个懂事的孩子,或是一个贤惠的妻子,每天早上替洗好杯子,倒上水,看着他喝下去,然后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才离开,每天中午,早早的跑到食糖打饭,坐在的身边,陪着他津津有味的吃完,替他洗好碗才下去。
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转变,在所有人眼里。
璎像是知恩图报一样的,突然间对照顾得无微不至,而的感谢则体现在他对璎越来越疼爱。这样的一幅画面,是活生生的一副热恋中的小情侣,不知道羡慕死多少人,就连办公室里那些曾经有些怨恨璎的同事们,也都不得不屈服于这种甜腻的场面,终于不再做无功的抱怨,而是每天看热闹似的撮合这对小情侣。
璎很快乐,但她知道,这样的状态不能维持多长时间。不过没关系,璎想,我们马上会有一个更大更好的世界,那世界像一个慈祥的父亲正伸着双手等待着我们归来,你一定会喜欢的,那里美的像仙境,没有冰冷的高楼,不会遮住阳光,没有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潮。只有风,柔和的风,我们像自由的风筝,任凭我们想去哪里,脚下就跟到了哪里,我们可以去雪山,去小镇,去海边,去那么多地方,没有任何的牵绊。
终于,璎不再是一个人无牵无挂了,她详细紧密的盘算着日期,她知道,这个日子快来了,不是遥遥无期,她很激动,好像她的一生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天,这一天,多么有意义的一天啊。
璎躺在床上,头发凌乱,她再也没有心思去打理它们,就任凭它们在自己的脖颈上肆意的缠绕,被子并不厚重,却像一块无法挣脱的石板,死死的压在璎的身上,让她透不过气,她多么的累,像是跑了一整年的马拉松,所有的四肢都精疲力竭,像毫无生气的面团,瘫软在床上。我必须要坚持,璎笃定地想,我绝对不能睡,绝对不能放弃,这些美好的生活马上就要到来了,我绝对不能放弃。
打来了电话。
“我很累,璎,我好像生病了。胸口很憋闷,喘不上气来,你呢?好点了吗?”
“我也一样”璎回答“很憋闷。”
“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医院看看”像一个依赖璎的孩子,就连去医院也想有人陪伴。
“不了,你来我家吧。”璎觉得,现在是时候了,那些美好的日子就要到了。
来了,璎仍旧没有打理她杂乱的头发,轻薄的睡衣像一件刚刚退去的皮囊一样,只随意的搭在了身上。没有半点力气,从他家到璎的家里,似乎走了大半个地球那么遥远,快要丧尽了全部的力气,他瘫软在床上。
璎用滚烫的手拨开散落在眼角的头发,轻轻的吻了的额头,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地方,璎始终这样认为,像辽阔的草原,那么平整。
一切就这样开始了,两个托着沉重身躯的病人,像两只春季正在交配的蛇,身体纠缠在一起,一时间,让人无法分清彼此,他们像两个不会打架的小孩,不像是暧昧的纠缠,更像是两个人在相互厮打。他的吻是那样的轻,像是一片片洁白的羽毛,落在璎身上的每一个角落。雨声那样的清晰,窗户上凝结出爱被厮打出的结晶,慢慢的巨集出一大片的白雾,越来越多,然后滴落,再有新的白雾凝结上去,然后再滴落。
他们躺在床上,失神的看着天花板。“我觉得,我快要死了。”“我也是。”璎像一个再也无力行走的软体动物,轻声的回答。“我开始产生幻觉了”看着远出“我好像看见,我们站在巨大的雪山上,穿着少数民族的衣服,你在那里跳舞,唱歌。”“我们会去的。”璎好像也看见了那巨大而美丽的画面。“那里有很多人,我们一个也不认识,但是又好像非常熟悉。”“我们会过得很好,比任何人都好”璎像一个家长,在给他的孩子勾画出一副灿烂未来的图画。再一次吻了她。他们像两个即将被命运割舍的孩子,无助的,只能靠相互拥抱来取暖。开始渐渐失去意识,呼吸变成一种极度奢侈的东西,他贪婪的,大口的吸着,却什么也吸不上来,像是溺水,耳边不断的形成一波一波的潮汐声。他别过头去,璎像一只等待死亡降临的小猫,安静的躺在他的怀里,可以感觉得到,璎因为渐渐失去的呼吸,身体开始轻微的颤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独自忍受着痛苦。
“我们是怎么了?”终究还是发出了疑问。“我们马上就要去那雪山了,那巨大而瑰丽的雪山”璎用尽全身的力气,微笑着,看着清澈的眼睛,那里面分明有一幅美好的图画。
“看”璎指着的眼睛说“那里面就有,雪山高大而洁白,像是伸手就能碰到云彩,太阳就在我们脚下,绿色的光芒一直照耀在我们周围,你听,还有歌声,多悠扬的歌声,多么美好……”
微笑,看着璎像一个讲故事的智者那样,诉说着一段段美丽动人的故事,而那故事的主角就是自己,那是何等的美好。很困了,他多想好好的睡上一觉,却又忍不住想去听璎讲述那个动人的故事,他们就这样,一直抱在一起,相互依偎着。“我要睡了”璎突然打断了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我不讲了,我很累了,一刻也撑不下去了,我要去那个美丽的雪山了,你要跟上哦”璎轻轻的闭上眼睛。“我也要睡了”把璎搂的稍微紧了一点点“我也要去那个美丽的雪山了。”在梦里吧,或许,他们这样觉得,那时光像一条绵长而绚丽的甬道,所有经历过的事情都被印在了上面,像一幅幅精心雕刻的壁画,他们没有半点心思去欣赏这些壁画,就这样,轻巧的走过,拉着璎的手,他们的身上再也没有疼痛,只看着眼前那洁白而明亮的点,奔跑着……
这不是满足,这是爱。璎笃定地想。
后话:铊盐,一种毒药,警察在的杯子和饭盒里都发现了这种毒药的痕迹,整个公司里的人,嘴巴都张的像能吃下拳头那么大,闲言碎语瞬间响彻了整个公司,像开了水的蒸锅,发出没有规律的噪音。唾骂,憎恨,和惋惜。那些都无所畏惧了,只留在了那条绵长的时光的甬道里,而有谁看到了和璎在洁白的雪山顶上,相互依偎着,等待着下一个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