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八年(1559)四月,胡宗宪接到了前线通报,说有群倭寇在浙江沿海游荡,请示如何处理。
胡宗宪知道此刻新兵未成,因此命令严防死守,不让鬼子上岸。
两个月后,他接到朝廷内死党的密报,都察院监察御史李瑚告了他一状,罪名是纵敌逃窜,以邻为壑。
人生总要有几次踩到大便的时候,这次轮到胡宗宪了。
原来那帮倭寇是来干抢劫的,结果胡总督防守下的浙江密不透风,他们无处下手,于是调转航向,跑到了福建,大抢了一把。
福建巡抚游震得打仗是业务龙套,告状却是专家大师,他一口认定是胡宗宪不主动出击倭寇,才让鬼子到了自家门口抢劫,于是便把官司打到了皇帝那里,要求追究胡宗宪的责任。
胡宗宪毕竟有严嵩撑腰,浪大水深,找了关系说说好话也就平安过关,按理说故事到此结束,
不应该再有续集了。
可胡宗宪一口怨气不得舒展,自己本分守边,反倒被邻居告了黑状,虽然平稳过度,但一年的俸禄却也随着送礼打了水漂,到底是哪个孙子想这么整我?
于是擅于各种阴谋诡计的胡总督开始回忆起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既然是福建方面一口咬定是自己放任不管,莫不是自己这里有人透露了消息,当了内奸?
于是他开始查找蛛丝马迹,先查李瑚,福建人,再查自己,福建的,层次高的,能接触机密的,于是答案终于出现了:俞大猷,浙江总兵,福建晋江人。
这下子勤勤恳恳老实巴交的俞大猷同志开始遭遇无妄之灾,被内定为奸细的不二人选。
在商场上,没有善意,没有恶意,只有生意。在官场上,没有比较级,没有最高级,只有上下级。
问题是俞大猷有没有这个动机呢,有!
至少胡宗宪认为他有。
古往今来的官场,均可比拟为一根竹竿,分成若干节。一个人的伟大事业,就是爬上比他自己的阶级更高的阶级去,而上面的那个阶级,则会利用一切力量阻止他爬上去。
胡宗宪套用官场惯例,认为俞大猷想搬到自己,爬到自己的位置取而代之。
既然下级越位,就别怪上级手黑了。
胡总督是个认准了就干,动手能力超强的人,他立刻上书,把放跑鬼子的责任全部推给俞大猷,并且含沙射影地暗示岑港之战俞大猷有通敌之嫌。
这个黑锅扣的实在够大,嘉靖皇帝龙庭震怒,当即下令,削去俞大猷官职,关进诏狱。
戚继光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清楚地知道,俞大猷的资历有多老,能力有多强,和胡宗宪的关系曾经有多密切,但仅仅因为猜疑而并无实据,胡宗宪就宁肯错杀也绝不放过,亲手把自己的亲密战友投入大牢。
戚继光终于意识到,官场的无情,政治的丑恶,
对胡宗宪而言,我信你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信你时,你说你是什么。
就在戚继光为俞大猷痛惜不已之时,另一个天雷滚滚的消息传来:俞大猷竟然出狱了,并调往辽东戴罪立功。
而根据江湖传言,替他出头平事儿的居然是严嵩老贪,老贪肯出面,当然是因为收了钱,很大一笔钱。
问题是俞大猷出了名的清贫,应酬一概没有,横财也无处可得,哪里能搞得出天文数字的赃款去行贿严嵩,何况严嵩并不是有钱就能请的动的,更重要的是你得有面子,我帮了你这个忙,下回你得还我更大的回报。
俞大猷此刻囚犯一个,命随风倒,身上的虱子相信不少,脸上的面子哪有啊?
于是好奇心驱使戚继光动用所有关系打探内幕。
不久之后,他终于从朝廷内线那里得到了消息,俞大猷确实没有送钱给严嵩,也绝非严嵩的亲戚干儿子,他能够起死回生,是因为他有着一个强大的靠山——陆炳。
陆炳此人在明史之中大大有名,甚至超过戚继光,但因为是本书龙套,只是简单做个介绍。
陆炳的妈是嘉靖的奶妈,所谓吃人家嘴短,所以嘉靖继承大统后十分关照陆炳,让他做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并且领三公兼三孤衔(太师、太傅、太保合称三公,少师、少傅、少保合称三孤)整个明代除陆炳外,无人兼得,更因权势压制太监(其他都是东西厂的太监压制锦衣卫,只有陆炳除外)而被誉为大明第一锦衣卫。
好了,就是这么一个牛逼到家了的人物,居然和俞大猷私交甚密,所以陆炳出面,严嵩当然帮忙。
得知这个消息的戚继光,当时心中的惊诧,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没有想到,平日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俞大猷,竟然有这么硬的后台,而自己与他交往多年,共同切磋武艺,上阵杀敌,关系亲如兄弟,竟然从未听他透露过一语。
戚继光感到毛骨悚然,他终于发现自己是如此的脆弱幼稚。
官场语言,成功摧毁了这个时代应有的一切真诚。它示范着一种虚假的抒情方式,教会所有置身其中者说谎的艺术。身处其中,领导假装热爱下属,下属假装拥护领导;现实都是PS过的,世界都是屏蔽过的;所谓生死与共的友情不过是在集体伪装高潮。
戚继光开始明白,现实太过凶险,即便是今天为自己高唱赞歌的胡宗宪,有一天自己威胁了他的地位,他也会毫不犹疑地把自己推进深渊,必须给自己找个强力的靠山,否则不仅一生理想东流,连性命也不过是雨打浮萍,身不由己。
醒来了,就不可能再睡去。
他必须找到自己的陆炳。
尽快!
于是戚继光开始了彻头彻尾的转变,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要想不负父亲的期望,就不能遵照父亲的处事方法,他决定改变这一切。
于是戚继光开始有了两张面孔,在下属面前,他有如百炼钢,容不得半点弯曲。来到官场,他却忽然变成了绕指柔,开始了四处奔波,战场之外的奔波,只要有用或者可能有用的中央和地方领导他全部结交。
其实这种官场应酬应酬哪个不烦,但你不做你就什么事也办不成,这个不交那个不见,外边立马不知会说成什么样子,马上就给自己竖了很多强敌,至于包拯海瑞之流,千百年来倒是出了那么三两个,但当官的又有多少,百万还是千万,海瑞这样的人又能做出什么大事来,无非是杀几个街头无赖,骂几声权贵纨绔,又真正做了什么丹青可书的功业出来。
于是凭借着打出来的威名和谦逊的作风以及扎实的送礼请客,戚继光终于赢得了各级领导的好感,而这好感带来的,则是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而关系网的最高端,则是那个誉满天下的传奇名字——张居正。
作为大明王朝甚至整个中国封建王朝里最富盛名的政治家和改革家张居正先生,他和戚继光的伟大友谊何时开始,正史并未明言,但野史的答案却香艳无边。
性总是一个挺令人兴奋的命题,就象读书读到秦淮、青楼、云雨、交接、那话儿之类,很难犯困。
中国人对性一向害羞,只肯在炕头上埋头狠干,绝不会跑大街上显摆。几千年来,礼教严禁勃起,道德无处不在,对人民的裤裆严防死守,只鼓励憋着,绝不提倡投入生产。
所以关于这方面的话题只会出现在野史之中。
在野史之中,戚继光送过很多美女给张居正耍花枪,但他也深知所有美女都是高危榨汁机的形象代言人,欢乐越多,干瘪越快。
于是戚继光还附带着送来了北海极地的海狗鞭,据说此物大补,82的老人吃了它也能累趴下28的少妇,而且毫无心脏病发作、脑中风等副作用,功效远超蓝色小药丸,丝毫不逊印度进口神油,而且据说此物上岸之后,还被戚继光找过得道的高僧开过光,保你一夜一日,一日一夜,捣毁木床,戳穿棉被,翘然喝问人世间谁是英雄,一发力就能操倒楼。
不但如此,张居正回乡葬父,戚继光派了一整队火铳手作为仪仗队专门护送,而且张居正的房门永远对戚继光敞开,无论多晚,只要是戚继光的信使,全部都是张府贵宾。
上述的事件我个人认为是真的,毕竟这是戚继光最好的朋友王世贞所写,而且就拉关系和下半身那点事,对成大事的男人来说,真的算不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而且也并不是戚继光一味溜须张居正,明末清初史学家谈迁曾一语中的:非戚将军附江陵(张居正)也,江陵自重将军也。
说明了两者是坚定的同盟关系。
但要说就是因为美女和春药,才开启了这对黄金搭档的友谊,我死都不信。
一个雄才大略的名臣,一个百战百胜的将军,二人合作,只能是因为一样东西——共同的理想。
千万不要因为走的太久,而忘记了我们为什么出发两人一文一武,殊途同归,一个帮这个国家的强盛去脓。一个给这个民族的强壮补钙,这才是两人合作数十年的最大奥秘。
有所得是低级快乐,有所求是高级快乐。
所得的金钱美女,所求的国泰民安,那种高级的巅峰快感不是凡夫俗子能够体会想像的。
在官场上如鱼得水,有强大的政治盟友,有关系密切的朋党背景,这才是戚继光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最终秘密,因为没了后顾之忧,所以他能发挥最大的潜能去战胜挑衅这个国家尊严的一切敌人。
也许这么写,很多有道德洁癖症的愤青会怒骂我曲解历史,但我要告诉你,这才是真正的历史,符合人性的历史,有无奈的悲怆又有忤逆的力量,苍凉和诙谐,残酷和美丽,爱和恨,点点滴滴交织的很好,接近真理。
这就是戚继光的另一面,没必要感伤,没必要失望,恰恰相反,你更应该庆幸,这才是真正的英雄,英雄也有性欲,英雄也有龌龊,除了这些之外,你更该知道,戚继光镇守东南之时,“百姓欢悦,倭寇丧胆”,千千万万人的生命因他而保全,他离职之时,“四蹄将印,佩玉三十余年,野无成田,囊无宿镪,惟集书数千卷而已”,他的所有收入,无论正当与否,都用于了官场应酬,而他自己,是清白的。
从禽兽到人,是自然的进化。从人到禽兽,是社会的进化。
这一切都是社会进化的结果,所有官场的丑恶,潜规则,欲望,不过只是凶器,你想过没有,凶手是谁。
在现实面前,学会妥协的戚继光,丝毫无损他的伟大,他将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妥协的人生,才有可能取得更大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