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明军
从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开始,倭乱横行中华大地,尤以江浙最为猛烈。到处一片丘墟,满地狼烟滚滚,明廷的卫所军队糜烂,除了败仗,什么仗也不打。
以其中的一场在历史上无法回避的战斗为例吧,这场战争足以说明倭寇彪悍明军腐朽。
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六月。一群五、六十人的倭寇小分队从浙江绍兴上虞县登岸,有很多史料分析这支倭寇小分队此行目的是为了和大部队会合,也有的史书说他们是因为遭遇风暴而和部队走散。
不管怎样,这只倭寇特种部队(从后来的表现来看这只部队不仅是特种部队,还是特种部队中的王牌老A+CIA),他们上岸之后并没有像之前的兄弟部队那样找个村镇抢劫完了立刻就撤,而是好像得了红眼病的野牛一路横冲直撞,遇见小县城纵火攻打,遇见大城市与官兵列队死磕,《明史》关于此段典故的记录生动至极:“犯会稽县,流劫杭州,突徽州歙县,至绩溪、旌德,屠掠过泾县,趋南陵,至芜湖。烧南岸,趋太平府,犯江宁镇,直趋南京。”
也就是说这几十号人民在没有人带路,没有友军配合,没有给养的情况下,从浙江突入安徽,又从安徽挺近江苏,一路狂飙三千里,一直打到南京城下。
别以为奇迹到这里就终结了,这才刚刚开始。
按理说头脑正常的鬼子应该见好就收了,打到六朝古都城下,合个影留个念,再挑几块松动的城砖刻上名字撒泡尿就该开溜了。
可就这几十号鬼子,居然摆好架势准备攻城。
要知道南京可是明朝留都,守军上万,城墙坚固,还有城内的平民劳力近百万,就是一起往城下挑,也能把这几十个鬼子给砸死了。
但意响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几十个倭寇与二千明朝守军在南京城下接火,结果一开打,瞬间明军伤亡过半,带兵的两个把总全部战死,而倭寇则无一伤亡,只是砍人砍得累脱水了,远远的站立休息,目送剩余明朝残军撤回城内。
半天的功夫,倭寇休整完毕,于是再次整齐列队,城上的官兵都在张望,毕竟事实很明显,鬼子打赢了,面子拿足了,该走人啦。
但结果却让明军大跌眼镜,只见鬼子队长一声号响,几十人居然列队冲锋,向着安德门冲杀过来。
这时守城的明军才恍然大悟,鬼子不但没想走,还想打进南京城分享一下大明王朝的皇气。这可触犯了明朝留守官员的底线,打了败仗,可以随便糊弄个理由愚弄京城领导,丢了城池,还是老朱家的龙兴之地,这个天大的黑锅谁也背不起。
于是守城的兵部尚书张时彻立刻组织上万精兵拿着火铳对着城下的几十倭寇一阵乱轰,这几十倭寇虽然悍勇,但毕竟肉身,铺天盖地的火药铅弹还是抵挡不住,纷纷败下阵来。
但守城的官员还是不敢一丝懈怠,下令全城总动员,城里的轻壮百姓全部自带干粮,提着铁锹锄头协助守城,瞬间南京城上聚集了几万人马,大家个个胆战心惊地注视着几十个鬼子渐行渐远而不敢追击。
后来倭寇败走南京,明朝军队也感觉实在窝火,上万人马被几十个鬼子吓得屁不敢出眼泪直飚,放在中外史书上都是被吐沫星子狂喷的嘲笑对象。
所谓知耻后勇,明朝政府军的血性虽然不多,但毕竟还有。于是名将曹邦辅、王崇古带着几千官兵一路玩命追赶倭寇,双方都创下了一昼夜急行军近200里的世界纪录,而且各地官兵也接到死命令,不抵抗就是死,于是在三省官兵的通力配合下,好不容易才得以剿灭这几十号鬼子。
就这样几十个倭寇在大明腹地浙、皖、苏三地折腾了整整一个多月,纵横驰骋三千多里,杀伤明军四五千人,干掉明朝一个御史、一个县丞、两个指挥使、两个把总,攻下两个县城,所到之处民兵守军团练乡勇全部一触即溃,三省十几万守军手足无措,这个故事足以说明明军腐朽境界之高深。
当时的明军,早已没了洪武永乐两朝时逐鹿漠北睥睨天下的威风,将领克扣军饷是惯例,军户遇战逃亡是规则,很多卫所实际人数只有在编人数的二三成,最夸张的是有些卫所全部合同工只有一个老兵,而且该老兵的主要职责不是打仗是打更。至于将领不会骑射,士兵不懂旗号更是司空见惯,这样的军队你指望它精忠报国杀敌立功无异扯淡。
当然还有一个秘密不得不为读者揭开,这几十个倭寇绝非等闲之辈,而是浪人。也就是在战国纷争中失去土地的武士。武士并非职称学历,所以你花钱买不来,必须看实力。
武士的筛选过程极其严酷,他们从小就接受着和斯巴达勇士一样严格的武术和体能训练,其吃苦与残忍的程度绝非普通士兵与破产农民所能匹敌。
在现代战场上,老兵能根据炮声判断弹片坠落的地点,听到机枪声而知道是有目的的点射还是无目标的扫射,所以很多人认为一个老兵的价值胜过一个班的新兵。而在当时,毫不夸张地说,一个武士胜过七八个普通士兵是没什么异议的。
在这几十个倭寇武士的短暂征途中,最能说明其战力是他们攻打南陵时,南陵县丞率300兵守城,倭寇冲溃守兵冲进县城纵火焚屋。地方的正规军建阳卫指挥缪印和周边三个县府的近千官兵来援,交手时,官兵看见倭寇悍勇不敢上前,就在远处放箭,结果没想到鬼子一边冲锋一边伸手抓住飞箭,而且不是一个人接,而是几十人个个都能接,这手绝活太过骇人听闻,于是援兵一看哭爹喊娘四散奔逃“引弓射之,贼悉手接其矢,诸军相顾愕贻,逐俱溃。”
当然你也不用害怕,武士占倭寇的比例也就百之一二,但就是这百之一二的武士浪人,却足以盘活整个倭寇抢劫兵团,其实在人类的文明史上,最让人敬畏的不是疾病的传染,而是情绪的传染,有那么一两个虎逼青年打仗和疯狗一样,整个军队都会给他盘活成为嗜血成性的杀人利器。
就这样凶悍异常的倭寇让大明朝满是兵油子的中央军颜面扫地。
瓦氏狼兵
既然中央军不举,只能寄希望于地方部队的雄起,于是各地的草头兵开始云集江浙,什么涿州铁棍手、保定神箭手、辽东虎头枪手、河南毛葫芦兵、湘西土兵等,并且为了统一调度这些各地刺头兵,还特意任命兵部尚书张经为总督东南国务大臣,让这些名噪一时的兵王能有一个统一的大脑指挥。
但张经到任之后,并不着急开战,反而加紧修城筑墙,因为他宦海沉浮,十分清楚官方宣传的游戏规则,当官的话就像老太太的牙齿没有多少是真的。
这些所谓各地兵王,大部分都是人造,地方官吏为了政绩不负责任的炒作痕迹太过明显,因此他决定等待,等待真正的兵王。
我知道大家都在想谁,
这个真正的兵王并不是大家期待的那个,她是个女人,她叫岑花,在历史上有个显赫的名字——瓦氏夫人。
女孩按相貌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来自天上,一种来自民间,一种来自阴间。
而瓦氏夫人的相貌让你无法明辨,因为她的气场过于强大,让你无暇浏览她的容颜。
据号称明代山海经的《赤雅》所记:狼兵鸷悍,天下称最。
狼兵便是指广西土司兵,当年红军长征时也流传一个顺口溜:黔军滇军两只羊,湘军就是一头狼,广西猴子是桂军,猛如老虎恶如狼。
广西兵能打仗,因为那里是十省重犯的流放地,自古以来各式狠人蜂拥于此,再加上穷山恶水,民气强梁,性格不彪悍就只能被大自然活活淘汰,于是被生活所迫,那里生产死士和流氓。
但此时的狼兵,却全部臣服于瓦氏夫人,心无旁骛地臣服,要是倒退一万年,把瓦氏夫人风干刷漆,在河边一立,这些化外之民甚至可以把她当图腾崇拜。
因为这个女人实在太彪悍了。
瓦氏夫人性格豪爽,喜欢简洁明快,虽为女人家,从不涂抹浅嗔薄怒之类的零碎,打架的时候泣鬼惊神,骂街的时候阴损歹毒,字正腔圆,显示内功精湛、身出名门。
实际上她也确实身出名门。
她原为直隶州(今广西靖西县旧州村)土官岑璋之女,后按照壮族土官盛行的“官家与官家通婚”以及“婚姻不避同姓”的惯例(说白了就是门当户对原则)嫁给田州(今广西田阳县)土官岑猛为妻,虽然当时瓦氏还是豆蔻年华,却如二婚般凶狠勇猛。
她一过门,就和岑猛约法三章。
第一、坐拥大奶名号,享受二奶待遇!
第二、金银珠宝、房屋田产、兵马刀枪全部是我的,我,是你的。
第三、无论大事小情必须和我商量,未经我的同意而擅自行动,老娘第一个废了你。
岑猛是个靠谱的老爷们,所谓靠谱,就是他听老娘们的话,但他又不是个特别靠谱的老爷们,所以他没有全听老娘们的话。
所以他只听了前两条,第三条没听,结果要了他的命。
岑猛一听名字就知道很是凶猛,当时他的上司,那些明朝政府官员,不是在会议上沉睡,就是在酒桌上埋醉。
岑猛是个有事业心的人,他知道在这群酒囊饭袋手下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于是明嘉靖六年(1527年)他决定提拔自己当领导,扯旗造反。
瓦氏一听,勃然大怒,腐败是制度问题,但造反却是品质问题,不能因为你一个人暂时埋没,就让芸芸众生跟着涂炭,于是她苦口婆心劝着岑猛。
但岑猛不听,大丈夫生于三光之下,轰轰烈烈,死又何妨,何况现在手下有人,掌中有枪,腰里有钱,谁敢惹我。
说完便带着儿子岑邦彦去打游击。
瓦氏这时才知道,自己的老公已经被欲望熏成了个铁心的秤砣,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
生活就像新闻联播,不是你简简单单的换个台就能逃避的。
既然不能逃避,就必须反抗。
于是以天下苍生世界和平为己任的瓦氏立即联合自己的老爹岑璋起兵,和平叛的明军一起灭了岑猛。
老公挂了,对很多女人来说不算个什么事,但问题是儿子岑邦彦也是个热血青年,一冲动也跟着老子岑猛拿刀子创业,结果也被明政府秋后清算,拉到菜市口做开颅手术。
叹气是最浪费时间的事情,哭泣是最浪费力气的行径。
瓦氏是个彪悍的娘们,她不喜欢这些矫情又没用的东西,她只是淡淡地和儿子告了个别:做错了就得受罚,你放心去吧,你的儿子,我养!
说完之后,瓦氏跪接圣旨,承袭老公的爵位。接着,拉着孙子岑芝的手,大踏步走向土官府。身后横躺着老公和儿子的尸体。
来也不由人,消岂由人也,纠结相思又到春,怎个教人舍。
爱是十分真,恨没些儿假,若要挥刀斩了它,且是轻轻下
就这样斩断情丝的瓦氏把全部身心扑在了事业和抚育孙子身上。她克己砺志,善理州政,发展农桑,兴办义学,在当地民望极高,政绩斐然。史称“凡州之利害,躬为规划,内外凛然”。
但老天似乎总是想考验一下这个彪悍女人的坚强指数,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她的孙子岑芝被朝廷征调到海南岛镇压当地土着起义,结果有去无回,不幸战死。
短短二十年,老公、儿子、孙子三代死光光,这个能干的女人招惹了老天的妒忌,她还能坚强下去吗?
此时经历大不幸的瓦氏不哭反笑,她的人生观是宁愿笑得没心没肺,也不要哭得撕心裂肺。
然后她对自己说,发怒一分钟,便失去60秒的幸福,既然改变不了生活,那就只能改变心情。
说完她便抱紧年幼的曾孙奋笔写下家训,心若安好便是晴天,面前有阴影,那是因为背后有阳光!那阳光就是改变你命运的动力!
这次改变瓦氏命运的动力是练兵,因为磨难的怨气不得舒张,所以她把全副精力都投入到军队的组织建设中。
男人练兵讲纪律,女人练兵讲心情。
因为心情格外阴暗,所以瓦氏的军事思想偏激疯狂,她发展出了以不妥协的斗争为目的,以对敌人的打击为本位,即使伤害自身也在所不惜的军事思想。
广西的狼兵盛产好勇斗狠的流氓,流氓这个职业和唱戏的类似,差个四、五岁就是隔代人。瓦氏比最大的兵头还要大个二三十岁,从道上的辈份上论,比那些流氓足足差出五、六辈儿。
当然对着流氓,以德服人只是笑谈,最重要的还是以功夫服人。瓦氏能够让悍勇狼兵畏服,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的武艺。
瓦氏夫人生平不爱红妆,只爱刀枪,老年寡居,更是一肚子更年期怨气不得伸张,只能靠舞刀弄剑抒发心情,在这样的自娱自乐加自虐的地狱式练习后,她竟然开武家之先河,自创了“瓦氏双刀功”亦称“瓦氏双刀降枪法”。
瓦氏双刀功博大精神,其特点是快慢相兼,刚柔相含,讲究刀随身走,以身带刀,神形之中要做到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六合之中亦需要手、眼、身、法、步神形俱妙。
瓦氏双刀功,行如蛟龙出水,静若灵猫捕鼠,运动之中,手分阴阳,身藏八卦,步踏九宫,内合其气,外合其形,剑招变化纷繁,有时静若脱兔,有时密集如雨,雪花飞舞之姿,飓风呼号之势,大漠黄沙之景、奔雷怒吼之意尽出其中,瓦氏练成之时不仅广西大震,而且后来誉满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