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龙却偏偏较真地继续问:“你那个单相思的游戏到底怎么样。”
我很认真地说:“我也没敢想太远,真的。”
房龙好像有些遗憾:“其实你不错了。如果我走了,多半没有再回的机会的话,在这里……哟,上课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铃声,我们急急往回跑,我最后看了眼仍蹲在一起的那帮人。他们的如痴如醉又能维持到何时呢。
晚上发了一堆卷子,老师赶着讲评,只给我们一小时做。
任务确实很紧张,我却一点做的心思都没有。
房龙最后那句话我很明白。如果他不会回来,在这里,能体验过的东西确实还是太少,总是遗憾。
可以想像得到,我们的交情也就会随着时间无可避免地会淡下去。肯定一开始会写邮件,寄明信片,相互吹嘘自己最近干掉几个武艺不精猪头之类的。可是慢慢的各自生活总会渗过来。我们一样会继续结交谈得来的朋友,重新聚在一起说些老套笑话,肆无忌惮地对着练招,然后,见不到的人,也就终究会这么淡下去, 淡下去。
迅哥儿说,我和闰土如今生分到这般地步了,老师说是万恶的社会折磨了他。问题是,当年两个小仔关系也就还好吧,的确大几十年没见面,没什么话讲也挺正常。
我们是好哥们,可是也就这样了。总归事情都是这么发展下去,谁都无能无力。
所以很有一茬没一茬地在不爽。
华玲做完一张,看见我这边捏着笔在发呆,吃惊地敲了敲我这边的桌子。我有些懒得理他,没有做任何反应。
华玲是聪明人,不会自讨没趣,再说我们也只认识了一天,没必要真显得这么熟络。
手臂已经没太多痛感,现在倒是能清晰感觉出绷带缠得不松不紧,很舒服。下午和芋头对刀也没有造成任何阻碍,只要这几天再不动手,也就没事了。
想到这里,忽又有些过意不去。
看来我的卷子是注定做不完,等着被老师骂吧。
左前方忽然响一阵喧闹,我循声望去,数学老师一脸严厉地站在卫影桌前,举着一本黑魔法书。我心里“刷”一下,嘿嘿,这小子作弊这么久,终要阴沟翻船了。
卫影似乎还一脸不服气,叫着:“随便看看也不行吗?”
老师顺手拿起卫影的卷子,抖了抖,上面写得满满的字忽然就站不住脚似的全掉下来。卫影低头不说话了,我想他现在的脸色绝对难看得要命。
老师看看四周说:“我从来没有反对你们用魔法对吧,能用到什么程度是你们自己的本事。但我也说过很多次,学习归学习,修炼归修炼,不要把这两个不同的事情搅到一起来。你今天在这种书里挑几个技巧来偷懒,明天呢?书我没收了!”
卫影突然大声地叫道:“凭什么没收这书,把道理讲得多好似的,你也是拿回去自己看。”
老师露出一丝笑容:“那你就别犯错啊,被我捉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卫影咬牙看着老师,我意识到他可能要出手了,开始收拾桌面。
卫影从怀里掏出一把飞针,直接朝天花板上撒去,他的目标是教室里的灯。他也算准大家不会拦截。
教室刹那陷入黑暗,前方开始冒出交击的火星,兼有一些桌子倒地的声音。一般师生对决属于情况一发生,就默认直接进入下课状态。除非老师很快把局面控制过来。
不过,卫影的实力,我还是相信的。
芋头很快地从我身边窜过去,他应该更早就做好准备了。
我也想趁现在偷着出门吃点宵夜,不过出于礼貌,我转脸对华玲说:“别奇怪,这种事常有的,他们还够一会打吧,我们暂时自由了。”
华玲不理我,我听见悉悉索索的写字声,她似乎依然在凭着记忆做卷子。
真是一个好学生。
也是个普通的会计较的女生。我笑。
校外的食物也不见得有多好吃,可是仍然很多人乐此不疲地翻墙越关去品尝,不得不证明了物以稀为贵的大道理。当我塞满一肚子炒面回到围墙边,也没觉得有多满足,脑子里只想着的是今晚要不要熬夜做题。
当我跃上墙头,一股冷风迎面刮来,我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这股冷风蹊跷得很,只对着我的面门吹,脚上居然一点都感觉不到。
心中暗呼不好,想调整平衡,可整个身子已经歪向一边,眼看就要从墙上摔下去。
我弓起背,弯曲两条腿向后抵住,让墙面和我的接触面尽可能达到最大,这样便可以依靠摩擦力来缓冲我下落的速度。
落地后几个翻滚,总算没撞到什么东西。可是按在地上的右手一阵微麻。
我站起身,脑子微微晕眩,我知道我中招了。
看看右手掌,一摊血。上面沾了些碎玻璃。
会是何人这么无耻对我用毒呢?一边想着一边朝人多的位置跑去。
并不是我忽然变得胆小,畏惧战斗,而是目前要立刻去有人呼吸的地方,依靠交替别人的气来中和我所中的毒,我必须争取时间。
头变得越来越沉,右手灼热得要死,路灯颜色都变得有些奇怪,我反复用力地甩着手,晕乎乎地在校园路上走着,也没人注意我。我一直在努力往屋顶上看,什么也看不清。应该在那个方位有双眼睛死死盯着我,准备狙击,而我无法给以足够回报。
我仍然不清楚我中的是什么玩意,但总归不过是和化学成绩好的那些人交易过来的配方,降低感观,降低力气,降低速度。
很好,还有足够的思考能力,但这也将近耗费掉脑子里全部的精力,我根本没法找到攻击之人在哪儿。包括现在思索稍微复杂一点,我惊奇地发现,我的脚步不自然地停住了。
人群三三两两,来来去去,万一从其中飞出几枚忍者镖,我闪得开吗?
一个女生挽着另外两名同学从对面走来,她把书包懒懒地搭在身上,和朋友们嘻笑成一团。她们吵得太厉害了,以至于经过的老师认不出训斥了她们几句。
有几个学生凑在公用电话亭旁窃窃私语着什么,看个头差别很大。三个人中有两人个子很高,另一个则比一般的学生稍矮些。他说着话,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有种隐约的敌意。
“嘿。”一只手搭住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房龙叼着根棒棒糖奇怪地看着我。
我努力做出平常的样子:“又开始没事戒烟玩了?”
房龙摇头:“你怎么了?”
“怎么?”
“你不太对劲,怎么魂不守舍的?”
我是很不对劲,有人要对付我,而我现在还完全不知他们从到底会哪个地方来。可是我不太好拜托房龙帮我,这是属于我自己的战斗,再说他的伤肯定也还没好,我不能让他再次住院。
幸运的是,房龙比较习惯我发呆的样子,看见我目光死死地望向教学楼里,故作了解地说道:“哈,你在等你的甜甜吧。那我不打搅你,先回寝室了。”
走了两步,房龙忽然又回过头来补充说道:“对了,卫影今天还是栽在速度上了,他出手够有技巧,但根本没老师快,最后被老师捏住脖子顶在了墙上,这可是他一向引以为自豪的一招啊。”
我将右手背在身后,用余下一点力气挤出点满不在乎的笑说:“这次他该可以好好想想了。”
房龙也笑:“谁说不是呢。走了啊。”
看他远去的背影,我松了口气。原谅我吧,这次不能把你当哥们了。
下意识继续走向操场,在一旁的林荫道上,我看见芋头呆呆地坐在一条石凳上向我招手。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怎么忽然有了雅兴赏月之际,王勇从一边的黑暗里露出半个身子,盯着我。
我明白了。
王勇换了一套运动体恤,仿佛准备上场和人摔跤的架势。
我看看芋头,问:“你是怎么掺和回来了?”
芋头苦着脸:“我怎么知道?”
王勇说:“他还真不知道你帮他做了这么多,唉,难得啊。”
我说:“少废话,这次又是什么名头?”
王勇:“矛盾升级了。你一个人挑了我们特别班四个人,让大家很轰动,都要来会会你。然后……”他打了个呵欠:“无聊的暗杀榜下星期一也正好要更新了。”
我感觉状态在慢慢恢复,但他决不会这么好心给我这个时间。
芋头忽然说话:“我才倒霉呢,今天一出来就被他们制服了,现在动都动不了,你别怪我啊。”
我望向王勇:“既然是稀里糊涂弄到这一步,那就别扯上他了,让他走吧。”
王勇摇摇头:“你不觉得今天所有麻烦都是被他的嘴惹出来的吗?怎么能这么轻松让他走。”
我笑着说:“你们又不是生活在真空里,普通人对超能班有什么意见也不是第一天的事了,就不要做出好像很受伤的样子吧。”
王勇说:“你的嘴也很厉害。”我暗想,那是你们思辨方面太笨。
黑暗里又走出一个人,长得和毕彦君很像,应该是兄弟甚至双生子的关系,毕彦君被我小小破相,有人来报复也完全可以理解。
果然,王勇习惯性介绍说:“这是毕彦祖,我们班长。”
我故作惊奇地说:“还以为你是班长呢。”
毕彦祖说话,居然是很柔和男中音:“我们也不强人所难,你的朋友如果愿意留下,我们就2对2,如果你坚持要他走,我们就2对1。怎么样?”
我点点头说:“那看他的意见罗。”
芋头这时居然大叫:“让我走!让我走!”
毕彦祖在空中挥了一下手,仿佛抓住了什么东西,然后一拉。芋头衣服里好像有什么被拉了出去,整个身体体积缩小一圈,然后他就可以动了。
大概因为乏力,芋头摔倒在石凳边,他倒是很快爬起来,准备开溜。
我心里开始有点虚,这小子竟然一点义气都不讲,如果是对上面前这两个家伙,又不能像白天那样用突袭。我还真没有什么把握。
最恐怖的,是我不知道他们这次来了多少人。至少到现在那个放毒的家伙还没有出现。
芋头走到我身旁,充满愧疚地说:“不好意思,老大,我就这么走了,也是我知道实在打不过他们啊。你,不要介意啊。”
我不看他,只是盯着地面说:“我可以理解,但不会原谅你的。”
芋头幽幽地说:“是吗?那……太好了。”
他从怀里抽出短刀,用力刺向我的胸膛!
从今晚我越过墙头的一刹那开始,一套经过周密策划的攻击就启动了:首先是有人在对面高空对我放出催眠类气体,使得我的综合能力下降;然后让我看见芋头被捉住,牵制我的行动;王勇对着我废话半天,包括毕彦祖也客客气气地交涉,无非是让我产生他们会老实跟我决斗的错觉;再加上芋头的背弃义气的临阵脱逃,我肯定内心深受打击。
一个内外交困,脑子又不太清醒的人,面对自己不会防备的朋友。
所有的因素,所有的做戏,都被集中在一点上。
攻击!
“芋头”奇怪地看着我,刀尖停在我的胸口,刺不进去了。
我朝他笑笑:“你刺在我刀鞘上了。”
一刀白光闪入“芋头”的腋下,然后以更快的速度闪出。
“啊”,芋头向后退了三步,胸口快速出现血渍。他摇晃了几下,坐倒在草地上。
我把右手的刀反手入鞘,看着王勇:“懒得就你们的无耻骂什么脏话了,想必你们听得也多了。”
王勇看毕彦祖,些微慌乱出现在他黝黑的脸上。
“芋头”捂着胸口,不停咳嗽,我看着他难受的样子,轻轻地说:“我现在有点不能控制出手的尺度,这不能怪我。”
“芋头“捂着自己的脸,慢慢倒下。我晃了晃脑袋,他的脸孔在我眼中慢慢模糊起来,五官也慢慢地在移位,好像被凭空打上一层毛玻璃。此人的超能力应该是“伪装”,并非真把脸变了模样,而是用精神力量影响一个人,让自己在别人眼里呈现出预定好的样子。可能因为他道行不足,所以最多只能伪装出脸的效果,衣服鞋子还是原物。
真正的芋头或许现在被打昏扔在某处了,甚至可能就在那片矮树丛里。
毕彦祖开口了:“问题在哪里?”
“告诉你,让你们下次好再用这套来暗算?”
“你告诉我,我就把真正的人交给你。”
我摇头:“你把他先拉出来。”
毕彦祖说:“不要还是这么计较吧。”
我不理他,反而看着王勇:“事情到现在失控了吗?如果没有,还有商量的余地不是么?”
王勇果然从黑暗里拉出了露着两点的芋头,他并没有昏迷,只是全身僵硬得不能动弹。看见我,眼珠子疯狂乱转。
毕彦祖这次比较干脆,抹了抹额头的汗,手在空中狠狠一甩,直接让他恢复了活动能力。芋头赶紧光着脚跑了过来,站在我身边。
地上的人慢慢浮现出毕彦君那被包扎着鼻梁的脸,我看着他,叹气说:“鞋带系得太漂亮了。”
毕彦祖不明白:“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