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光看完后抬起头来,对马云龙说:“写得不错,可要让我说,和有些村里的情况比起来分量还不够呢!”云龙说:“这都是按照他们村里的实际情况写的。就这,还找不下敢给刊登的报纸呢!”玉光说:“那还是他们舍不得花钱,现在是花钱连命都能买下的年头,还有办不到的事情呢?”马云龙说:“你想想他们全是几个种地的农民。正因为活不了才告状呢!哪还能有了告状的钱呢?这事情咱们等会儿再说。你要的对联,我给你编现成了。你听着,我给你读读。“非法占地今时有;违心建房古来无。”读完把写对联的纸给到玉光手上,接着说:“我还拟了两个横批,引蛇出洞、效法村官。你们挑选上一个吧!”玉光说“我看两个都有意思,干脆就把两个都贴出去算了”。云龙说:“我想‘引蛇出洞’是五十年代毛泽东提出来的口号有点太含蓄,咱就用上“效法村官”吧!让人看了也好理解。”玉光说:“行了,就按你说的办吧!”马云龙对旁边的月琴说:“给玉光再倒上点水,准备做饭吧!”玉光却站起来说:“出来时间不早了,要的对联也编好了,咱们今天就谈到这里吧!”月琴说:“我正准备做饭呢,你吃了饭再走吧?”玉光说:“家里扔下一摊子没人管,我得赶紧回去。”“由你吧!你要这样说,我也就不留你了。”马云龙趿拉着拖鞋把玉光送到门外,握着他的手问:“你头上的伤不要紧吧?”玉光说:“没事!只是伤了层皮、流了点血。你等着瞧吧!我这人的性格和别人不一样,不出面是不出面,既然出了面,我这次是非把狗日的大贵搬下来不行!龙哥,你有时间回村里来坐吧!”说完就骑上摩托车走了。
一年的日子转眼间又过去了。临过春节的前几天,月琴有点感冒发烧,马云龙出去给老婆买药,走到西门口,见对面墙上贴着一块儿广告,跟前有几个人围着观看,便走近前去看清楚广告上的字,原来是陶城旅游局和电视台两家合办的一次征集诗联比赛活动,内容必须是围绕宣传歌颂陶城内的名胜古迹,和本地区的优秀企业、知名产品。将来要从征集的作品中选出最好的对联,往陶城新修的两个城门楼上悬挂。马云龙自从爱上文学以后,对创作诗联特感兴趣,他摸了摸衣服口袋发现没带纸笔,就朝旁边一个带眼睛的人借了一支油笔,把征联要求记在手背上。回到家里琢磨了好几天,灵感上来,他一口气就为古城门楼上编成了几副对联:
览古今析六朝迎文人接雅士楼功盖世,经惰唐历五代挡金辽御日寇垣德无量。
登高凝远目寻遥乡名俗四拗称,倚阙仰楼心觅名城遗宝八奇闻。
闻香思饮悦宾有脯冠云待客,触景生情怜凤无台落霞伴凰。
首冠名冕腹藏罕物老龟傲大观,股系宝塔足驻胜市新城显殊荣。四大八小街隐居雅贤士七二,两直四弯门廓围儒弟子三千。
东西两寺续今陶都远近香火,阴阳二衙理古京陵黑白是非。
另外又作成和陶城有关联的几首诗词:
清平乐:世纪新春,古城情蒙蒙。黎明漫步忆清宫,足下徐徐廉风。纵观历代王侯,过往来去悠悠。聆听昨日曲谱犹如海市蜃楼。
西江月:行行垂首柳绿,漫漫黄河水浊。春招紫燕衔泥归,谁家檐下筑居?郊俗颠三倒四,城雅古董离奇。土人道破玄中机,游客吁声称稀。
新韵浪淘沙:
经济喜腾飞,债务连片;人民银行态度变,贷款难似上青天,存款自愿。
煤尘污太空,黑水染天;改革开放群雄现,焦炉不管民声怨,到处都建。
归宿:千里眼看见了:溪水旁裸人无虑的欢笑。顺风耳听见了:皮鞭下奴隶绝望的呼叫,敦煌壁上记载着历史的歌谣,万里长城留下了古战场的风貌。后来:后来又产生了文明的剥削。也许:也许有一天生命科学能发展到画饼充饥。生命:生命渴望回到原始的天地……马云龙决定拿上写好的诗联让张凸生看看,这天上午骑着自行车从家里出来,刚进陶城西门,就碰上一支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死者是城西村的一个普通百姓,因为生了几个敢在世上横冲直撞的虎子,丧事的气派大得惊人。“三十二抬独龙杆”的棺木后面跟着一辆大工具车,载着满满的纸活,上面横放着一个大花圈超出车身多宽,在城门口与另一辆汽车相遇,把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上班时间行人特多,熙熙攘攘,拥挤了足有半个多小时,才慢慢地走开了,马云龙推着自行车边走边数眼前经过的送葬汽车,大大小小,连后面的十几辆电瓶车总共二百三十多辆。到了人少的地方,马云龙骑上自行车刚走了几步,从另一条小街上开出一辆拉蜂窝煤的三轮车,横在前面,街上立刻又聚下一大堆行人。马云龙没耐心再等,退后几步,从另一条小胡同里绕道去了三合巷。张凸生坐在沙发上就着茶机用三枚铜钱占卜,见马云龙进来把手里的铜钱放下,挪了挪身子,说:“坐下吧,这两天又写下什么东西了?”马云龙说:“你先打你的卦吧!等你打完卦再说。”张凸生说:“你先说吧,我是闲着没事瞎玩呢!”马云龙说:“我写下点东西,想让你看看呢!”说着,掏出写有诗联的稿纸放在茶几上,张凸生拿着看了一会儿连连点头,微笑着说:“写得不错!特别是‘人民银行态度变’这首诗,算是写绝了!云龙,别看我的知识比你多,却写不出这样好的诗句来,什么叫天才?这才叫真真的天才呢!我想你在文学上迟早会有成就的。”马云龙说:“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自己不相信自己,你这一说,就像给我注上强心剂了,我还想找高人请教请教,正儿八经闹两天文呢!”张凸生说:“你还想请教谁去?不是我张某大话,论文学艺术方面,在咱们陶城我就是最高的了!”马云龙知道张凸生肚里有货,却不喜欢他自吹自擂、目空一切的态度,故意扭转话题说:“我非常仰慕阴琢玉老师,我觉得他才是咱们陶城名副其实的大才子呢。人家阴老师,唱戏、练武、行医、画画四门都有弟子。我早就想见见他,只是觉得自身才疏识浅,不敢登门拜访。我这次为咱们陶城门楼上编的对联,其中有一副里隐了他的名字,我想乘此机会,拿上这几副对联让他看看!”说完,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快中午十一点了。心里想着要去找阴琢玉,便向张凸生问清楚对方的住址,从他家里出来。
阴琢玉的住处在陶城风水楼旁的一条小深巷里,小巷尽头有一个坐西向东的街门,进去是一所大院,大院的西北角正房檐前,另有一个窄圆小门,马云龙走到近前,发现门旁贴着一块儿晒褪颜色的红纸,上面用毛笔竖写着两行文字:
声明:因余年迈体弱、精力不支,凡临寒舍送婚嫁生辰之类请鉴者,一概谢绝,恕不奉陪!
静舍斋主人阴琢玉谨启。
马云龙看完暗想:过去只是听说,看来这人还真有点与众不同!”想完,举起右手拍了两下门。“谁呢?”“我,阴老师在不在?”“在呢!你是谁?”“告诉你也不认识,我想拜访一下阴老师!”随着小门的打开,里面传出叮铃咣啷的音乐声,一位六十岁上下的老年妇女,对马云龙微笑着说:“他们正热闹呢!进去吧!”边说边朝里摆了下头,马云龙躬身进去,小门旁边有一间房屋,房屋对面有一条向北的甬道,顺着十米多长的甬道进入另一所院落,院内三间正房,两间南房。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坐在正房门前,眯着双眼哼唱晋剧《打金枝》:“在后宫我奉了万岁爷的旨意,上前去劝一劝那驸马千岁……”周围有几个人,拿着乐器为他伴奏。一曲完了,马云龙很恭敬地走过去,点头施礼说:“请问,您就是阴老师吧?”对方睁开眼睛站起来说:“不敢,老夫阴琢玉。”马云赶紧说:“阴老师您好!”然后从身上掏出作品,双手捧给对方,接着说:“这是我为古城编的对联还有几首诗,想请您指点一下。”阴琢玉接在手里看了一会儿说:“好,编得不错!”又站起来握住马云龙的手说:“年轻人,你的才华不错,这也是咱们陶城的骄傲,我是个爱才的人,好好地发挥你的才华吧!只要努力,你以后在文学上会有出息的。”听了阴琢玉赞扬与鼓励,马云龙非常激动,见旁边几个拿着乐器人盯着看他,就说:“谢谢阴老师的赏识!你们正热闹着,我就不敢多打扰了!等闲下时,再来登门拜访吧!”阴琢玉送马云龙出来,握着他的手说:“希望你以后有时间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