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亮姐姐就被带进女牢,一个和姐姐岁数差不多的女子看着我。她倒是哄着,想办法跟我玩。可我哪有半点心思,我只是一口连声地哭喊要姐姐。
“你听着,你要是不哭我就带你去找姐姐,这行了吧?”女看守说。我点头答应了。她带我来到了礼堂的一个角落,说:“你瞧这儿多清静,这儿一个人都没有,咱俩在这儿玩会儿好不好?”
“嗯。”
“你会玩什么?”
“跳房子。”
“那咱俩就玩跳房子。跳房子得用砖,你等着我找块砖去。”
“嗯。”玩了一会儿,我饿得实在厉害,说话间又哭着要姐姐。
“还没忘呢。好好,我带你去找你姐姐去。”她边说边把我抱起来。出了礼堂的门之后问:“这儿有这么多花咳,真香。你看这花好看不好看?”
“好看。”
“那我问你,我好看不好看?”
“好看。”
“嗯,这还差不多。我比你姐姐小一岁,那我问你,我跟你姐姐比我们俩谁好看?”
“都好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我们两个人比,是我好还是她好?”
“我姐姐好。”
“你倒养不奸。那好,去找你姐姐吧,我不管了。”说着气呼呼地把我放下,我又哭。
她蹲下来又说:“别哭了,刚才我跟你闹着玩的。这样,我问你,你跟我回家行不行?我家里也有一个弟弟,他比你小一点,你到我们家,他还哄你玩呢。我们家住高楼,出门能坐电梯,你知道电梯是什么吗?不知道吧?我们家的房子可大了,我们出门还坐汽车呢,你想去不想去?你要是答应我今天就带你去。”我使劲地摇头。
第五章诱骗计“好啊,看来谁也带不动你。咳,你也就是个孩子,你要是年轻人我这一说你非跟我走不可,而且我想甩都甩不掉你。好了,我再问你,你姐姐是亲姐姐吗?”
“嗯。”
“你听着,她要不是你的亲姐姐你就跟我说,我去替你主持公道。”
“是亲姐姐。”
“好。那我再问你,你姐姐是共产党吗?”
“不知道。”我摇头说。
“那你们家谁是共产党?或者你们家的亲戚你们家的街坊谁是共产党?我看你准知道,你要是说了我带你吃饭去。”
“我不知道。”我还是摇头。
“你不是他们家的人吗?你既然是他们家的人为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嘛。”
“好,你不知道是吧。那我走了,你也甭找你姐姐了!你也甭吃饭!”她说着假装出气呼呼要走的样子。这一提起姐姐勾起我对姐姐的想念,我一时又大哭起来。
“好好好,还是你有理。得了,别哭了。咱们先去吃饭行吧?咳,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孩子。”她说着领着我来到一个食堂。她进了门找了个靠窗户的座位坐了下来。食堂里倒是挺忙,里边有二十多人正大口大口地吃着,有的边吃边聊。跑堂的来回跑着,一边喊:“来了客官,请进吧您呐。一位?您要点什么您?”
“给我来一碗面,给我浇上芝麻酱,多来点面码儿,再来几瓣蒜。”一个人说。“好来,芝麻酱面一碗,多搁面码,来几瓣蒜。”跑堂的来回跑着喊着,一边给顾客端送饭食。“你等着,我先去买点东西,我去去就来。听着,你千万别走开。”女看守说。我点了点头。她站起来走了。
她刚出去不一会儿,不知是谁大喊了声:“抓小偷啊!”只见一个小偷夺门而出,食堂里吃饭的人都撂下碗筷追了出去。食堂里最后就剩下我和一个陌生人,他有五十岁光景,身穿一身中式粗布服装,头顶着一块白毛巾,身边放着一个搭帛,他刚要的一碗面还没吃。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人走了进来,只见他头顶驴粪球的破毡帽,穿一身破旧的农民服装,他进了门就坐在几米远处的一个座位上,放下身上的麻袋,麻袋里有两块白薯露在外面。只见他像几百年没吃过饭,抄起别人的碗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了面条。
“咳,小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们家大人呢?”年岁大的人说。我看见是陌生人不敢说话,我直发怔。
“我说,你是叫小铭吧?你姓刘对不对?”陌生人问。
“嗯。”
“你爸爸叫刘福海,你姐姐叫刘云,是不是?”
“嗯。”
“我早知道你是谁。哎呀!你说今天怎么赶来的,咱爷俩怎么会在这儿碰上了,太巧了。咳,小铭,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舅舅啊。你忘了?两月之前你不是上我那儿去过吗?快,叫舅舅。”我没有理他,我心想:“日本鬼子在的时候我去舅舅家那么多次,前不久我还去过,那会儿我几乎天天在舅舅家,我舅舅哪是你这模样。你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哎呀,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就两个月你怎么就忘了?我是你的亲舅舅,你是我的亲外甥,我前几天还去过你们家,你记得吗?看来,还是我去得少,要是去得多了也不至于这样。来来来,你叫一声舅舅我给你买饭吃,啊。”我还是没叫。
“可怜,都饿成这样了,谁跟谁都认不得了。得了,不叫就不叫吧。小铭,我问你,你爸爸跟你妈他们都好吗?”
“嗯。”
“你哥哥他们好吗?”
“嗯。”我只是点头。
“你姐姐好吗?”一句话戳到了我的痛处,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别哭,别哭。怎么回事跟舅舅说,舅舅给你想办法。怪可怜的。”假舅舅就像真的一样哄着我。我收住了泪,但是没有回答。他自言自语地说:“噢,对了,我知道了,我说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你是跟你姐姐来的吧?哎?不对呀?刚才那女的不是你姐姐呀?她是看监狱的,是特务。噢!我明白了。坏了,你跟你姐姐让他们给抓起来了,是不是?”我点了点头。
“唉呀!这就麻烦了,这这,这可怎么办呢?这,我的亲外甥外甥女我不能不救啊,看来这事我怎么也得管。唉呀,这这可怎么办?”他又是走,又是溜,又是摩拳擦掌假装着急。他忽然开口说:“哎,这样吧,看来只好这样了。我一个人是救不了你姐姐的,如今咱们只好破釜沉舟了。我跟你说一个方案,这个方案能不能成功就不管了,如今是救人要紧,咱们只能是一锤子买卖了。你看对面的那个人像你的三表兄,真要是他就好了。你三表兄是游击队的联络员,一会儿你去找他,他会有办法的。他刚来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他了,因为他化了装,我没敢认。后来我越看越像,可又不敢认。所以,我想这样,一会儿你去跟他联络,真要是他的话,一会儿我跟他商量商量,我跟里边联系一些人,再让他出去把游击队带过来,咱们里应外合给他个劫牢反狱,给他闹个底朝天你说怎么样?我今天豁出命不要,也得把你们姐俩救出去,你说这样好不好?”我没表态。
“你倒是说话呀,你同意,咱们就这样办。”我依然没表示。
“哎呀,你呀,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你怎么还这样。这样吧,你马上去跟他联络。”他正白话着,忽然说:“不好,看你的女看守来了,快,快藏起来,快!你钻到这堆白菜里边去,我拿筐给你掩起来。你可千万别出声。”他把菜筐扣在我的身上,又用乱七八糟的东西掩了掩。女看守走了进来,假装问了问:“哎?孩子呢?你们看见一个孩子了吗?”
“什么孩子?没看见呐。”假舅舅装糊涂。“我看见一个孩子,你走之后他们出去追小偷了,那孩子也跟着出去了。”年轻人说。“啊?这,这可怎么办?坏了,我得赶紧找,要是找不到孩子我的命就没了。”女看守自言自语着走了出去。
“出来吧,没事了。”假舅舅说完,我顶开菜筐钻了出来。
“你过去找他,到那儿你就说‘你是卖白薯的吗?’他要是回答说是,你就问‘你那白薯卖不卖?’他要是说卖,你就问他‘多少钱一斤?’他要是说‘两角五一斤’你就说‘太贵了,便宜一点行不行?’他要是问‘那你说多少钱?’你就说‘两角钱,你要是卖我包圆了。’他要是点头你就过来叫我,记住了吗?”
“我不会说。”
“这有什么不会说的,你就照我的话说,说错了还有我呢。”他说完话,我就朝对面那个人走了过去。
“你是卖白薯的吗?”我问。
“是啊?怎么你想买?”
“啊,你现在卖吗?”
“啊?卖,卖。”那个人忙说。“多钱一斤啊?”
“两角五一斤。”
“便宜点行不行?”
“啊,怎么是你买?”
“不,是那个人要买。”我用手指了指。
“噢,是这样。要这样你过去跟他说,我不打价,这些白薯让他给十块钱,我连麻袋一齐卖了。”
“唉。”我答应了一声走了回去。
“怎么样?他怎么说的?”假舅舅说。
“他说您给十块钱,他都卖了。”
“好,妥了。”说完,他朝对面那个人一招手,那个人也打了个招呼走了过来。
“好了,刚才你们对了一回暗号,这一回你知道了吧?咱们三个人本来就是一家人。你看,我是你舅舅,他是你的三表兄,咱们三个不是外人,这你信了吧。小铭,你也是大孩子了,也该懂事了。今天我们就是为了你的姐姐才跟你说这么多话,要不我们也没必要费那么大的事,你明白吗?现在就看咱们爷三了。这样,这里边的事你们不用管,有我一个人就行了,这里我能联系多少人就联系多少人,我敢保证我们的人豁出命去也得把你姐姐救出去。现在就是他那一方面了,他能不能把游击队拉来这是最为关键的了。这个你清楚,要劫牢反狱光靠我们内部的人不行,要没外边的接应,我们的人都拼死了也管不了事,现在的关键是他必须得把游击队带过来。而他能不能把游击队带过来的关键还在你这儿,你不把咱们游击队住在哪儿有多少人跟我们说了,我们也没地方找他们去,这你明白吗?得了,这就是为了你姐姐,这事也只能这么办,而且是办得越早越好,越早成功的把握就越大。这样吧,这事你跟我商量也行,跟你表兄商量也行,任你选择。”假舅舅说。我没有丝毫表示,我的脑子里只有姐姐的一句话:“他们这里没好人,他们说什么你都别信。”
“怎么,还没想通?哎呀呀,你真急人了你。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这样,你不想救你姐姐了。”假舅舅问。
“这样吧,我带他到里边去,我跟他单独说说,我把利害跟他说清了说不定他能听。”假表兄说。
“也行,不过一样,那吃饭的事……”
“咳,那还算个事。只要他说了,他想吃什么我全包了。”假表兄说完领着我进到伙房的里间。那里边堆放着一些面菜和盆盆罐罐。
“表弟,你看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了,有什么话你跟别人说不方便,你还不跟我说吗?我问你咱们的游击队在哪儿,有多少人?”
“不知道。”我摇头说。
“你这孩子,我跟你说的是正经事,你刚才看见了,咱舅舅把命都豁出去了,人家为了谁?人家还不是为的你们姐俩?你不说我就没办法跟游击队联系,那你说我还怎么跟游击队传话?那咱们的事还办不办?”
“我真不知道嘛。”
“你这不知道那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玩。”
“你怎么这样啊你?我们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你倒没事人似的,好像这里边没你的事。我问你,你到底想不想出去?”假表兄来了火。我还是没理他。
“嘿!好好好,我们费了半天口舌没想到让你小子给涮了,我们好心倒落得个驴肝肺。得了,这事我不管了。哎,舅舅,这事咱们不管了啊。刚才我问他,他什么他都不说,他说他就知道玩,你说他气人不气人?咱们为了他们姐俩把命都豁上了,他倒一点都不知情,您说咱们何苦来的呢您说,得了,咱们拜拜吧您呐。”
“他妈的饿他,饿死他!甭可怜他。去,把那个女看守叫来,叫他蹲一辈子监狱!”没多久女看守又把我领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