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这种地方,无论在民间传言中还是现实中都是无比的肮脏与阴森,除了大街上饿死的臭乞丐和被处死的刑犯,很少会有人被葬在这里,自然也很少有人会来这种地方。
今晚的夜空很亮,照亮了乱葬岗每一块坟墓的痕迹,当然,更多的是那些被像垃圾一样随意扔在这里的尸体。如果今夜有人行走在如此明亮的夜空下,必定会觉得安全许多,心里不会为了冤魂索命之类的想法而害怕地不敢挪步。
但山脚下司衙院的官差们并不这么想!按照司衙院行事的风格,越是月黑风高,办事的效率就越高。这些面相平凡、实则深藏不漏的官差们守候在乱葬岗的外围,偶尔看向山腰上那顶黑色轿子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解。
那顶黑色轿子不远处,几个杂工面色惊恐地手持锄镐辛苦地挖掘着一名妇人的坟墓。他们都是附近村里送葬的好手,今夜刚刚入睡便被一群官差强行掳到乱葬岗,被命令挖掘一口不明来历的坟墓。
夜风偶尔吹起轿帘,模糊能看到一个坐姿端正的人影,正是司衙院的院长一一一墨须有。
他闻着空气中糜烂的气息,忍不住用手帕掩着鼻子,皱着眉头咳嗽了一声。
轿子外守候着一名看不清模样的黑衣人,听见墨须有的咳嗽声后默默地点了点头,连忙吩咐那几名杂工加快挖掘的速度,不多久,一副破烂的棺材便出现在坟坑中。
那个黑衣人走到坟坑边上蹲下身来,右手轻轻一挥,一震微风荡漾而过,吹散了棺材上的泥土。他细细端详了一番后,回头对着轿子点了点头,然后示意那写杂工将棺材打开。
那口棺材明显不是什么贵重木材所制,已经腐败的非常严重,那几名杂工轻车熟路,没费多少力气,便将砸棺的钉子全部取了出来,合力将棺材盖掀到一旁。
棺中躺着一名白衣女子,尸首已经腐烂,看不出容貌,没有了眼皮,露出两只硕大的苍白眼球,异常瘆人!但从那死后依然凹凸有致的身材来看,她生前必定是个极为勾魂的妇人。
为首的一名杂工啐了一声,认出来这是自己村里前不久偷汉子被溺死的王寡妇,一脸的晦气。挖寡妇坟和敲寡妇门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眼前这位听说还是被冤死的。
黑衣人可不会体谅他的心情,再次确认了棺中女子的身份无误以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几名杂工相互看了看,都不想在这里久留。先前那位啐口的杂工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官爷……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黑衣人的脸埋在黑袍下,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可那阴测测的笑容在黑夜中确实异常的清晰。
那名杂工心里咯噔一下,慌张道:“官爷,我们今儿个就当梦游了一场,明天醒过来保证什么都不记得!”
还没等黑衣人说话,轿子里再次传出一声咳嗽,随即一只白稚的手掀开轿帘,走出一名身穿黑色官服的中年人。
那身官府通体黑色,胸前绣着一只血红的麒麟,高昂着脑袋对着天空咆哮,四肢利爪下面各踩着一朵金色祥云,栩栩如生气势逼人,向世人展示着中年人高贵的身份。
那顶黑色轿子比起寻常轿撵已经矮了许多,即使如此,墨须有走下来也举得非常辛苦,相貌平凡的脸上涌现出一抹不健康的红晕。
黑衣人见状连忙上前,扶着墨须有慢慢走到坟坑边缘。为首的杂工站在坟坑中,仰头看着墨须有胸前血红的麒麟,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埋头喊道:“小人见过墨院长!还请院长放过小人性命啊!”
剩下的几名杂工站在他的身后握紧了手中的锄镐,情急之中竟忘记了参拜。
墨须有并不在意,微垂着眼帘,低头看着跪倒在地的领头杂工,诧异地挑了挑眉,问道:“你见过我?”
杂工的脑袋顿时埋得更低了,慌忙道:“小人没见过,但是小人认得大人胸前的官徽。”
墨须有微微一愣,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麒麟,旋即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杀了你?”
司衙院是朝廷最见不得光的机构,做的是最见不得光的事,只看今晚的架势,便知道这个表面温柔、实则心狠手辣的中年人绝对不会让这些杂工见到明天的太阳。
话虽如此,领头的杂工却不敢说出口,只能一个劲儿的伏在地上,表现自己的恐慌和敬畏,以求一线生机。其他的杂工也是一脸惶恐的站在原地,不敢有丝毫异动。
墨须有本想吓得这些杂工自行逃命,免得等会儿动起手来把血溅在坟坑里,无奈这些苦命的杂工竟然连逃命的勇气都没有。
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经常清理而显得非常光滑的下巴,墨须有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他快来了,动手吧,记住不要见血。”说完便转身向轿中走去。
黑衣人似乎与墨须有有着别样的默契,在他话音刚落时右手一抖,一根手臂长的细针状武器落入手中,在领头杂工抬头的瞬间跳入坑中,将那根长针刺入了他的天灵盖。一针毙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黑衣人紧接着左手在领头杂工的脖子上一划,那根长针便被带了出来,伴随着黑衣人灵动的步伐刺入了剩下几个杂工的喉咙。
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只在一个呼吸间便是完成,那几名杂工捂着喉咙倒在地上,到死也没有喊出声来。黑衣人站在坑里,看着手中光滑的长针,从怀里取出一块黑布一边擦拭一边喃喃自语道:“不见一滴血……”
……
……
过了许久,遥远处被星辰照亮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在笼罩着莹白色月光的大地上逐渐行近。
守候在山脚下的一名官差察觉到了黑点的接近,一把握住腰间司衙院特制的长刀,面色凝重地看着远方。
剩下的官差们也察觉到异样,站到同伴的身边,形成一个诡异的阵法,严阵以待以应变突发事件。
山腰上的黑衣人看了那远处那黑点一眼,将最后一名杂工的尸体扔到乱葬岗的角落,对着轿子恭敬地说道:“他来了!”
轿子里没有传出任何答复,但黑衣人却知道该怎么做。他右脚前掌拍了拍地面,发出几声闷响,在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山脚下官差们听到响声后没有半分犹豫,右手食指无名指并拢,一指点在自己颈后的昏穴,纷纷晕倒在地上。
那个黑点刚刚还远在地平线上,现在却已经能看得清轮廓,可见来人有多快的速度。直到他走到山脚下时,山腰上的黑衣人才看明楚,原来那个黑点是此人肩上的一顶黑色棺材。
似乎感应到了此人的到来,墨须有走下轿子,远远地向他招了招手。还没等他的手放下,那名扛着棺材的人影便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带起一阵夜风骚动。
黑衣人瞳孔一缩,急忙闪身挡在墨须有和来人之间,生怕他突然行刺。墨须有笑了笑,拍了拍黑衣人的肩膀,自己走到来人的面前,有趣地看着他。
那个扛着黑色棺材的人身材修长,全身遮掩在一件灰色袍服之下,看不出半点特征。唯一值得一提的,便只有随着他的到来,山间骤然急促起来的风声。
墨须有见他即使在自己面前,也不肯放下那口棺材,默然说道:“你的速度还是这么快,从通天海到长安一路背着,你也不嫌累!”
灰袍人清脆的声音中听不出半点情绪,问道:“在哪儿?”
见他急迫,墨须有也不愿意废话,遥遥一指那个被打扫出来的坟坑,说道:“绝对干净!之前葬在这里的是一个被陷害**而溺死的善良女子,应该不会玷污了她吧?”
灰袍人没有任何回应,慢慢走到坟坑前默默地站着,半响后,才缓缓将肩上的棺材放入坟坑中,大小刚刚合适。
那口黑色棺材明显材质不一般,再加上棺中葬着的那人,至少也有百十公斤重,灰袍人只是右手虚扶着棺材的边缘,便如变戏法一样,隔空将那口棺材放入了坟坑中。
如此奇异的一幕并没有让墨须有和他身边的黑衣人产生半分的惊讶,似乎早已熟悉这种事情。身为大唐王朝拥有最大黑暗势力的人,手下并不缺少这些传说中的修道者,甚至那位黑衣人,便很有可能也是个修道的高手。
墨须有走到灰袍人的身边,沉默地看着坟坑中的棺材以示哀悼,半响后才开口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何选择把她葬在这里,无论是你带她远走高飞,还是把她交给我二哥,都要稳妥的多。”
灰袍人沉默了许久,才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神来,轻声说道:“用不了太久,我便会回来,到时候所有人为了对付我,都会找寻她的遗体,没有什么地方要比这里更安全!”
墨须有皱了皱眉头,说道:“那是不是也该跟我二哥说一声,他痴情至此,总不该连她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灰袍人看了他一眼,带有无尽的寒意,说道:“她生前待你最好,你居然敢用她来威胁我?”
墨须有微微一笑,没有作出回答,丝毫不在意灰袍人的杀意。
就像朝廷中那些官员议论的一样,这位整日躲在黑暗的角落、指挥着大唐最大特务机构的男人,永远可以将威胁之类的肮脏事做得淋漓尽致。
灰袍人闭上眼睛,寒声道:“那本书就被她枕在头下,我保证,它永远属于大唐。”
墨须有笑了笑,完全不怀疑灰袍人的话,说道:“她的孩子还在长安,陈老太君亲自照拂着,你可以放心。”
这句话说的是她的孩子,而不是你们的孩子。
灰袍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墨须有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眼睛一眯,胸前那只行走在夜空中的麒麟更加鲜明了许多:“孩子的名字是个问题,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他的父亲到底是谁?”
月光清冷,夜风微寒,灰袍人紧了紧衣服,一缕淡蓝色的头发从帽子里滑了出来。
“她总是说齐天而行,秉承大道!便叫齐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