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还是会这么莽撞。
当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伤时,甄爱爱没有为她的莽撞后悔过,没有莽撞就没有她脸上的红肿心里的痛,就不会清楚他对梓言的紧张重视和对她的无所谓。如果非要说后悔的话,她只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像个傻子呆站在那里,她应该要狠狠地回刮他一巴掌,因为她是从来不吃亏的甄爱爱。
可是,这回她亏大了。
他这样对她,她却还想着他喜欢着他。
跌倒了还要继续地爬着前进,从来没有服过输的甄爱爱自我疗伤还未完全痊愈就决定还要再继续为她的爱而努力,只要她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她就又有力量和生气了。
这晚她又做了一个恶梦,什么都没有,一把剑狠狠刺穿了她的心,她骇然惊醒直坐起身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放在枕头边上的青色圆石诡异地流浮着跟上次一样的青色流光。当她冰凉的指头碰触到它时,它又再次暗了,是微烫的温度。
一剑刺心……青龙石……
不知道怎么的,某些细碎她抓不住的东西不受控制轰然碰撞在一起,连她自己也后知后觉地为之震颤,她怎么会认为她手中这块石头是青龙石呢?怎么可能那块鬼石头会这么容易落到她身上,而且当时她捡到手中这块石头的时候周围不仅她一个人,如果真是青龙石的话,不可能没人出声。一定是她太沉迷于那条****讲的故事了,所以她才会做这样的梦,做这样不可能的猜想。躺下闭上眼,她却睡不着了,心一直莫名地忐忑着,直到天快破晓,她才又迷迷糊糊入睡。
明天,对于她何尝不是又一个真正的恶梦。
还没等甄爱爱吞下口中的粥,大队人马就进入了永安候府,太监一拿出圣旨,所有人都刷刷跪了下来,甄爱爱浑浑噩噩地低垂着脑袋,完全不知道太监尖细的嗓音吱吱喳喳在说些什么,突然有两个侍卫一人一边架起了她,她才清醒过来,一脸茫然地左右摇头急声问道:“干什么?为什么要抓我?”
太监碎步挪到她跟前,斜斜地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细声道:“安夫人,小的刚才已经将圣旨读得很清楚了,圣上认为安夫人面容慈善,蕙质兰心,甚有慧根,与佛有缘,赐法号净心,即日起送往赞善庵剃度静修,他日可望得成正果。”
“剃度……当尼姑……”甄爱爱瞠目结舌地张着嘴,身子被侍卫拖出了门她才骤然反应过来,开始拼命挣扎叫嚷,“我不当尼姑,不剃光头,混蛋,你们放开我,要不然我杀了你们。桑未落,你在哪里,救命啊……”
甄爱爱像个疯子般失控尖叫嘶喊,猛踹乱抓。整个永安候府一百多人除了她带来的两个陪嫁丫鬟三三和四四亦步亦趋地跟在她旁边无助地哭泣外,皆是漠然,如释重负的脸。在绝望混乱的歇斯底里中,甄爱爱没有错过这些脸。要出候府大门的时候,她终于从众多侍卫手中挣脱了出来,才跑了没几步,却在慌乱中绊到了高高的门槛,狠狠地扑向前摔倒在地。
“嗒嗒……”平缓的马蹄声收住了她的惊叫声,在她倒下的那一瞬间,她清楚地看到了桑未落正骑着马而来,他来了,他会救她的,尽管她的掌心和手肘都擦破了皮,碎沙深陷入了模糊的血肉中,可是她却高兴地笑了。侍卫再来抓她时,她也没有再反抗。
他会救她的,一定会!
她心里一直激动地响着这样的声音,视线也始终紧锁着他,看着他将马停在了候府门前,看着他下马,看着他朝她走来……此时的她因刚才过分激烈的挣扎头上的发髻已是凌乱地散落了下来,只余一只发钗歪扭扭地半插在头上,身上的衣衫也被拉扯得皱巴巴,全然不成样子。饶是如此的狼狈,她仍气喘吁吁朝走过来的他挤出了甜美的笑容,一步步地等着他走到她身边,等着他来解救她。
近了,只剩下两步或者三步,她巴巴地望着他,如同仰望着叫英勇的天神。
最后一步,他却是和她擦肩而过,那眼是冷漠的,那脸是平静的。
怎么是这样子?她安静地轻轻晃了晃头,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不救她,甚至连一句话,一眼都没有,她肯定是还在作梦,这个恶梦还没有醒。他的无动于衷就像一把利剑刺穿她的心,以至于她痛到麻木,形同木偶被侍卫拉扯着塞入了马车,两个陪嫁丫鬟三三四四哭嚷着陪她一起上了马车。
飞驰摇晃的马车里,三三四四这两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一直抱着甄爱爱哭着,从一开始的号啕大哭到低泣,最后只能是呆滞绝望地枯坐。一路上,甄爱爱完全像是灵魂被抽离了般,放空地等着梦醒。
还没入夜,马车已经停了,当她被担心她再反抗的侍卫押着下车,迎着晕开的昏光将“赞善庵”烙入眼底时,她的梦醒了,更不会再反抗,像是接受了命运平静地踏进了这道门槛。她被送入了一间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张小床,一张椅子和一张桌子的小房间后,门外留着两名侍卫看守着,庵门口也留了四名,直到她两天后完全剃度仪式后才会撤离。至于三三四四另外安排了房间,她们的活动并没有受到限制,也不需要剃度当尼姑。
当甄爱爱关上门,暂时隔绝掉门口那两双监视的眼,她发誓,她一定不要留在这里当尼姑,就算她必须将他们杀掉。
隔了半会,她又开始大吵大闹,摆起架子唤人拿药给她擦伤口,侍候她沐浴梳洗。庵里那些尼姑当然不会理她,侍卫抵不过她的吵闹,只好叫来三三四四,也只有她们还甘愿听她使唤,却遭受到了非人的侮辱和虐打。那惨叫声尖锐凄厉得那些尼姑整夜直念阿弥陀佛,连门外的侍卫也是听得毛骨悚然。
翌日一早,三三四四两个小丫鬟就收拾包袱走了,甄爱爱跟没事发生似的悠闲地在庵里东走走西逛逛,连角落边也被她绕了个圈,两名侍卫像呆头木鹅般一整天跟在她后头晃悠,惊叹一个女子的精力怎能如此旺盛,庵里的尼姑也不时有好奇偷偷张望甄爱爱的,不过经过昨晚一夜的惨叫声再加上甄爱爱特殊的身份,让她们一个个都望而生畏。
令人想不到的是,隔天三三四四又提着包袱可怜兮兮地回来了,外面天大地大一阵风都可以把她们吹垮,她们是宁愿留在这里当尼姑也不愿在外面忍受风吹雨打,理所当然她们又遭到了甄爱爱连番的为难,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都管不了。
当夜再次深沉,赞善庵也陷入了死寂,庵门口四名看守的侍卫软塌塌地倒下去的同时,甄爱爱也踏过了她房门口两名侍卫东歪西倒的身体并记恨地踹了几脚,三三四四颤颤地凑到她跟前,“小姐,不如天亮再逃吧,天这么黑,好可怕。”
“天一亮,药效过了,他们一醒来就要把我抓去剃光头,还逃什么。你们两个别都干站着,快搜搜他们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话还没说完,甄爱爱已经蹲下身犹自搜了起来,见两个丫鬟还别扭地躇在那,烦躁地拍了拍额头,“两位大小姐,我们出永安候府可是连一文钱也没有,要不是我身上还有一两件饰物,否则那些迷药也弄不到。我们现在是要逃回保定城,这么远的路,就只有这么丁点钱,把你们两个卖了也不够当盘缠。”
一听到要把她们卖了的字眼,三三四四立马利索地搜完眼前两副身体,又赶紧跑到庵门口继续干着搜身活。甄爱爱则目标清晰地直往庵堂大殿,站在佛像前,目光烁烁地直盯着佛像手中的那串金佛珠。三三四四搜刮完毕将少得可怜的钱交到她手里,她只得失望地耸了耸肩,没办法,钱实在太少了。这两天她在庵里到处晃悠,除了熟悉地方以便逃跑外,还一直留意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而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她眼前这串金佛珠了。
没有半点犹豫,她利落地爬上神台轻易地取下了那串重量很令她满意的金佛珠,吓得三三四四连声惊叫起来,“小姐,这可是亵du神灵,要下地……”甄爱爱横眉瞪了她们一眼,两人即懦懦地噤了声,顺从地接过甄爱爱拿来的油纸灯,一左一右夹在她身旁颤巍巍地踏出了庵门。
离开前,甄爱爱莫名地回头望了一眼那没在黑暗中的牌匾,现在的她还不知道她以后还会再回来。
赞善庵地处于半山,山路难行,又是天黑,三个人走得磕磕绊绊的,又有三三四四不时一惊一乍地鬼叫,甄爱爱活受罪地低嚷:“你们再鬼叫,等下把游魂野鬼、贼匪都引来……”她的话戛然而止,怔怔地止了步,她没忘,那时他也说过类似的话。这两天她一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他,可是,原来只是徒然。
她陷入悲伤连旁边草丛刷刷有了异响都没有发觉,直到三三四四尖叫出声,草丛里两个高大强壮的男人突然钻了出来,离她们只有几步远不怀好意地狞笑着,她惊然抽离迎对突如其来的恐惧。
天啊,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