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她现在浑身冷得发抖,四肢僵硬麻木,但要掐死这个女子还是易如反掌。毕竟是他先不仁的,自然不能怪她不易了,再者,他武功那么高,要硬拼肯定不行,这么一想就只能挟持这个女人作为人质了。
常歌小心扶着那女人起身,笑道:“师兄,实在不好意思,我也不想死啊。而且你身手如此卓越,我又打不过你,只好委屈她了。”
“混账!”白剑又惊又怒,不自觉逼近一步,“我警告你,若是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诶——”常歌赶紧往后退,眼神对他示意了一下,“师兄,你可得仔细了,再往一步,她是死是活我可保不准。”
白剑拳头紧握,关节处咔咔作响,他隐忍愤怒,平息下来。
“你待如何?”
“这个好说。”常歌皱了皱眉,颔首往门边看,“放我走,我就放她。”
“好。”他答应得极快。
“等等。”话音刚落,常歌就怀疑地打断,“一个时辰之内,你不许跟过来。”
“笑话,那我到时候如何寻她?!”
常歌想了一会儿方道:“这个容易。就在上回的破庙之处我把她放在那里。”
“胡闹!”白剑喝道,“你明知她身体不好,荒山野岭,如果受了凉,或是被野兽叼走该如何是好!我绝对不会答应!”
“你——”常歌抿了抿唇,心想他倒还是重情之人,可是这么一来也想不到什么万全的法子。她轻功不如他,离得太近肯定跑不掉,这下子该怎么办……
局面顿时僵持下来,常歌没有说话,白剑也未再动作,二人就这么互相对视着,气氛微妙而不安。
时间一久,常歌却觉得身子有些支撑不住。
她在这个冰窖里呆太长时间了,穿得又单薄,体温也是越渐下降,很可能再过一阵就会晕过去。手里的这个女人一动不动,只感到她不住在吞口水,慢慢地连她的脖颈都快被她的手指染得冰凉了。
左思右想,常歌决定下狠手,刚欲开口之时,猛地瞧见阶梯处飞来一只黑色蛾子,巴掌大小,慢悠悠的往他那边扑过去。
常歌心头一喜,顿然明白过来,就看得白剑微有愕然地把身上的飞蛾拍掉,继而抬头往石梯上看去,不过多时,脚步声响起,常歌稍稍侧目,便见有一人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哼。”白剑狠狠拧着眉头转身,“来得真快。”
“哪里哪里。”顾沉衣将扇柄在手心打了一打,笑着走下来,“该是大侠你足智多谋,在下不过是现学现用,献丑了。”
白剑抬掌聚气,脸色阴沉,冷冷笑道:“既是来了,就别怪我不曾留情。今日你们来多少,我就杀多少!”
“啧啧。那得看大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多说无益!”白剑身形一动,双手使劲掌风呼呼而动这势头就将拍上他胸口,此招上回已中过,他自不会再中一次。顾沉衣偏身一闪,避开来,扇子随即一展就同他交起手。
有方才之经验,多少看得出他只用掌法并不用兵器,而自己有武器在手比及他来多几分胜算。
常歌虽在一边看着,可早已有体虚之态,但手上这个人颇为重要,暂时还方不得,正当想往墙边靠上一会时,忽的触到一个温暖的身子……
“你怎么样?”
她抬起眼,触目就瞧见非墨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我冷死了……。”
闻言,他伸手握了握她手背,继而二话未说就褪下衣袍来把她罩住。
常歌冻得发抖手已经僵得不行,暖意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一瞬觉得浑身轻松,心底却由不得酸涩后怕,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我还以为这回真的死定了……。”
她这般反应倒让非墨始料未及,一直以来都未曾看她服过软,想必此番当真是被吓坏了,他手足无措的去替她抹眼泪:“你……你别哭啊。”
常歌摇了摇头,勉强稳定心神:“先别管我,快去帮那姓顾的,若是现在不重伤他,等会可就不好对付了。”
“好,我知道。”非墨点点头,正拔剑要走,常歌又突然拉住他胳膊。
“诶,等等——你不是还有伤在身么?行不行啊?”
“不妨事。”他匆匆转头回来应道,“已经大好了。”说罢就提起剑,人影一晃便加入战营。
常歌已经把床上的女子放下,自缩在墙角观望,心里只觉古怪:他受的伤应当不小,怎么这么快就好了呢?
后面陆续跟来的顾家家丁和三个神箭手皆拿刀持剑杀上前,这地方狭小,且出口只有一个,白剑先被这么多人围着施展不开,后又不能寻个窗户逃脱,起初着实打得很累。但由于他武功了得,这回又痛下杀手,毫不留情,片刻之余已然解决数人。
常歌看这情境有些不妙,她忙扫视四周,最后还是跳上那冰床,对白剑嚷道:
“白师兄,我看她呼吸减弱,脉象虚滑,恐是受寒气所迫,再不护她心脉,性命就难保了!”
白剑本一心在对付非墨、顾沉衣二人,听她这么一句话,顿时心绪大乱,分神看向她那一处。非墨自瞅准时机,一剑刺入他右胸,顾沉衣则一掌拍上他肩胛,闻得他一声闷哼,口吐鲜血,非墨很快收剑回来。
白剑强忍剧痛,硬生生提气在手,结结实实拍开非墨和顾沉衣。他捂着胸口,步履踉跄地返回冰床,常歌吓了一跳,急忙闪到一边,就见他吃力地把床上的女子抱起来,一步一步上了石阶往外走。
他双目充血,脸色阴得吓人,一路的顾家家丁怯惧着不敢上前拦阻,只拿着刀剑畏畏缩缩指向他。白剑狠狠咳了几声,嘴角又是一丝血,常歌站起来,却惊讶发现他怀中的姑娘眼角浅浅噙着泪花,眼神柔和又温软,她心底里蓦地一震,喉上像哽住了什么,再也说不出话来。
终究,常歌还是忍不住道:“师兄,我劝你最好去找红药真人治一治。不仅是这位姑娘,似乎你的病也不轻啊。”
白剑微顿了一下,一声未吭,也不知听没听进此话,仍旧举步往前走。
等着再闻不得他的脚步声时,顾沉衣方一蹙眉头,咳出血来,旁边的家丁顿惊出一身冷汗,忙过去扶他。
“表、表少爷!您没事儿吧!”
顾沉衣摆摆手,定了定神,才道:“没事,看看这附近还有人活着没有……。”
“是。”
这个冰室来的偶然,据说是当初顾家建宅院时往山上伐木无意中发现的,原本是储存东西所用,时间长久却被遗弃。
室内不大,室中除了几具尸体外再无别的,看样子他占用这个冰室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待得看过那些尸体的面貌之后,不少家丁都表示有些反胃,这几个女子估计便是城内失踪的几户人家的女儿。目前来看,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非墨把剑重新系在背上,几步走到常歌跟前,不由分说就拉起她的手,才触及便觉冰凉刺骨。瞧她只着了一件里衣,脚上又未穿鞋,他眉头一拧,伸手替她把袍子裹严实了,稍犹豫了半刻,还是揽住她的腰,打横抱在怀中。
常歌虽是对他这些动作有些讶然,不过介于情况特别,加之她也实在又冷又困。和那脾气古怪的师兄斗智斗勇,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一下松懈,反而觉得瞌睡得紧,索性就窝在非墨不客气的睡了。
顾沉衣低头翻看了一下地上的女尸,喃喃道:“看样子,这位‘采花贼’当得很不称职啊。常姑娘,不知他可还有……。”回头看时,正见非墨抱着常歌慢慢走阶梯,他微怔了一瞬,随即展开扇子来,挡住嘴唇轻笑道:“也罢,等她醒了再问也不迟。”
好歹是子时出的事,闹到被救也是快辰时了,常歌这一觉一直睡到晌午之后。难得有阳光能照下来,可惜旁边似乎立了个什么东西挡住了。她先是翻了个身,准备再眯一会,脑子略清醒了一些才又翻回去,揉了揉眼,睁开。
日光洒了非墨半身,似乎也是因得昨夜太累,此时正抱剑靠在桌边浅眠。侧脸的阴影映得他轮廓分明,就这般静静看着,倒才觉得他容貌俊逸不凡。
常歌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想起他平日里性子大多温顺,或是经直接闭口不言,虽认识不过才一月有余,但回忆这一路走来发生的事和昨日夜里他的帮忙,她心里是很有感激的。
偶尔想想,自己是不是对他有些苛刻,或许还有些不好?毕竟也是个身世可怜的人,如此斟酌,常歌还是觉得以后该对他好一些。
起初本是对他话好奇,又恐会不会是三师父的亲戚方才拉他入伙,开始时觉得他入世不深,许多事都只凭一时脾气来解决,可是相处久了,反倒觉得是个重情义的人。
希望以后的路,他能走得平稳一些便好了。
约摸少顷,非墨慢慢转醒过来,睡眼朦胧地抬起头,正好看见常歌在盯着他瞧。
“你醒了?”
常歌点点头,然后便奇怪:“你在这里作甚么?”
他转过身去拿桌上放着的食盒,随意道:“我怕那人还会自窗户潜进来,守在门外实在不方便,想了想,还是在屋里守着为好。这馒头还是热的——”
他把食盒递过去,浅笑道:“睡了一天了,你也该饿了罢。”
“你这么说倒真觉得饿。”常歌接过手来,拿了一个轻咬了一口,才道,“其实你根本不必这么紧张,他如今受了那么重的伤,那个女人又性命垂危,才没这个闲工夫再来抓我。”
“是么?”非墨有些怀疑地打量她,“那时我曾听你叫他师兄,你们,是不是认识?”
还没想他留心到这个,常歌嘴里一停,随后笑道:“这个说来话长,有空我会告诉你。”
“嗯,好。”
倚在床上捧着食盒细嚼慢咽,脑子里还是在想白剑的事情,比方说什么原因被逐出师门的,那个女子脸上的伤头上的伤又是怎么来?诸多由头可能还需回师门问问几位师父为好。
非墨坐在桌边静静看她吃完,又拧了帕子递给她擦脸。
眼见她似乎有心事的样子,非墨本欲问她身上可否有别处伤口,毕竟昨晚回得匆匆,她又是个女儿家自己定然不能帮她检查,犹豫踟蹰了半晌,方才开口道:“小伍……你,可曾伤到么?”
“大伤应当是没有的。”常歌说罢伸手摸了摸手指,又酸又疼,她苦笑,“不过只怕是手脚被冻伤了,还好是小事。”
良久忽听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低低的。
“此回……是我考虑不周,没能护好你。不过……往后这种冒险的事,都别再掺和了,好不好?”
听他这话常歌倒是愣了一愣,想他一向是侠义之心,打抱不平,这次反而觉得此举有些不妥,倒是令她理解不能。
“我……以后收敛收敛好奇心就是,这责任也不在你,不用那么自责。”
他蓦地抬眸,眼底里染了些许的惶恐:“可我……。”
常歌奇怪地接着他的话问:“可你什么?”
他像是回过神来,慢慢垂下头:“……算了,没什么。”
见他不愿说她也懒得多问,事想的太多时,脑子就会很乱,何况她本就才刚醒。
说到底还是那个什么顾老爷惹出来的事,早知道就提前走的。
“非墨。”常歌突然唤他。
“呃?”
她凑过去:“等蹭完这顿饭,我们就趁夜偷偷溜出去,量他们一时半会也寻不到。小十三在客栈里住着,我晚些时候出去同他说,就在城门口等咱们。”
他惊讶:“这么急?”
“诶,你……咳,你想想看,那顾老爷一回要剑不成自有二回,留下来也是遭罪。如今采花贼也打跑了,貌美姑娘也看了,是时候走了。你若不走快些,等他晓得了,指不定派人监视你呢。”
非墨眉峰稍蹙,淡淡道:“你怎么说就怎么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