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你是我妹?”在颍夙漫长的死缠烂打后,星颍有些无语地看着她,重复问了三遍这个问题。
“对啊,你听啊,我叫颍夙,你叫星颍,都有一个‘颍’字。嗯,所以我必定是你妹。”颍夙认真地看着少年。
“你的名字是从出生就叫起的,还是临时取的呢?”
“当然是……唉?你什么意思啊?”
“你可能不知道,有很多女孩都喜欢我们护法,有的人就会靠‘认亲’来接近护法呢。”侍卫忽然插嘴。星颍点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颍夙。
“切,谁稀罕追你呢,我眼又没瞎。”颍夙噘着嘴嘟囔道。“再说了,我本来就是你妹,哪存在什么追不追的问题,哦——你一定是要独享当护法的福,不想要我这个从小同甘共苦患难与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妹妹了,亏你还是护法,竟然……”颍夙滔滔不绝。
“骂人真是一套一套的呢……好吧好吧,算我说不过你。你现在,去洗澡再换套新衣服,本护法收留人也是有原则的,肮脏邋遢的一概不收!所以,你用心打扮,最好喷点香水,盖盖你身上的……臭味。”星颍夸张地扇了扇鼻子,将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咸鱼味”换成另一个较为体面的词语。
颍夙还想争辩什么,整个人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左一转右一拐地,进了大殿深处。
“现在呢,终于可以去见幽若郡主了呢,”星颍打了个哈欠,好似睡意浓浓,他又转头对侍卫说,“星穆,以后别老戏弄人家了,什么‘衣冠不整’不可入殿,弄得别人以后都不敢来我们这了……哦,对了,你这面具做得挺真的嘛!什么时候也给我做一张!”
星穆撇了撇嘴,撕掉了人皮面具,在阳光下灿烂地笑着。
“幽若郡主,让你久等了。”星颍坐在幽若对面的白色沙发,慵懒地靠着,褐的头发在散发淡淡的一层光圈。他揉揉眼睛,说:“这次找我,干什么呀?”
“北方大批魂兽失控,地之护法前去压制时,失踪了。”幽若的语气平静,不带任何情感,可她瞳孔却慢慢收缩,显得悲伤而又恐惧,“这件事,目前只,现在我把它有我和帝君知道,现在地之护法的位置空缺,对整个坎蒂斯帝国都很危险告诉你,你知道……”
“你让我帮你找地之护法?”星颍动了动身子,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态。“帝君没有派人寻找吗?”
“有,但是毫无音讯。”幽若顿了顿,清澈的眸子里泛起了涟漪,“星颍,你最擅长的便是【预知】,所以找人这种事,自然就会想到你了。”幽若说完,干笑了几声,长而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睛,目光显得深邃而平淡,像一池看不透的湖水。
“失踪了几天?”
“三天。”
“这有点难办哪,”星颍皱了皱眉,“但我会尽力的。”
“那就拜托了。”幽若优雅地起身,低头致意后,缓缓走出宫殿,阳光刺伤了她的眼睛,泪水顺着睫毛冉冉流下。“这是离开他的第七百六十五天。”模糊颤抖的声音从她干涩的喉咙里传出来。
“真是大得不可思议。”一阵眩晕后,颍夙站在了宫殿的淋浴间前,光束从落地窗中轻轻地流入,窗外的大海,在阳光下缓缓地浮动,就像一个熟睡的孩子,无数的白帆轻盈得如同白羽,轻悠悠地飘动着。
池子里已经放好了水,粉红的玫瑰花瓣静静地漂着,房间里充盈着新鲜的清香。颍夙舔了舔嘴唇,锁上了门与窗,脱了脏兮兮的衣服,解下了挂在脖子上的宝石吊坠——那是她一出生就挂在脖子上的。水不冷不热,颍夙好久没这么舒服过了,不由自主地打起了盹,等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光束早已变成夕阳的紫红了。
“哎呀,我去,怎么这么晚了!你离开那里就变成懒猪了,真是的,真是的……”颍夙拍拍自己的额头,掬起水洗了把脸,裹上毛巾,急匆匆地起身,自己的衣服竟已消失,取之而代的是一条飘逸的银白色长裙,颍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刚想伸手去拿,衣服却想长了手一般向自己套去,裙子,裤子,鞋子,就连头发也被一双无形的手梳理地干干净净,盘在头顶。除了晶莹的宝石吊坠。颍夙扣好吊坠的链子,向门跑去,却发现如何也开不了锁,看来睡了一觉,连怎么锁的门都忘了啊。面对着坚固的水晶门,颍夙无语至极。
“往左转半圈,再往右转一圈,拉一下门把手,就行了。”
房间里忽然穿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什么人在那?”颍夙紧张地问。
“我不是人,我是【拉切尔石】。就在你的左边。”那个声音轻松的地响着。
颍夙转过头,看到她左边的墙壁上凸起了一小块,细细一看,原来是一块嵌在墙壁里的宝石,此时正亮着蓝幽幽的光。
颍夙松了一口气,惊讶不已,没想到这个宫殿里竟藏着这么多神奇的秘密,她寻思了一会,又问:“那些新衣服也是你放的吗?”
“是的。”宝石的光闪了一下。
“哦。我还以为谁偷窥我呢。”颍夙尴尬地咬了咬指甲盖,又道:“哦,你这么聪明应该什么都知道吧?”颍夙问道。
“这不好说。说吧,你想问什么?”石头发着光。
“嗯,我就是想问,为什么每个人的眼睛颜色都不一样?星颍是蓝色,幽若是绿色,我是黑色——真羡慕他们漂亮的眼睛啊。还有就是,如果你知道怎么让眼睛变成蓝色,一定要告诉我!”她问。
“你知道,这是一个以魂力为主的世界。”宝石幽幽地发着光,似乎对颍夙的问题有些无语,“在这个世界里,每一个人的魂力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魂力强,而有的人魂力弱,而眼睛的颜色就是以魂力强弱来决定的。最弱的是【黑瞳】,其次是【绿瞳】还有【紫瞳】,然后是【红瞳】,在后面就是星颍的【蓝瞳】和帝君的【银瞳】,最强的是迄今为止,只出现过一次的【金瞳】。修炼成【蓝瞳】,并不是一件简单事,所以说……”
“我就是最弱的咯。”颍夙叹了口气。
“那到不一定。”宝石忽然亮了起来,“今天来的幽若郡主,其实是<紫瞳>,她只是用自己的魂力该变了自己眼睛的颜色,隐藏自己实力。你试着凝聚自己的魂力,说不定你也是个<绿瞳>或<紫瞳>呢。”
颍夙屏息凝神许久,仍感受不到自己魂力的流动,倒是肚子“咕咕”直叫。她不好意思地揉揉肚子,有些丧气,道:“看来我真是最弱的呢。”
宝石的光灭了下去。
颍夙打开了门,又是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着她,将她拉到了另一个房间。
房间里的星颍正优雅地用餐,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焕然一新的颍夙,不禁有些震惊。眼前的这个女孩不再是刚才那副不男不女的模样了,褐色的头发轻盈地绾在头顶,明亮的黑色眸子清澈纯洁,两瓣嘴唇像早晨的聚满露水的玫瑰花瓣,纱质的长裙像一团柔软的白云。
“恩,不错,这才能配得上当我妹妹。”星颍微微一笑。
颍夙自顾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拿来筷子,毫不犹豫地开始大饱口福。
“你说你是我妹,怎么说也都要有个依据吧,不然,全城的人都能认我当哥,认我当弟,认我当爹……好了,言归正传,你凭什么说我就是你哥呀?”星颍笑眯眯地问。
“嗯……嗯嗯……”颍夙嚼着食物,根本没有理会星颍的问题。
星颍身为护法,是第一次被人无视,他压住了心中的怒火,指尖动了动,颍夙的饭盘“嗖”地飞了出去,颍夙懊恼地看着星颍,手暗暗握紧成拳,星颍若无其事并且十分优雅地翻了个白眼,道:“你有什么依据你就是我妹呢。”
“因为我知道你叫星颍。也知道你是海之护法呀。”
“这个城里有谁不知道我星颍是海之护法啊?!”星颍咬咬牙,又耐心地问:“还有呢,还有什么依据吗?”
“嗯——”颍夙托着脑袋冥思苦想许久,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我的天哪!如果你真是我妹,我还是死了算了!”星颍往后靠了靠,拍拍额头,无力地大叫。“喂,我再问你,你知道‘护法’是什么吗?”
“我猜,应该就是保护众生的人吧。”颍夙想了一会,答道。
“猜对了。那你知道天、海、地三护法是干什么的呢。”
“嗯……因该是守护不同区域的。天护法,是管天上事的,地护法,是管地上事的,那么,海护法就是管海上事的。可是,除了地上,天上和海上又没有人,去守护谁呢?”颍夙疑惑地问。
“其实呢,这我也不大清楚。”星颍嘿嘿一笑,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过三护法确实是管不同的天、海、地三个领域的。还有呢,其实护法都不是人——”星颍压低了声音。
“那你算什么东西?”颍夙被勾起了兴趣。
“有礼貌点好吗?什么东西不东西的。”星颍翻了个白眼,又接着说:“我们护法,也可以称作【天使】,是一种‘灵’,嗯,就是类似你们人类‘灵魂’的一种存在。所以说,我们是没有血肉之躯的。”
“骗人,那我怎么碰得到你。”颍夙飞快地在星颍的肩上重重锤了一下,过瘾地笑道。
“你等我说完不行吗?正因为我们没有血肉之躯,所以我们才可以幻化为各种形态呀!”星颍努力静下心,耐心地解释。
“那你会老吗?会死吗?”颍夙迫不及待地问。
“当然是不会老的。但是死,这倒是说不定了。”星颍皱了皱眉。“天使可以杀死另一个天使,神也可以杀死另一个神。但是,这很难。因为天使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会化成‘灵’的形态,就是一种类似空气的形态,所以你就很难找到他,杀不死他了。”
“哇!那也太不公平了吧!凭什么你们可以不老不死,我们就得经历生老病死啊!”颍夙不甘地抱怨道。
“谁说人一定就会死,只要你魂力等级高,比如说<紫瞳>,就可以青春永驻,还有【红瞳】的人,基本很难死掉呢。”星颍说完,轻轻地笑了笑。
“这么好!”颍夙瞪大了眼睛,歪着脑袋想了许久,自语道:“至少,我也要成为【红瞳】吧。”
“就你?”星颍看着颍夙天真的脸庞,不忘打击上一句,“我赌一座宫殿,以你的资质,修炼到【绿瞳】,都能算是天神保佑了。”
【独白——颍夙】
我叫颍夙。
来自坎蒂斯帝国边境的一个小镇,那里土地贫瘠,荒凉无比。干燥的空气中,弥漫着战火的气息。
我没有父母,更没有亲人。就像是从石头里平白无故蹦出来一样,我就莫名其妙地诞生了。诞生在这个边境的小镇。四岁之间的记忆,我没有任何印象,这些追念,就像是地上的雨水,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我住在客栈里,老板娘是个约莫四十岁的女人。她收养了我,对我说:“孩子,从此以后,你就叫颍夙吧。”她将我抱在怀里,摸着我从脖子上的吊坠说,“你看啊,这上面,刻着两个字,颍——是你的姓,夙——是你的名。”从此以后,她经常会亲切地呼唤我:“夙夙,夙夙。”并将一些好吃好玩的东西塞到我的手里,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她用自己拼命省下来的钱给我买的。
七岁的时候,斯里兰卡进攻坎蒂斯,战火纷飞,到处是烧焦的房屋,火焰随处可见,刺鼻的烟味萦绕着整个小镇,人们的惊叫声此起彼伏,养母将我抱进了一辆马车内,告诉我不要出声,她马上回来。马车颠簸起来,我从车帘的缝隙中,看到一团紫红色的火焰,吞没了我亲爱的养母。一个穿着奢华的少年,站在城墙上,眼睛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他看着尖叫哭号的百姓,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微笑。
我看着受苦的百姓,想哭却哭不出声。
我恨这个他。恨他不将生命当做一回事。
他是我第一个用心去恨的人。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斯里兰卡的皇子,我想,我一辈子都无法报这个仇了。
车夫卸货的时候,发现了在车里熟睡的我。他把我叫醒,对我说:“孩子,我已经送货到站了。你自己找一个好人家,好自为之吧。”
我在街上逛了一夜,在一家餐馆前坐了下来,因为我在餐馆的门上,看到了“雇用”这两个字。于是,我坐在门前一直等,第二天早上,门开了,我冲到店里,对着柜台前的一个女人兴奋的问:“我能来这里工作吗?我很能吃苦,你让我干什么我都行!”女人打量了我一眼,狐疑地问我:“真的?什么都可以?”我拼命地点头。于是,我又在餐馆里住下了。扫地,擦桌,洗盘子,全由我一个人完成,每天都很累,但很快乐。
后一次命运转变,是我快十五岁的时候。
餐馆里来了一个女孩,力气很大,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她的。她用极粗的嗓音对老板说:“我想来这里工作。”语气不容置疑。她看了一眼正在擦桌子的我,高傲地说:“我可以做得比她好十倍。”真的,她真的比我做的好十倍。于是,我被老板赶走了。老板娘偷偷塞给我了些钱,她有些歉疚地对我说:“孩子,对不起。海汕城有一个善良好客的护法,说不定他会收养你。”接着她又递给了我一张羊皮纸,说:“这上面便有那个护法的住处,拿好了,别丢了。”我点点头,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我看着地图,找到了宫殿。护法他长得很好看,嗯,比我还要好看。他与我斗嘴许久,便答应了认我这个妹妹。
他叫星颍,而我叫颍夙。名字里都含着一个“颍”,也许这就是缘分吧。茫茫人海,幸好遇见了他。我很快乐,我有了一个哥哥。我看着他,就像看着阳光。虽然是那么刺眼,高不可攀,但照在身上,却是温暖的感觉。我会好好珍惜这些日子,就像珍惜一个美好的梦境那样珍惜。
也许,这真的是一场梦。
那就让我永远,永远,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