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久久的愣在那里,心里翻涌着几百种情绪,却挑不出其中的一样说出个了然。只觉得脑子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非想要找个出口,最后却发现胸口越来越堵,越来越堵,视线便模糊一片了。
“哥!”我猛的扑到他怀里,死死的将湿漉漉的眼泪噌在他的灰白卫衣上,一下又一下,“我可没哭昂,人家只是感动,超级感动……”
说着,眼泪反而流的更猛了,害的我只能将哥的衣服拽的更紧,一个劲的往眼睛上揉。
哥放下碗筷,环腰将我抱住,久久的……
“哎哎,我怎么回事啊,变成了爱哭鬼了!”钻出哥的怀抱,我努力的扬起微笑,“继续吃饭!”
美美的一顿饭吃下来,满满都是哥温柔的脸庞,和修长的手,握着浅棕色筷子,一次次的递到我面前。
吃完了饭,我们一起到小区里散步,这一段别墅区并不在市中心,所以占地面积十分到,风景也是绿荫萌萌,曲折的缓坡一段有一段。曲径通幽处有桂花徐徐绽放,往平坦处去,便是碧波湖水轻轻荡漾,湖边间或有一两个同是出来赏景的邻居,远远看到,热情的打着招呼。
从前在这里住了许久,却从没这样的机会跟哥出来遛弯,更别提跟邻居打照面。我挽着哥的手,脑袋搭在他宽大的肩上,一步又一步,缓缓的漫步在湖边的鹅卵石小道上。
“哥,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哥一只手轻轻的拉着我的,却说:“傻话,以后的每一天,悠悠都会比今天还要开心。”
脚步顿在一把湖畔长椅边,我呆呆的望着远处的湖面,上面有两只小鸟,比翼飞过,一圈又一圈,欢快得很。可是一只鸟儿忽然飞偏了方向,它们便失散开了,良久,也没有再互相找到彼此。
我想,今天也许真的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了。
未来的狂风暴雨,任由它疯狂的来,反正过了今天,我已经彻底知足了。
“哥,我爱你。”
哥并没有听到我说,因为那话只是在心底,默默的说的。
远远的,有人在一座碧绿的缓山上打高尔夫球,我看的入神,哥忽然问:“想去玩吗?”
我摇摇头,将脑袋更紧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不用,我们就在这椅子这里坐会儿,吹吹湖风,好不好。”
“好。”
缓缓坐下,我扬起嘴角,“哥,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你。”我仰头冲他腻腻的笑起来,“成为你的妹妹,跟你朝夕相处的度过了二十三年,是我觉得这辈子最最幸运的事情。”
哥微微怔住,旋即摸了摸我的脑袋,眼神忽然宠溺到无边。
“傻瓜,以后我们还会朝夕相处很多年,很多很多年……”
“真的能吗?”我喃喃问。
真的能吗?脑海里闪过过去的一幕又一幕,忽然,一个狂傲的男人,带着嘲讽的笑脸出现在脑海,他不说话,只是笑着,居高临下的睨着我,不动声色。
我狠狠的闭上眼睛,将那些可憎的画面赶出脑海。
“悠悠。”哥喊我。
我睁开眼,却感觉眼前一片迷茫,抬眼望去,望到哥关切的神色。
“哥,我好怕……”我抖声说。
哥骤然凌冽了神情,将我狠狠的揽入怀中。
“怕什么,傻瓜,哥在这里,什么都不要怕。”
“不,不是……他们,他们真的很可怕……”我再也控制不了情绪,哭得一塌糊涂。
我恨自己,恨自己懦弱至此,即使在如此高兴的一天,即使在哥那样努力的让我开心的一天,我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让一切那些好似平静的生活,彻底被打破。
“哥,我觉得我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这些天,发生了太多太多事了,事情已经没办法回去了……”
哥死死的抱着我,几乎要将我捏碎在他的怀里,我喘不上气来,终于再说不一个字。
他才缓缓的将我松开一点,“悠悠,听哥的话,什么都不要想,一切都会好起来,没有人能再伤害到你,哥会让那些欺负过你的人,全部毁灭。”
“不要,哥,不要——”
他斗不过他们的,哥你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亡命徒,还有那个恶魔,他丧心病狂的程度,绝不是哥这样的白道商人可以抗衡的。即使有那样的录音,不,那个录音会害了哥……
我欲阻止他,却被哥忽然板正了身体,直直的正对着他的眼睛。
“悠悠,你是哥的妹妹,哥以前没有保护好你,是哥的错。”
我疯狂的摇头,“不,哥,不关你的事……”
“但是,这一次,你相信哥,乖乖的,让哥好好的保护你,好不好?”他目光坚毅非常,眼眶却忽然红了。
“呜哇……”心酸到无边,我猛地嚎啕大哭起来,“不是那样的哥,我不是不相信你,我相信你,你永远是我心中最强大的英雄,我知道,你做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但是,但是他们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们——”
“悠悠!”哥忽然皱起了眉头,声音骤然拔高。
我陡然顿住,小声道:“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一抹心疼飞快的划过他的眼底,他瞬间软下态度,垂下眼眸。
“悠悠,哥是男人,比你想象中要强大得多得多的男人,哥知道对手是什么情况,也已经做好了对应的策略,这场仗,哥必须打,也绝对会赢,你懂吗?”
我轻轻的摇着头,“哥……”
你不明白,你不要冒险,我不要你面对手枪抵在额头的险境,只要你好好的,我的一切便都不算糟糕。
轻轻的,哥一下又一下的摸着我的头,似乎要将我脑海中的恐惧,顺着他安抚的手一下下抹去。
“乖,悠悠,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你跟余花瑶不是最好吗?这两天我让她过来陪着你,你们谈谈心,还有你不是说过喜欢烘焙吗,哥也已经帮你找好了老师,随时都可以过来给你授课——”
“哥,你是不是要出去?”我死死的拉住他的袖子。
“乖,哥只是出去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他安抚的握住我的手。
我拼命的摇头,眼泪哗啦啦的流个不停。
“哥,我不想你走,你不要走好不好?”
他一定是要去对付寒煊,对付杜特家族,对付杨家,对付外面所有的豺狼虎圈。
可是,外面狂风暴雨就要来了,能不能请你,就在这个短暂的安逸窝,陪我无忧无虑的过完。过完这几天,再让我去迎接那些该来的风雨,我是无怨无悔的,无论是什么结果,只要我去承受就好了!
在杜特家族,我惹的祸事不可能那样轻易的过去,寒煊在那夜对我做到那个程度,他固然该死,可也说明,这一切远远不可能轻易结束。
为什么我会被送回来,我不得而知,但是,事态正在发酵,哥一旦参合进来,就彻底再脱不开身了。
“哥——”我撕心裂肺的喊。
“起风了,我抱你回去。”哥却不再给我说话的机会,站起身,将我横抱起,二话不说朝家走去。
回到家里,他故意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只到浴室放水,试温,接着便让李妈帮我沐浴。
浑浑噩噩的从浴室出来,经过一个小时的沉默,很多话似乎又重新被埋进了肚子里。
哥拿着一本书正坐在沙发上看,走近了才发现,他拿的书是小王子。
他站起来,微笑的牵起我的手,好似一个小时前,我的那些哭喊都没有发生过。
“你不是说,最喜欢看小王子吗?今天哥给你睡前讲小王子的故事好不好?”
“好。”我涩涩的回答,任由我们十指相扣,朝楼上的卧室走去。
从十六岁以来,哥便没再跟我讲故事哄我睡觉,今天他又再次从书架上翻出了尘封已久的书——我最爱的书,坐在床头,一手轻轻在我身上拍着,一边低沉而缓慢的讲着那个久违而陌生的“小王子”。
“第一天晚上,我就睡在这远离人间烟火的大沙漠上。我比大海中伏在小木排上的遇难者还要孤独得多。而在第二天拂晓,当一个奇怪的小声音叫醒我的时候,你们可以想见我当时是多么吃惊。这小小的声音说道:
‘请你给我画一只羊,好吗?’
‘啊!’
‘给我画一只羊……’……”
我眨着眼睛,一下又一下,湿漉漉的眼眶,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这个漫长而短暂的故事,这个伤感而欢乐的童话,像一场离别的歌颂,随着哥低沉的嗓音,它一点点开始,一点点发展,最终趋向无法避免的结束。
就像黑夜永远回来,黎明永远会醒,今夜过后,我们是不是就要别离了?就像黎明和黑夜的交替,无法阻挡发生,无法看清走向,更无法预测结局……
渐渐的,耳边的,哥的声音越来越缥缈。
“在我看来,这是世界上最美、也最凄凉的景色。上一页跟它前一页的景色是一样的。我再画上一遍,是为了引起你们注意。这里,就是小王子在地球上出现,然后又消失的地方。
有一天,你们若去非洲沙漠旅行,请仔细认一认这个景色,免得当面错过了。你们若有机会经过那里,我恳求你们,不要匆匆离去,在这颗星下守候片刻。倘若有个孩子走到你们跟前,倘若他在笑,有一头金发,不回答别人的提问,你们就可猜到他是谁了。那时,劳驾你们!不要让我老是这么忧伤,赶快写信告诉我;他回来了……”
我彻底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小王子带着橘黄色的围巾,在黄昏的麦田里,逆着金色的夕阳,朝我缓缓走来。
他笑着,脖间的围巾被风拖得长长的,他冲我挥手,一如他离开那天一样的模样。他如他承诺的,毫发未损,甚至带着只有胜利者才有的爽朗神奇。
“悠悠,我回来了,你看,我说过,我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