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同一条马路,欣赏同样的风景,做着不变的工作,还有每晚必看的新闻联播。吴莫急觉得外界的一切都在渐渐远离自己,而自己的生活机械单调、毫无意义。花开花又落,城市大发展,那些都是别人的,与我何干?自己只能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度日如年。
吴莫急发现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对事物的积极性不高,有种看破红尘、看透世俗之感。但他知道并非自己看透了一切,而是遭遇了改造的低谷,其实也是自己的人生低谷。
改造的路上也有两级分化,有的人目标清晰、激流勇进、张持有度,用最高的效率离开了监狱;有的人本性难移、屡次违规、减刑无望,最后破罐破摔,步履维艰的熬过刑期;但大多数人是跟随大流、浑浑噩噩、麻木不仁的蹲完大牢。
待的时间长了,吴莫急身心俱疲,而且不敢想象刑满之后该怎么办,该何去何从?但他明白只有出去才有希望。他想起了一篇文章,说的是当人遭遇低谷时该如何面对,与其郁闷的静静养伤,不如默默积累,为将来的破晓做准备。
吴莫急决心摒弃对未来的恐惧,做好眼下的事情要紧。一方面,他苦练缝纫机手艺;另一方面,他继续自己的计划,和干部、同改搞好关系。
他让家人在接见时,多带些玄幻小说和读者文摘给他,从而有了精神食粮,可以借给不同层次的同改,和他们拉近关系。
开了香烟不抽,从而笼络了总线长,搞定了上任没多久的小岗。
开了大帐,就把最好的部分献给刘东旭,让其继续帮助自己。
他还义务帮不识字的同改写信,解决了许多人的燃眉之急。
他还为监区的生产向干部献言献策,并积极参加监狱的各种活动,赢得了干部的好评。
最难搞定的是监房大组长,见过世面、不进油盐,莫急就从大组长身边的人下手。他对深得大组长宠爱的叶清嘘寒问暖,很快获得了其信任。叶清在大组长耳边吹吹风,使莫急终于和大组长打成一片。
虽然吴莫急没有跻身特岗犯,但没过多久,他就混得很开,没什么人找他麻烦,有困难也有人帮忙。
搞关系也是一门学问。监区的劳改犯都是个性鲜明、不肯吃亏的主,很少有人主动去和别人亲近,往往都是气味相投的人或有某种关联的人走的近,所以给吴莫急极大的发挥空间。他从未想到自己的工作经验在这里还能派上用场。
在莫急的高明手段、坚持不懈、苦心经营下,他的群众基础打得很牢,就差一个机会了。
吴莫急早看中二线线长的位置了。二线的线长能力有限,致使二线的产值老上不去,干部已颇有微词,私底下有换掉他的意思。
而莫急在二线干的非常好,人缘也好,很适合做二线的线长,并且总线长也站在莫急这边。
吴莫急已经多次找领导汇报思想,表明自己积极改造,为监区出力的态度,领导也说会考虑的。
二线线长自然不干,可惜他水平差,脾气还臭,只会让二线的犯人加班加点,却拿不出有效措施,让人无语,干部也深感失望。
就在莫急觉得自己离线长的位置越来越近、触手可及的时候,风云突变,一场大变动席卷整个监狱。
原来精明能干的监狱长调走了,来了个大腹便便、油头圆脸、官范儿十足的中年监狱长,人称苏监。
苏监很少露面,但自从他来了,监狱里就像燃起了一阵硝烟,到处都在搞建设。原本的操场扒掉重建,原本的地面铲掉重铺,所有的高楼外墙重新粉刷,原来的入监队、出监队的监房重新装潢,一些观赏性建筑、人文景观开始动工……。众犯觉得监狱变成了一个大工地,渣土车开进开出,原本优美的环境蒙上了灰尘,原本和谐宁静的监狱被东挖一块、西挖一块。让吴莫急始料未及的是情况愈演愈烈:为了翻新,甚至砍掉了一排树,却花大代价移植来许多名贵树种,结果成活率不高,变成了光秃秃的树干;一群观赏鱼被投入河里,结果却因管理不善死了大片,致使河水臭不可闻。
怎么折腾这么来,怎么花钱怎么搞。监狱被建设的越来越像机关大院,看上去怪怪的,犯人也不计较,反正又不花自己钱,就当看一场不要钱的好戏。环境差了,就少去室外活动,河水臭了,就不要靠近河边,但让大家受不了的是原本就差的伙食标准一降再降。渐渐的,米饭越给越少、肉丝越切越小,星期天晚餐从两个荤菜变一个荤菜,再变荤素搭配。
但犯人没有选择的权利,一个个忍气吞声,劳动积极性大减。很快的,犯人从干部日益惨淡的脸色中得知干部的夜班费(夜间轮流睡监房的干部有一点补贴)被砍;渐渐的,从干部日趋颓废的状态中发现他们的加班费被砍;最后,从干部无欲无求的态度中知道了他们最重要的奖金也被砍了。
现在,除了刚工作的干部还活蹦乱跳外,其余的干部(包括领导)个个萎靡不振。干部们开始迟到早退,对生产不闻不问,进入吃大锅饭时代。
干部的工作积极性比犯人的改造积极性还低,对罪犯的管理也日趋松懈,只要不脱逃、死伤就行,很多犯人开始偷奸耍滑,白天不想干活,晚上专门赌博。至于生产,见鬼去吧,维持基本的运转就行。有的干部一上班就骂骂咧咧,到后来不论老少,一上班都开始骂,而且从背着犯人骂,逐渐到当着犯人面骂,骂的正是苏监。犯人们都觉得监狱长当成这样够失败的了。
所以原本要换掉的二线线长不换了,反正干好干坏一个样,干部们还不如省省力。吴莫急的努力付诸东流了,他真是欲哭无泪啊,这是什么情况啊!
刘东旭看到了莫急的颓然,于是找到他说:“老哥再帮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