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每当黄金荣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他的心中都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也许这就是蓝天给予他人生的希望吧!在黄金荣身上,除了上学没有天赋之外,其他一切他都觉得自己游刃有余,像打麻将、玩牌九、欺负人,他都学会了。九岁本是个天真无邪的年龄,但是,他却常常带着一帮小孩,在大街上乱跑,看到大人就瞪大眼睛,对着他们乱叫。因为他们形象恶劣,来去如飞,所以没有人能得罪他们。
那时候,黄金荣一天到晚都在玄妙观附近晃荡。他不想上学,整天拖着脏兮兮的双脚,趿拉着破烂的鞋子,一副鼻涕邋遢的面庞,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街上行人没有不怕他的。他只要看到别人买香烟,他就会跑过去,乐呵呵地笑道:“先生,拆烟盒吗?我帮您吧!”一般别人都会给他。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烟盒,然后将里面的香烟牌子取出,又乐呵呵地道:“先生,烟拆开了,这牌子就给我吧!”说完,也不待这人答应,拿起香烟牌子就跑远了。有钱的先生和太太们对这样的小孩总是又爱又恨。
黄金荣喜欢玩香烟牌子,这是当时最流行的游戏。每次玩起来,他都会大获丰收。就算没有收获,他也会把别人的牌子抢过来,强行占有。他还喜欢玩一种游戏,那就是打菱角。这可是个有些技巧的游戏,只要能用板子把别人的板子打过来,那他就赢了。他经常与人打菱角。但是,他只喜欢与高手玩,所以有时输得一无所有。由于他生性顽劣,而且倔强,输了总是赖账,所以常常与人发生冲突。以至于很多人只要看到他,便立即四散而去,生怕他又来欺负自己。
这样的生活差不多持续了三年,时间到了1879年初春,这个绰号“麻皮金荣”的家伙已是个初明事理的大小伙儿了。为这顽劣的孩子,黄家父母并没有少操心。从前因为怕别人说自己孩子是个“麻子”,所以不让他上学,但现在,儿子已快十二岁,要是还让他无所事事,浑浑噩噩地度日子,这不是长久之计。这天虞氏劝慰丈夫:“孩子已经长大,如果还不学点知识,那他就一事无成了。”黄炳泉皱眉说道:“好吧,我过几天送他去私塾,不然这孩子真荒废了。”虞氏听了含笑点头。
这天,黄炳泉对黄金荣说道:“孩子,你这么大了,要是能去私塾,我决定给你说个媳妇。”黄金荣满脸羞涩:“爹,真的吗?”黄炳泉笑道:“当然,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姐,她还照过相呢!”黄炳泉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黑白照片来:“你看看。”黄金荣一看,顿时心花怒放,收敛了羞涩的神态:“好看啊,那我去上学。”黄炳泉非常高兴,当时就带着儿子上私塾去了。
黄炳泉将儿子交给私塾先生,然后就走了。黄金荣在私塾课堂上坐了一天,也开了一天小差,一直在想那美丽的小姐。这样几天下来,小姐的消息一点也没有。黄金荣明白,父亲在欺骗自己。尔后,他开始在大街上闲逛,自由散漫的本性又显露出来。当他顶不住学习的压力时,干脆就背着父母在大街上东游西荡。
消息传到家里,虞氏气得身心俱疲,百思全废。就在全家人为儿子忧心忡忡的时候,他们接到了女儿捎来的口信:“老爷、夫人,上海的凤仙小姐捎话回来,要老爷全家去上海看看,她给您生了个小外孙。”黄炳泉听到这里,心中非常激动:“好啊,都有孩子了,我是得去看看。”说完,他就手书一信,让捎话人带回去。
原来,黄家大女儿已嫁给上海梅家弄虞氏家族好几年,其公公名叫邹松甫,是个沿街收买旧货的小商贩;其丈夫乳名叫小海,原来在城隍庙附近一家饮食店做伙计,因为始终不如意,加上自己也有一些想法,所以他放弃工作又来到上海凌云阁开了家裱画店做小老板。凌云阁在老城隍庙的九曲桥边,终日烧香、求佛的人络绎不绝,那里算得上当时中国最热闹的地方。
经过半天火轮车的颠簸,黄金荣跟着父亲黄炳泉来到了上海。第一次来到上海的黄金荣非常好奇,像是刘姥姥带的板儿进了大观园,东张西望,看得眼花缭乱。他情不自禁地道:“姐姐住这里真好,比玄妙观热闹多了,我们就搬到上海来吧!”父亲有些惊讶:“到上海来,我们没那么多钱啊!”停顿片刻,父亲接着道:“你还是得好好念书,这样才能有出息,赚大钱。”
黄金荣双眼忽闪忽闪地道:“学本事就学本事,念书有什么用?念书没有出息。”听到这句话,黄炳泉心里一惊,自己的孩子天生不是学习的料,震惊之余,他还是心有不甘:“你这么坚决?”黄金荣不屑地扭过头去。黄炳泉只能说道:“好吧,那你就不要上学了,以后就学本事吧。”
说完,他们就拐进城隍庙的石牌坊,迎面有个前殿——金山殿。父子两人在前殿里认真拜佛,然后在佛前求了支签。只见签上写着“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黄炳泉顿感事机不对,便问负责解签的禅师:“这是什么签?”禅师神情木然地回道:“这是个中平签,不太好啊!”黄炳泉摇摇头:“也罢,今天真不吉利。”黄炳泉牵上儿子的双手,径直向城隍庙外走去。等回到姐姐家,黄金荣便急忙问姐姐:“在上海能有更好玩的地方吗?”姐姐笑道:“没有了,城隍庙一带最繁华了,没有比它更好的地方了。”
黄炳泉玩了一天,心中早忘了求签时的不快。晚上吃过饭后,与女儿、女婿说起白天精彩的见闻,不亦乐乎。躺在床上,黄炳泉依然在回味。心中暗自思量:明天一定要去附近的赌场看看,说不定能转转运气。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黄炳泉睁开双眼,才发现天已微微亮。他眨了眨双眼,然后坐起来,伸个懒腰,穿上衣服,慢慢地走向门外。
他记得,在凌云阁不远,大约三站路的地方,有一个“喝不够茶馆”,那里有个六大娘。由于家中开茶馆,而且有赌场,使得她常常与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在一起厮混。因此,别人都叫她“六大浪”。一提到这个“浪”字,她便乐不可支。正是这个“浪”,让她赢得了不少男人的倾慕。
黄炳泉曾经在一次出差时来到这里,与六大浪认识了,而且长谈过。两人算是结下了“莫逆之交”。黄炳泉见到她,大声地对她寒暄:“六大浪,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岁月蹉跎啊!”六大浪看到他,怔了一下,然后笑道:“哦!原来是苏州的黄捕快,幸会了。”六大浪将黄炳泉请到茶楼上,两人一起叙谈起来。黄炳泉非常兴奋地道:“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吃饭,否则我会想你的。”六大浪心领神会:“那好啊!晚上也不要回去了,老娘现在寂寞着呢!”说完,她就将一杯茶水直递到黄炳泉的嘴角边。
晚上,黄炳泉与六大浪共枕而眠,两人情投意合,缠绵了一夜。天亮,黄炳泉要走,但六大浪依依不舍,把他留住。就这样,黄炳泉在“喝不够茶馆”待了好几天,整天吃喝玩乐,由六大浪没日没夜地陪着。
一直到第五天,六大浪正在黄炳泉怀里说笑,突然外面有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就是一个大嗓门:“大浪,你在吗?我可想死你了。”六大浪一听,原来是赵二爷,是贵客来了。于是他推开黄炳泉,叫赵二爷稍待片刻,喊侍儿奉茶。便急忙坐在梳妆台上认真梳理起来,直到自觉满意,没有丝毫破绽,才故意扭着腰肢走出房间,来到赵二爷身前道:“什么风把赵二爷给吹来了?太好了。”赵二爷一看到她,便奉承道:“大浪越来越标志了,真是想死我了。”说完就动手动脚。
六大浪假装正经地道:“什么啊?你的大花、二花不是在吗?怎么会想到我这老花呢?”赵二爷笑道:“哎呀,说正事!我明天要上金山寺出差,你帮我照顾一下我的大花和二花,行吗?”“照顾她们?我怕照顾不周啊!”六大浪谄媚地回道。
“就三四天时间,很快就回来,给她们吃好就行。”六大浪马上笑了:“好吧!看在你赵二爷的面子上,我答应了。”赵二爷将手在她胸前摸索一阵:“好的,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让她们过来。”
黄炳泉忙走出来问:“那大花、二花是何等人?”六大浪谄笑道:“两个都是不正经的小女人,是赵二爷的偏房,都是水性杨花之人。”黄炳泉心中微微地起了一点波澜,然后点头道:“哦!明白了。”
第二天早晨,就在他们准备吃早饭的时候,黄炳泉见到了这两个女人。看了只觉得标致动人,如出水芙蓉一般。黄炳泉直勾勾地看着她们,两人却一点羞涩也没有。黄炳泉马上大胆起来:“两位真漂亮,可否让我摸摸?”六大浪马上阻止道:“好了,吃饭吧!不要扫兴了。”黄炳泉顿觉无趣,低下头只顾吃饭。
下午,六大浪正在傅粉补妆,黄炳泉走到她身边眯眼笑着。六大浪马上劝道:“好了,我知道你对那两个小媳妇有兴趣。但不要忘了,她们是赵二爷的心头肉,动不得,千万不要惹祸上身。”黄炳泉听了不以为然,悻悻地就走了。回到房中,他伸了伸懒腰,然后睡到床上。两眼正在矇眬之际,外面走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一边走一边还脱着衣服,来到床前在黄炳泉的腿上摸了摸,然后倒在他身上:“黄官人,良辰美景,我们快活快活吧!”黄炳泉睁开双眼,猛一看,原来是二花,赤身祼体,面容娇好,而且含情脉脉。黄炳泉顿时心潮澎湃:“今天你没喝酒,你怎么了?”“我姐姐正在外面吃饭,这里就我们俩,还是快点享乐吧!”
黄炳泉的戒备之心顿时消散,于是两人在床上亲热起来。一夜过来,二花兴致好得不得了,天亮了,黄炳泉还没有醒,但二花已经离开了。
第二天晚上,黄炳泉忍不住想念,又来到二花住处,与她厮混起来。刚刚入夜,只听外面有脚步声,还没有等黄炳泉从床上起来,已经有一个大汉站在了床头,厉声叫道:“好啊!你这无耻的家伙,敢碰我的女人,找死!”他一把将黄炳泉抓起来,扯掉身上所有的衣服,在院子里让三个兄弟围起来一通狠揍。一会儿工夫,黄炳泉浑身就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已是奄奄一息了。赵二爷道:“在这里不能死人,把他扔到外面去,让他冻死得了。”就这样,神志不清的黄炳泉被扔在荒野中。
几个时辰之后,六大浪被赵二爷一通臭骂后醒悟过来,赶紧一路上来寻找黄炳泉,终于在枯草堆里将他寻到,这才让黄炳泉躲过了一场生死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