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因战场迁至了城中,是以营帐并非驻扎在野外,而是在一座叫做郢川的城内。城里原先的府衙被用来当了总帅大帐,因为距离城关较近,几乎时不时都能听得到敌方那边传来的震天呼喊之声。所有将军以上的官员全部住在后苑,身为大帅的沈昊给青离和容卿在西院内安排了相邻的两间房,如此倒比之前的环境要好了些。至少沐浴什么的要方便得多。
青离与容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别的人都在院子里开桌吃饭,唯独他们有人把饭送进房来。
这夜她刚洗完澡在屋里擦头发,楚悠悠就不请自来。
“你果然还是来了。”她扶剑冷冷地说。青离不想理她,自顾自坐下端碗吃饭。她微哼两声,望着她又道:“我猜到你定会来的,只要你对沈昊还有一点点情意存在,什么誓不见面,全都是瞎扯!你其实还是希望跟他继续下去对不对?你还是希望他回心转意的对不对?”
青离恍若未闻,淡定地吃着面前的清炒竹笋。楚悠悠有些微怒,走过去将手拍上桌面。青离旋即也将牙箸拍下,坐直腰道:“王妃娘娘请自重,你若是很怀念当初被我那一拍的滋味,眼下我也不介意再让你回味回味。”
“你——”
楚悠悠脸色刹青刹白,指着她怔然无语。半晌后她怒极反笑,“你既然有这个胆子过来,为什么没胆子回我的话?莫非是被我说中了心事,脸上挂不住了!”
青离忽地没了食欲,施施然站起,“看来你对于在我面前耀武扬武很有兴致,那么我现在就去把沈昊叫来,让他也欣赏欣赏他的王妃是如何地威风凛凛。”
说着她当真摇着扇子跨出门去,楚悠悠气得随后跟来:“你给我记着!总有我让你好看的时候!”
“请便。”
她翩然一回头,继续往前走。
屋里既然吃不成饭,那么走去院子里吃总是行的。山不转水转,她历来想得通。
大院离此处不过相隔两道围墙,她走马观花地踱到院中,将士们正吃得欢乐,士兵们的大灶原本安置在府宅外的大校场内,但军中似乎从没有规定将军与士兵的饭菜有分级,除了十来名高级将领有些加菜之外,其余不论里外皆是同样菜式。
她巡视了圈之后拿了个饭盆在出菜口打了素菜,瞅中了梧桐树下的空位走了过去。
沿途人见到她也下凡与他们共进膳食甚感意外,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场内立时转为窃窃私语之声。她旁若无人挑了根青菜送进嘴里,觉得味淡,又熟练地加了些辣酱入内。终于有同桌的将领惴惴前来搭讪:“上仙也来了,此处吵嚷不堪,不知会否惊扰到上仙?”
她瞅了瞅四处,点头道:“挺好,我就喜欢人多。”人多吵嚷总比只对着楚悠悠那女人一个人强。
这将领立时欢喜得直搓手:“那么上仙可要来点酒水?军中无好酒,但勉强入口总是能够的。”
青离不愿拂他好意,便点头将旁边杯子推了过去。
如此周围便又喧哗热闹起来,不时有将士前来与她碰杯,仿佛她能与他们同桌吃饭喝酒乃是莫大荣幸。
“哦?上仙也在这里!”
旁边忽然有声音落下,这嗓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青离顿时被酒呛了一口,拿袖子掩了口才抬头:“原来是王爷。”
沈昊正端着饭盆子饶有兴致站在旁边,早有人起身让位置予他坐下。他望了乱糟糟的四周,微笑望着青离:“我原道仙家们定是不食人间烟火,却想不到上仙如此平易近人,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青离清着嗓子顺了口气,正色道:“王爷过奖了。”心里却不由嘀咕,若不是你那胡缠蛮缠的王妃,我也不至于巴巴地跑来平易近人。脸上便就不甚痛快,青菜咬得咯吱咯吱响,仿似有仇。
沈昊浅笑,将饭碗里未动过的青菜蘑菇全拔到她碗里。“二位不吃荤腥,我早已吩咐厨下给你们另起炉灶。军中是艰苦些,亏待了二位甚是过意不去,但说实话,眼下有这些新鲜青菜吃便算不错了。我只盼早日结束这场战事,将士们日子也好过些。”
青离放缓速度,喝了两口粥,道:“现如今是怎么个情况?昨日见你们挺忙,也没来得及问你。”
他叹道:“如今大宁已接连损失十三个城镇,共计被占五百余里的疆土。论兵力宁越双方差距并不大,严格说来宁朝还要强上他们一两分,但是对方新请的国师术法之道十分厉害,至今未曾露面,但是每次出兵时他都会在后方坐阵,而且所设下的兵阵千变万化,已经吞掉我大宁数万兵马。现如今他们几乎每到初一十五便要来叫阵一次,我军已经挂上免战牌有两月之久,所幸这座郢川有陕谷天险相阻,方使得他们不敢冒然攻城,否则,只能早已惨败至内围。”
“上回来的高僧有什么说法?”青离从襟内掏出绢子印嘴。
沈昊扫了两眼那绢子,回道:“高僧是相国寺的惠相禅师,本是得道高僧,带领十八名罗汉布下铁阵对抗敌方,无奈也被那国师击破,而我们却连他面目也未曾看清。禅师只算出他道行至少已过千年,但究竟来历是仙是魔竟未可知。”
青离默然,如果道行只是过千年倒也不怕,她虽然修为不够,但好歹有几样神器在身,应该也是能阻挡一阵的。只不过如果对方修的是仙道,那便有些棘手。
“他们上次叫阵是在何时?”她问。
“就在将近半个月前。”他道,“明日正好又值月半,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定然又会来挑衅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应战。”他面色凝重,“已然休整了有数月,再避战下去很可能扰乱军心,何况我们也已经拟出新的策略,所以明日这一战是必战不可。”
“那明日我跟你去观战,我且去瞧瞧那国师究竟是何来路。”她低头又喝粥。
他侧目:“上仙不且歇上两日?”
“不必了,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