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以北有村无数,昔日靠种田捕鱼为生,日子过得富足。不过一番兵火过后,原来的家家户户,都变成了断墙残瓦的破败之地。昔日村中人家,悲欢离合,有散无聚。
说来也怪,淮河中有一名为赵的村落十几年来却好似未经兵火,良田千顷未曾荒废,河上渔船也从未见少。近几年更有商团大胆借此道渡河在两国行商,人自然也越聚越多,渐渐演变成繁华小镇,更有酸腐的落魄书生给此地起名——五湖镇。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边疆线上依然打的欢实,但兵火却从不曾烧到此地。风云两国对此地也始终默契的睁一眼闭一只眼,好像天下间从来就没有一个叫五湖的镇子。
入夜时分,镇子口有两人一狗伴风雪而来,轻车熟路进了门前挂两幌的酒家。
外面风雪交加街道冷清,但这酒家里确是人声鼎沸。
那两人一狗进了酒家同时闭眼抽鼻,一脸的陶醉相,嘴巴还时不时砸吧两口,异口同声的说了句真贼娘的啊!可睁开眼一看,屋子里哪有可坐的地,又一口直贼娘说出口来。
生意忙碌的店小二一挥手中抹布,刚想笑脸喊一句客官里面请,但话到嘴边便生生咽了回去。那脸前一刻还是旭日春风,下一刻便阴云密布,活脱脱像那驴马两家的远房亲戚。
店小二虽然面色阴沉,但却也没脏言秽语立马赶人,毕竟五湖镇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开店做买卖首重一个‘和’字。
他皮笑肉不笑的来到两人眼前,客客气气说道:“两位,今儿来的真不巧,小店客满,您看……”
这话说的客气,但撵人的意思十足,俩人都是人精,自然听懂话外之意。要说头几年,且不说敢在皇子头上拉屎的云国小皇叔,就是被少年称为老韩头的老头,以前行走江湖若是见到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必定先摘幌子在砸店,挖了那对狗眼,然后白吃白喝一顿,还要拿点钱才肯罢休。
可今时不同往日,世态炎凉经历多了自然习惯,架子脾气早就被磨得干净透彻。
老韩头用他那双牛眼恶狠狠的瞪了店小二一眼,吓得那干巴瘦的店小二连退数步差点没倒地。随后直接无视他,在店里一帮看热闹的视线里,径直来到店中间独占一桌的白衣青年对面坐下。
李树生带着脚下的狗蛋,屁颠屁颠跟着坐在了那白衣青年下手,从裤裆里掏来掏去,摸出来二两银子,随后重重的一拍桌子,扯着嗓子来了句:“小二,给小爷上大碗的正宗东北酸菜顿粉条,一盘熟牛肉,一斤酱羊蹄两个酱猪蹄!”
这一拍可了不得,白衣青年周围的几桌魁梧大汉,纷纷提刀站起,若不是白衣青年挥手示意,便要抽刀相向。
李树生一脸嬉皮笑脸看着几位满脸横肉的大汉,说道:“小二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给小爷我上菜,没看到这几位大叔都替我不乐意了吗!”
老韩头瞪着对面一脸淡定独饮的白衣青年,伸手抓了青年碟子里的熟牛肉放在嘴里,边吃边说道:“再来坛烧刀子,要大坛的。”
一直看热闹的店小二本以为那白衣公子会教训两人,心想着一会自己怎么下黑脚痛打落水狗,却未曾想那公子脾气这么好,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就是有涵养。
他一脸厌恶将二两银子收起,转身向里间厨房走去,心里想着一会非得往你们菜里吐两口痰,往酒里面多兑上两勺水,让你们两个臭乞丐跟爷我嚣张。
他正独自想的欣喜,身后却传来那可恶小子的声音:“小二别想着往里面吐痰,往酒里面兑水,若是那么做我可打断你的狗腿。”
店小二一听这话,后背凉飕飕的冷汗直流,想着这家伙真是人小如妖,怎么自己想的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简直跟那好久没露面的小老板一个德性。
等等!这小子怎么知道我家会做酸菜炖粉条子……。
或许是一路上走得乏了,李树生说完水字后,便一头栽在桌子上打着呼噜睡着了。老韩头眼睛一直瞪着看向对面的白衣青年,一口一口将那盘熟牛肉吃的精光,或许是吃得渴了,索性把那青年的白瓷酒壶也抢来,打开盖子倒进嘴里喝了起来。
那一直未曾言语的白衣青年微笑说道:“前辈就不怕我在酒里下了毒。”
老韩头翻了翻白眼,满脸讥讽,回答道:“能放倒我的毒,你徐家搞得起吗?徐家小子,趁着我现在心情好,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回去告诉你家老母亲,别整天想着报那没根的仇,做些对不起葬身琅琊的徐家英杰的事。”
白衣青年虽然嘴角挂笑,但手中握着的青花酒盅却以捏碎划破手掌,问道:“人都说父债子还是天经地义的事,这小子死了才真算对得起
我徐家亡灵,对的起我中原武林,对得起……”
“直娘贼的真啰嗦,打个架还要对得起这,对得起那,徐家小子我数三个数,再不滚我就动手了。一……二……”
话被堵回去的白衣青年满脸通红,大喊了一句:“韩老邪你别欺人太甚,我徐天池……。”
“三!”
默念一字的老韩头握着酒壶手腕一甩,便准确无误的将白瓷酒壶堵住了白衣青年的嘴。
屈指一弹,指尖无物却有风雷响动,只是眨眼,那嘴里含着酒壶的白衣青年便倒飞而出,撞翻三四酒桌,狠狠摔在地上。
“公子!”“哥几个上!”“杀了这个老东西!”“给老庄主报仇!”齐声喝骂声中,有七柄铁尺子一柄长剑同时向老韩头所坐这处桌子招呼过来。那持剑的是位白面书生离趴桌子打呼噜的李树生得最近,长剑挥出杀气凛然,一招‘凤点头’直劈少年脑袋。
徐家子弟以铁尺立足江湖,修得是道家三清真气,乌墨尺法自成一家,走得是可使敌人迷魂落魄,不能自拔的奇招。
七人习练有素同时出招,七尺分刺老韩头不同方位,招数各有不同,讲究个连绵不绝,意在让他避的开肩,闪不开腿,护的了中盘,卸不得上盘尺势。为的就是困住这位武林名宿,给那一剑‘凤点头’机会。
为了今日杀身成仁的这一剑,徐家一行人谋划了将近十年。
为的只不过是杀这位背锅少年祭奠先辈英灵,若能以此引出其父现身江湖那便是赚的不能再赚。
可只听得铁器撞击一阵叮当响,老韩头双手连振,也不知使得什么手法,便将那七尺尽数夺在手里。又是双指屈伸于虚空弹出数指,那持剑书生便于空中飞出与墙面来了个亲切接触,持尺七人便如雕塑般立在那里不动。
只见韩老头淡定自若坐在木椅,接过腿肚子打颤的小二怀中酒。边喝边将桌子上的铁尺甩向刚将酒壶拿出来,慢慢站起身的白衣青年徐天池。
七尺其出,例无虚发,准确无误的将其钉在墙上,却没要了他的命。
那徐天池挂在墙上鼻涕眼泪一大把,腿肚子大颤,差点没尿出来。
想想徐家谋划十年杀身成仁的一剑,竟被人家十秒就破的一干二净,心中不由悲愤交加。
他瞪着眼睛向那老头大喊道:“我徐天池……”
他话未说出,便被老韩头甩出的小酒盅堵了回去,只能在那里像猪一样哼唧个不停。
老韩头豪饮了口酒,说道:“都别出声,这小兔崽子若是被吵醒,我把你们都杀了,然后扔进淮河喂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