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刺杀他的人实在多的数不胜数,最险的一次莫过于来镇北大营的路上。那是一名使用八步连环剑的青衫剑客,三步之内杀了侍卫二十一人,五步之内将一品武力的持刀首领一剑封喉,七步之内破了韩老邪的防守,第八步剑尖已经抵在了自己胸口。
那位青山剑客不想杀一位手无寸铁的幼童,所以那一剑没有继续上前。犹记得那位剑客飘然远去时说的那句话,及冠礼后我来取你的命。他至今都未曾质疑过这句话的真实性,因为说话之人那时已经是天象榜下再无敌手的出名剑客——柳半雪。
那一日,他对江湖豪杰有了某种新的认识。
所以今日李树生并没有为难徐天池几人,而是摆好了酒席,请他们喝酒吃肉,亲自送他们出营。
徐天池对于这样的结果实在诧异,一路上询问了好多遍‘真的不杀我们’。
李树生只是微笑点头,但终有被问烦的时候,说了句:“徐天池你要再磨叽,我就把你们剁了喂鱼吃!”
徐天池听这话后,捂着嘴巴带着一众徐家子弟奔跑出营。
一众人行至营外百米后顿足很久,李树生见此大声,调笑道:“徐家的怎么不走了,难道真的想被我剁了喂鱼吃?”
百米外的徐天池转过身子,看着营门下沐浴在阳光中的瘦弱身影想了很久,大声喊道:“李树生,你今儿虽然放了我等性命,但日后江湖相遇,我等还是会与你拔刀相见。”
“好!”
“父辈的仇,终究是要报的!”
“应该的!”
“江湖不远,我们来日再见,告辞!”
“恕不远送。”
旭日阳光下,两人相对一揖到底,不再多言,同时转身离去。
江湖,情好斩,义好断,恩好了。
但唯独一个‘仇’字,难斩,难断,难了,更难放。
李树生跃马回了武烈营继续钓鱼。
见鱼竿迟迟没有动静,拍了拍手站起身。
他一手叉腰,远眺河对面炊烟升腾的小镇,说道:“爷爷们,那狗书生可还在镇子上?”
几名老卒年老体衰,似乎有些耳背,大声说了句:“啥狗!”
李树生微笑摇头,知道这帮爷爷故作耳背,是怎么个想法。
他张开双臂,冲着那又炊烟升腾的镇子,大声吼道:“我说!我要去那个镇子里剥狗皮!“
“奥!一个人剥的了吗?”
“剥不了。”
“奥,那就多带点人去剥。”
“好!”
多带点人是多少?不是三四个,也不是十几个,而是五百个精兵悍卒。
所以当五艘大船渡河靠岸时,那些想趁乱行刺李树生的江湖人,纷纷打消了心中念头。且不说那时刻跟在这位王爷身边的武林名宿韩老邪,单就是这五百名胸前写着烈字的悍卒便能踏平这座镇子。
风国铁骑来此镇剿灭这帮人?且不说来不来得及,就算来得及,风国大军会为了一个无用的王爷和一名没落的书生大动干戈。
李树生带着一众悍卒来了那夜风雪中喝酒的酒店,未曾入门便有齐膝金毛犬出门相迎。李树生蹲下身子叫了声狗蛋,揉了揉此犬狗头。入店清了一众酒客,那店小二满脸是汗,跪在地上叫了句小的该死,随后就是声泪俱下的悔过之谈。
李树生一顿呵斥,诸如狗眼看人低的话,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那店小二鼻涕一把泪一把,哭的那叫一个凄惨。
可没过多久本来出言呵责差点没上手的李树生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小二哥,外人都走光了。别演了,赶紧起来去让胖师傅做一碗酸菜炖粉条,我他娘的都管馋死了。”
被称做小二哥的店小二眼泪瞬间止住,嬉皮笑脸的起身锤了下李树生的胸口才去后厨吩咐。那齐膝金犬也屁颠屁颠的跟了进去,不多时从内里叼出来一小锅,摇着尾巴送到了李树生面前。
李树生满脸笑意接过小锅,将其内的那把豁牙菜刀取出,一脸惋惜的说道:“多好的一把菜刀,可惜有些人啊!不懂得珍惜,非拿你去砍人。”
老韩头自顾从柜上拿了坛烧刀子,一脸鄙夷的瞅着那把菜刀,说道:“还排天下第十的神刀,连人都杀不了也算是刀!”
李树生瞪着眼睛撇着嘴,晃了晃手中菜刀,嘲讽道:“老韩头,你可真是忘恩负义,要不是这把刀,凭你那张挑肥拣瘦的嘴,这一路上早他娘地饿死了。”
一提这老韩头便有些理亏,转过身子不在理财少年。嘀嘀咕咕说了句,若不是我护着你,你不也早死了吗。
李树生白了老韩头一眼,俯下身子逗弄着狗蛋,便不再言语。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那店小二便把菜肴悉数上齐。两人一个不会喝酒,一个不能喝酒,相对而坐以茶代酒。
“我回来了,小二哥。”
“回来就好。”
两人桌上的开场对话很简短,没有寒暄嘱托,仅有这简短对话而已。
李树生看着这位只比他年长几个月的男孩,又斟了一杯茶放到桌的另一边,随后闷头吃着那大碗酸菜炖粉条。
每当店小二茶碗殆尽,李树生都会起身再次为其蓄满。
李树生将那一晚酸菜尽数吃完,说道:“酸菜,很好吃。”
店小二有看起来有些伤感,看着那碗被吃光的酸菜,说道:“爹临终前亲手腌的,还好,没坏。”
“他老人家死的时候……”
“不痛苦,很安详,就是遗憾临终前没亲手做碗酸菜炖粉条给小老板吃。”
“小二哥,我还想吃一碗。”
店小二脸色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些苍白,微笑看着李树生,说道:“就剩下这一颗酸菜是好的,剩下的都坏了,要吃你就要自己去腌酸菜喽。”
“小二哥……”
“树生,别忘了我是你哥,哥哥护着弟弟,天经地义……”
李树生眼眶微红看着自顾喝酒的老韩头,老韩头却只是叹气摇头。
李树生终究没哭,人都死了,总不能哭啼啼,让人看笑话不是。
他抱起店小二的尸首,径直出了酒店门。
看着四周围观的人群,大声喊了句只有店小二和他能够理解的话。
这酸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