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木在陆青梅到医院后的下午醒了过来,但只是短短两分钟,随后又疲惫地闭上了。陆青梅见儿子醒过来便执意要求转去大医院医治,却遭到医生制止。
“现在转院等于去送死,如果路上出现任何问题我们不承担责任,希望你想清楚。”医生最讨厌这样固执不听话的家属。
“你们不负责,我给你们钱看你们负不负责。”
“你以为现在钱能救你儿子吗?”医生冷冷的甩过一句话离开了。
这像是一句死刑判决,陆青梅整个人呆住,双腿一软歪倒在地上,幸好司机在旁边反应快,一把将她扶住。
“先暂时听医生的话,等嘉木情况稳定了再说。”他搀着陆青梅坐到椅子上不停安慰着。
自己与儿子的缘分是如此浅,能否继续这浅浅的缘分都成了未知数,想到这些陆青梅心里说不出的痛。抬头间,她看到站在对面的景易年父女,一股愤怒如喷井从体内迸发而出。
“你们在这干嘛,扫把星,你把我儿子还给我。”她大吼着冲了过去,揪起寒月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去。
寒月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景易年上去阻挡一把狠狠推开了陆青梅,把寒月拉进自己的臂弯里,大声呵斥道:“疯婆子,你闹够没有。”
陆青梅被司机紧紧扶住,双腿软得直打颤,“我闹,你去问问你那个扫把星女儿,到底谁在闹?我让她离我儿子远点,她就是不听,她就是个灾星,现在你看到了,我儿子快死了,你们都得意了?”陆青梅边吼边哭。
“你住口!”景易年哆嗦着上去就要打陆青梅。
“你干嘛!”司机冲到他面前,凶狠地推开景易年,警告道:“这是医院,你最好老实点,别胡来!”
“爸爸,爸爸。”寒月叫喊着,伸手摸到景易年的胳膊,“不要吵了,都不要再吵了。”她哭着哀求着。
周围的人都静下来,转头惊讶地看着她。她挪着没有方向的小碎步,伸着手摸索着,眼前一片漆黑,但没有失去感知。
寒月摸到一个人的胳膊,犹豫停顿几秒,摸了摸,是司机,她很肯定。接着又往前挪动了几步,脚下碰到了什么,她伸开手臂抓住了另一个人的胳膊,这次没有片刻停顿,她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阿姨,阿姨,我求求你让我见见顾嘉木吧,我就看一眼,就一眼,求求你了。”
景易年和司机都吓愣住,谁也没想到寒月为了顾嘉木会如此低贱自己。景易年的心碎了,他走过去含着泪想将女儿扶起来,可寒月偏偏不肯,一把甩开他,“爸,这是我自己的事,你让我自己解决吧。”
“为了那小子你这样值得吗,寒月,爸爸心痛啊。”
“你们父女俩别再装了,都给我滚!”陆青梅闭上眼厌烦地转过身,冲司机挥挥手,“让他们都走,都走……”
寒月一把抱住陆青梅的腿,“让我见见顾嘉木吧,就一眼。”
陆青梅厌恶地狠狠甩开她,“你把他害得还不够吗?现在他躺在里面还不知是死是活,我要再让你见我儿子一面我就不姓陆!”
那天寒月被景易年拖回家,他不许女儿再离开家半步,如今那小子是死是活再也与他们无关,早已撕破脸皮的事就无所谓好坏了。
“寒月,你让爸爸看到你为别人去作践自己,去向别人下跪哀求,你知道爸爸有多心痛吗?”
景易年见寒月不肯开口知道是在和他赌气,深深叹了口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女儿大了,已经不再和他一条心了。
“你在怨恨爸爸是吗?”景易年疲惫地问。
“如果妈妈在,一切还会是今天的样子吗?”寒月突然说。
妈妈,寒月有多久没有在父亲面前提起这个词了,景易年愣住,深深凝视着女儿,这段时间他仿佛一下老了好多,脸上的皱纹又加深了许多,眼睛通红布满血丝,嘴唇干涩地裂开口子,而这些寒月永远看不到。
“我想妈妈。”寒月说。
景易年眼泪泛出泪,喉咙酸苦起来,点点头,“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下去做饭。”
“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解释妈妈和那个男人的事,为什么?”寒月突然大声问道,“顾嘉木的妈妈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啊,爸爸,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
面对女儿一连窜的质问,景易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问题来的太突然,他还没有做好解释的准备,或许是他这辈子都没想和女儿解释。
“妈妈当初是爱上了别人才要离开我们的吗?是这样吗?那个人是顾嘉木的爸爸,对不对?这些你早就知道的?”寒月像枪炮一样一句接一句地问着,她今天只想听父亲亲口告诉她,她憋了太久,太久。
“就是因为你们上一代人的恩怨,让我和顾嘉木才弄成今天这样,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本来我们在一起好好的,他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可……可现在……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么痛苦的分开,为什么啊……”
良久,屋里静得可怕,慢慢地,传来景易年蹒跚的下楼脚步声,咚咚咚,一声声敲进寒月心里。
所有的问题都早已有了答案,知道的人越多,痛苦的伤口越会在炽热的阳光下暴晒裂开。
寒月拿着断截的玉环呜呜哭着,父亲的沉默给了她最好的答案,她终于不用再纠结再猜疑,陆青梅没有骗她,她说得句句实话,其实父亲也没有骗她,只是他用另一种方式将答案告诉了她。
屋外的窗台下齐杰一直坐在那,听到了一切。
他刚从医院回来,是去看顾嘉木的。这几天每到天黑后他都会去医院,静静地站在ICU病房的拐角处,有时候会在那坐一会,有时候会向护士打听顾嘉木的情况,没人知道他是谁,问他,他只说是病人的朋友。
对于顾嘉木,他曾经无数次希望他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而如今,一股内疚感占据了全部。如果,是说如果,有一天顾嘉木真的突然离开了,他什么都做不了,寒月也永远不会属于他,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内心再也不会原谅自己。
齐杰深深明白,顾嘉木的离去意味着自己永远失去寒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