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一路鸣着长笛把三人拉到了医院,戏珠被送进急救室后,齐果一下子坐在急诊室门口腿软得站也站不起来。
“你坐在门干吗,别挡道妨碍医生进去。”顾嘉木踢踢她的脚。齐果这才看到他的衣服都湿透了,满脸反着油光,全是汗,“还说我,你看你的样子,比我还紧张。”
“我又不认识她,我有什么好紧张的。”顾嘉木不喜欢医院的气味,一直皱着眉,环视了一圈,觉得自己杵在这里很扎眼,和这个女人无亲无故,该做的也做了,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喂,没事我走了。”他说。
“走?你去哪?”
“我说你这人还真可笑,我去哪你还要管啊?这本来就没我什么事,我只是顺手做个好事,怎么到像罪犯一样。”说完他甩甩手上的汗,转身离开。
“你走了,戏珠醒了怎么办?”齐果紧张地拽着他,坚决地说:“你不能走。”
“放手!”顾嘉木见周围人都看着他俩,有些抓狂,更怕产生误会,压着声音说:“你是不是真有病,老拽着我干嘛,快放手!”不时环顾四周,心虚得真的像是做错了什么坏事。
“你……”齐果不知所措,医院对她来说是陌生的,从小到大她来过的次数几根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她害怕这里的气味,害怕这里的人,更害怕这里发出的每一声动静。“你就不能多待一会,戏珠在里面死活都不知道,你这样走了叫我怎么办?”说着,说着,齐果居然又哭了起来,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夜晚的急诊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今天哭得次数太多,头都哭痛了,太阳穴突突直跳,连顾嘉木的头都跟着抽搐。
“我说你怎么又哭了?”他彻底气馁了,整个人像撒了气的球,软在椅子上,脸色难看到死,一阵黑一阵青,怒目四射盯着齐果,他真想上去抽她两巴掌,自己到底遇到了个什么人。
齐果见他坐在椅子上不动,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讪讪地坐到他旁边,又不敢与他靠得太近,抹着早就成调色盘的脸,“你不走了?”
“走,走,走,我能走得了吗?鬼不让我走!”
骂就骂吧,就算现在打我也无所谓,齐果想,多一个人守在这里就比自己孤零零的强。
医生从诊室出来已经是凌晨,对于在门外等候病人的又一问三不知的两个人表示很不解,“她的家人呢,还没联系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都不关心。”
“她……她在这里打工,我们没有她家人的电话。”齐果吓得站在顾嘉木身后小声解释。
“她怎么样了?”顾嘉木露出少有的冷静问,“没什么大事吧。”
“大事?什么算大事?真等到出人命了,就是大事了?”
“出人命?”两人异口同声,屏气看着医生,冷汗都出来了。
“她有先天性心脏病,你们不知道?”医生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再晚来一会你们就哭吧。”说完指着前方命令,“先去那边交住院费,病人需要留院,还没渡过危险期。”
顾嘉木手里攥着几张薄薄的单据,一脸惊恐茫然地看着刚被医生关上的诊室大门,大脑一片空白。齐果手抓着顾嘉木的胳膊,指头都快掐进肉里了,脸色煞白,满脑子想着心脏病,心脏病,心脏病……她头晕目眩,感觉半个天都要塌了,戏珠的小命已经没了一半。
多年姐妹一场,戏珠身体一直不太好齐果是知道的,偶尔见她头晕气短胸闷什么的,吃几粒药,休息一下也就没事了。齐果曾劝戏珠去医院看看,戏珠只是笑,说生死由天定,医院就是人来人走的地方,平时无需去。当时齐果还想戏珠的心真大,生死都置之度外,现在她明白了,戏珠早就知道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这种病也治不好,干脆也就不去治了。
天快亮的时候,齐果突然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睡着了,头枕在顾嘉木腿上,他好像累坏了,歪着脖子,手撑着脸,这么难受的姿势居然睡得这么香。
“喂,喂……”她摇着顾嘉木,“醒醒,醒醒……”
顾嘉木浑身一哆嗦,从梦里惊醒过来,睡眼惺忪,嘴里嘟嘟囔囔,嘴角还流出一道口水,他迅速抹了一把,揉揉眼抗议,“你又大呼小叫干什么,是不是想再吓出一个心脏病的来。”
“你丫,还好意思说,让你陪病人的,睡得比病人都沉,有你这样的吗。”
走廊上的人渐渐多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杂乱的说话声此起彼伏。急诊室的门开着,医护人员进进出出,还有探视的家属。两人走过去趴在门口往里面瞧,正巧和昨晚值班的医生碰了个脸对脸,硕大黑红的脸像铁包公一样,一直就没笑过,见到顾嘉木和齐果,眉头又纽了起来,“你们站在这干吗,不要影响病人休息。”
齐果吓得又窜到顾嘉木身后,拉住了他的胳膊,紧张得直发抖,“医生,昨晚送来的心脏病人怎么样了?”顾嘉木问。
“她家人来了?”医生白了一眼他。
“还没联系上。”
医生似乎有些为难,上下打量着两人,“她已经醒了,但状态很不好,你们最好联系到她的家人。这两天我们会给她做一个全面的检查,等检查结果出来,我们再考虑她是否需要做手术。”
“手术?”情况比他们想象的复杂严重,顾嘉木意识到,“很危险吗?”
“任何一个手术都有风险,更何况心脏手术,而且她是先天性心脏病,从目前看,她身体状况不乐观。”医生看看手里几张检查单,“她的病拖的时间太长了,这种先天性心脏病治疗的最佳时期是儿童时期,效果会好些,当然这也需要条件。”医生突然想到什么,“她今年多大。”
一句话问哑了两人,顾嘉木看看齐果,她满脸茫然地摇摇头,“我……我也不太清楚。”
“不清楚?!”顾嘉木和医生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齐果,“你不是她朋友吗,怎么会不知道她多大了?”顾嘉木小声问。
医生有些不耐烦,挥着手里的单子,“算了,算了,也不知道你们这朋友是怎么当的。”
“能不能进去看看她。”齐果突然问,顾嘉木瞪了她一眼,觉得她很多嘴。
“进去看看,马上出来。现在不要和她说话,更不要刺激她。”医生的冷淡简直让人喘不动气,如果不是在医院,齐果早就骂上了,在这里,这个特殊的环境,让她从未有过的听话和乖。
戏珠整个人薄如纸张,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呼吸机运转着,壁挂的心脏检测仪不停地跳换着数字,手上,胳膊上,身上都贴满了管子,像个被捆绑的蜘蛛人。
见到齐果,她疲惫地睁开眼,眼珠子动了动,虽然不能说话,脸上还是用力挤出了一丝浅笑。
“戏珠,戏珠,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齐果凑过去贴在她脸边小声问,眼泪一下又流了出来,“你吓死我了……”
戏珠手缓慢抬起,摸到齐果的头,眼睛转动了几圈,齐果拉着戏珠的手,又是摸又是搓,激动得语无伦次,回头看看顾嘉木,喜极而泣,“她能听到我说话的,她认得我,她没事了,没事了……”
顾嘉木点点头,看着戏珠笑笑。他第一次认真地看戏珠,原来她是这么漂亮。
戏珠的眼睛落在顾嘉木的身上,手指了指他,又看看齐果,这个男人令她很意外,从来没见过,她以为是齐果的男朋友。
“不是啦,你想歪了。”齐果偷笑着小声说,仅仅一个眼神而已,她就明白了戏珠的意思。“是他帮我一起把你送到医院的,要不然我自己一个人根本弄不动你。你这家伙平时看起来瘦得像柴火干,可抱你的时候才知道你比猪都沉。”齐果开着玩笑,不时看着身边的顾嘉木,“喂!那个谁……”她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叫什么?”
顾嘉木摆摆手,“做好事不留名。”看看表,“没事我先走了。”
齐果一听,腾地站起来,张嘴想说什么,就被顾嘉木用手狠狠挡了回去,眼睛一瞪,挑起眉毛示意,“你闭嘴!最好别说话!我现在要去上班,别再拉我、拽我、跟着我!”随后立刻眯起眼,笑得很灿烂对戏珠说:“好好休息!”
简直是无耻,看到美女脸都化掉了,齐果来了气,跟着顾嘉木出了病房,“喂!你什么意思!”大声质问着。
“什么什么意思?”他低头整理着大背包,一抬胳膊一甩头迅速就把包背到了身后,样子还真帅,齐果看在眼里,若不是自控能力强,她还真想对这个帅姿欢呼一下。
“你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方式和我说句话?”她抗议。
“免了!”顾嘉木直言不讳,“你最好别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你我以后也不会再见,形同陌路!”他突然又转身问,“形同陌路懂吗?就是陌生人!陌生人!”说完急速大步扬长而去。
这个可怕的女人,如同瘟神一样的女人,他一定要摔掉。
看着消失在人群中高高的背影,还有那个硕大的黑色背包,一身耍帅的登山装,齐果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帅气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小子还挺帅。不过你等着,我齐果就是把这个城市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