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王菲《流年》
1
我不能再留在秋水镇了,找了一辆马车,来到了八十里外的白羊镇。白羊镇并非名副其实养了一镇子白羊,它不过是一片荒夷之镇,镇小人稀,而且民风凶悍。傍晚的时候,躲藏在阴暗角落里恶徒常常会凶狠地揣着匕首等待猎物上钩,尤其是单身女子千万不要独自出来溜达逛街。我孤零零的来到白羊镇,就突然想到小白,那个有趣的富家公子。虽然不见得我有多么想念他,但有个俊俏的公子哥儿为你保驾总会令人放心的。
当我发现白羊镇的黑暗时已经晚了,那天我被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截住,手提一把弯刀说明了他的意图。
“我没有钱。”不等他开口,我便先泄了底气。
他晃了晃手中的弯刀,夕阳下的彩霞由明亮的刀身反射到我的脸上。“没有钱,留下小命。”
我抖着嗓子哭穷:“英雄饶命啊,我家有八十老母,无人照养,小女外出多年,已是身无分文,家中老母还等我回家照顾呢。小女实在不能效敬英雄了。”
那人罢了手,似是自言自语:“怎么每个人都这么说,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我无辜地看着他,也许是目光太过于柔情了,他又道:“既然身无分文,你跟我走吧。”
“什么!”我大叫一声吓了他一跳,又软言软语道,“这是我的全部家当,能不能放小女一马?”
那人劈手夺去了小白的银子,托了托,沉甸甸的,大喜:“还有没有?再不拿出来的话大爷就要搜身了。”
“哎,虎落平阳被犬欺啊,本姑娘虽不是什么猛虎,却也不容许别人这般欺负。”我摸了摸背后的巨剑,嗓门又高了起来,“这是你自找的。”
那人再次吓了一跳,刚才的小绵羊突然变成了饿狼,他看了我一眼,估计寻思着不是我的对手,说:“算了。”
然后隐到小巷里不见了,我愣了半天,连一句“把我的钱留下”也忘记说了。事后我不明白那人突然放弃劫色了,是顾虑我手中的重剑吗?虽然丢了些银子,不过我毫发无伤,总是好的。
白羊镇可比不上秋水镇,虽然阁楼都是那么矮,街道都是那么的窄,唯一不同的是在白羊没有像马掌柜那样的熟人,也没有溜马街那样熟悉的路,甚至买个包子也要找上大半天,在我心中,已是不及秋水镇了。白羊镇上养了上千头猪,所以杀猪的要比种地的多多了。杀猪的不甘心把一生青春浪费到猪身上,私下里搞些暗斗活动,不顾其它帮派的拉拢甚至搅局,一怒之下自立门户,是为屠猪帮。屠猪帮人多势众,一时压过了诸如响马、废柴之类的老帮派,又欺负得烹羊帮颜面扫地,把白羊镇改名为白猪镇,好似江山易主一般。此一时彼一时,烹羊帮结束了五百年的统治,终于在白羊镇暗淡地谢幕了。
2
我决定留在白羊镇也并不是我能逆来顺受安于天命,而是将来有一天,偶遇小白时,他若向我索要荷包,我该如何是好。我留下来的目的是找那个人,那个抢了小白银子的凶神恶煞的人。事情往往没有想象中的顺利,虽然说我常自命不凡,只是自命不凡而已,上天没有照顾到我这个自命不凡的人。我不得不在白羊镇闲逛半月,只恐开销太大,周围也没有个熟人,便决定天天吃三个铜板一个的五花包子。半个月来,清减了许多自不必说,意外发现原来钱是这么省下来的,仔细一数,尚有七两银子一百一十三个铜板。
我欣喜之下跑到一个稍稍宽敞的小客栈喝碗牛肉荤面汤补补,刚一进门就听到畅快的笑声传来,充斥着破客栈的整个空间,好像能把屋顶掀开。
我向那声源一瞥,只见四个短布短衣的汉子拼酒拼的正酣,其中一人竟是我千思百虑要找的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寻来全不费工夫,我正寻思如何上去擒拿,忽地一阵香风飘来,惹得我我口水直流。尤其使我气愤的是那个坏蛋叫了一桌子好吃的:火鸡、炒栗子、五香面蚕豆,甚至还有鲍鱼,竟敢拿本姑娘的钱大吃大喝,害得本姑娘吃了大半月包子。我顿时火冒三丈,用长包裹指着那人的后背大骂:“贪吃嘴!本姑娘的钱都让你吃完啦!”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又陪笑道:“哎呀,是小妹啊,做哥哥的出来得匆忙,竟把我这貌若天仙的小义妹淡忘了。”他轻轻拍了拍脑袋,嘻笑着指着另外三个惊喜集于一身的短衣男人向我介绍道:“这是屠猪帮帮主朱思耀,手持一柄半尺杀猪刀,很快的。”
我瞥了那人一眼,果然是吃猪饲料长大的,肥肥胖胖的像头老母猪。
他又指向另一个青衣打扮的白面书生说:“这是废柴帮帮主柴木森,仅靠一张嘴就支撑着整个帮会,人称气死诸葛,在小江湖中也算风云人物了。”书生柴木森颇有礼貌的颔着首算是打个招呼。
他指着最后一人说:“这是响马帮帮主马不空,若是瞅准哪桩生意,由他老马出手,绝不会两手空空而回。”
那马不空生得像座黑铁塔,两只铜铃大的贼眼早在我上下三路逡巡百遍了
我也早看他不顺眼,冷冷道:“原来马大帮主是个强夺豪取的贼啊。”
话音刚落,气氛马上变得紧张起来,有惊讶的,有得意的,有不动声色的,有震怒的,还有我这个后怕的,万一他一怒之下把我这个荏弱的小女子抢了去,那该如何是好。
那个自认是我“义兄”的人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在这沉寂对决中无疑是惊雷乍过。我感到我的心在抖,手心虚汗一片。
那人刹住笑声,冷冷地看着另外三个同样冷冷地看着他的人,然后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我的义妹,来自大江湖中的女侠,人称天仙女…”
我见那人有意帮我,便委屈一下做他小妹吧,接口道:“我叫萧扬。”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并不是我故意骗他,只是爹爹仇家甚多,万一被仇人发现,神不知鬼不觉给我冷刀子,我岂不死得冤枉?
不知怎地,三位人多势众的帮主马上变了脸色,坐立不安起来。那人捏着酒杯,嗅了嗅香气四溢的美酒,突然间愤怒起来,明亮的双目犹如两把燃烧的火,他厉声喝道:“原本属于我烹羊的东西,我会连本带利的拿回去。如有不服者,尽管到烹羊居找我算帐。”
三人又惊又怒,终于没有动手,拂袖忿然而去。
“你在利用我。”我平静地说。
那人长舒了口气,猛地扔下酒杯,单膝点地,朗声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烹羊帮帮主杨榷,求姑娘留下来助我帮重振雄风。”
3
“杨帮主快快请起,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没想到这样潦倒的汉子竟是一帮之主,不由得令人另眼相看了。
杨榷叹了口气:“姑娘有所不知,我虽一帮之主,应该是不愁吃不愁穿,活得逍遥自在,谁知屠猪帮迅速崛起,就连以前附属我帮的响马、废柴也趁机发难,瓜分了我帮,我现在已成为光杆司令了。那些人还不甘心,隔三差五地索要好处,我不得以才去做不为人齿的盗贼…若是姑娘助我,姑娘的银两我会十倍价格俸还的。”
“那怎么助啊?我…”我本想说不会武功,转眼一想,恐为小人所乘,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了。
杨榷罢了罢手:“不要紧,只借姑娘的名号一用。”
“我没有什么名号啊,刚才你说什么大江湖小江湖的,我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我初出江湖,什么还不太懂,趁机向他打探一下。
杨榷嘿嘿地笑起来,凶神恶煞的面目变得亲近了许多:“大江湖是真正的江湖,用刀枪说话的;而小江湖不过是我们这不为人知的穷乡僻壤而已。”
“哦,我明白了,你们怕的只是我们手中的剑。”我轻轻地划过长长的包裹,好像感觉到它对滚烫热血的渴望。
“是啊,两年前就来过一个大江湖人,很是凌厉凶悍,不喜欢废话。当年的柴老帮主就因为话多了点,成了他的刀下鬼。”他平缓地叙述着,脸上还是流露出一丝丝的恐惧。
“这人怎么能不讲理呢?说不过别人就动刀剑,算什么英雄好汉,若是那人让俺撞到,非刺他一个透明窟窿不可。”我抱着剑忿忿地不知天高地厚了。
“姑娘若有此心,实为白羊镇的福份了。那人唤做丁丙焕,一双大狼牙刺使得出神入化。”杨榷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个月下舞着铁剑的江湖侠士,那是他年幼时的奋斗目标,他很希望那人就是他。月光下抚摸着剑身的纹路,大风起,衣带飘飘,演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偶尔在广众之下露上一手,以博得街坊临居家的俏丫头焉然一笑。
杨榷沉默一会儿,说:“姑娘可想好了?”
“嗯,说好的,不要少了我的银子哦。”
“不但有银子,还有地位,我现在封你为烹羊副帮主兼执法长老,荣耀成为烹羊帮的第三把手。”杨榷大言不惭地说道,好似一眨眼烹羊帮又回到了一百多年前的鼎盛时期。
“为什么是第三把手?你不成了光杆了吗?我要坐第二把交椅。”我对此表示抗议。
杨榷愣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其实我还有夫人。”我想总不能抢占人妻的位置,吐吐舌头,只好作罢。
烹羊居,本以为是个羊肉店。满脑子里都是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羊肉,这次可要好好的改善生活了,谁知烹羊居名不副实,只是几间恨不得一阵风就能吹倒的青砖绿瓦的破房子。好像是几百年的老古董,到处散发着陈腐味,还没有我们住的小木屋好呢。屋中零乱不堪,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抬头向上看去,一点点闪着亮光犹如晴朗夜空的星辰,那是屋顶上无数个细小的洞。
我好奇地问:“杨大哥,这是你的住处吗?”一想到睡觉的地方就觉得头痛。
他指了指门头上的匾额道:“那不写着烹羊居吗?这是我帮的总坛。”
“总坛?!还有分坛没有?”我吓得一跳三尺高,总坛都烂成这样,那分坛岂不是连羊圈都不如!
“我帮还没有分坛,不过会有的,”杨榷瞥到我不满的神色,马上补充说,“等我帮有了钱,我就为你建一座行宫,华丽得像坐皇宫。”
有没有搞错啊,这种破地方,若是以前就是八抬大骄抬我我也不来。我气得险些摔门而去,转眼一想,一走了之固然潇洒,可银子没了,没有银子,还要过很长的苦日子。我阴着脸走到唯一完好的椅子旁,正欲坐下歇歇脚,发现上面的尘土厚得何止一指。这里很久没人来过了吧,杨榷带我来这里有什么企图,我突然想到无数个风华正貌的少女都是在这样场景下落难的。我浑身一抖,连忙扯紧了衣服,说:“杨大哥,你不会骗我吧?”
杨榷冷笑一声,竟自走到堂中站定。我好奇他要做什么,他却猛然跪了下去,以头触地,响彻整个烹羊居。一股殷红的血像蛇一样顺着低洼处蜿蜒爬去,继而分成两股四股,最终汇成一片。杨榷整个身子伏在冰冷的地面上,久久不动,突然厉声道:“不肖子孙杨榷叩见列祖列宗,请祖师爷指条明路。”
那尊青黑色的石羊人面像空洞地望着远方,对伏身跪拜血溅当场的后世子孙没有一丝怜悯、眷顾。
“请祖师爷指条明路。”他又一次对着头顶的石像祈求,像是西瓜摔在了石板上,啪的一声,腥红的血花四溅飞出,破屋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杨大哥…”其实我很想上去劝说,但话到嘴边却失去了它的作用。
杨榷不等我劝说自己挺直了身子,“咯咯”地仰天大笑,任凭污血纵横而下,染尽衣衫,像是一头刚刚觅食后发泄的野兽,手向虚空一指:“看到了吗?这是我烹羊的时代。”
4
三个月后,烹羊居已经焕然一新,因为我来到这里。这也是小江湖人对大江湖人的崇敬和畏惧,短短几天,已经有上百人投靠了烹羊帮,杨榷也一跃成为白羊镇的龙头人物了。不过,他们对于他身边那个来自大江湖的神秘女侠就一无所知了,因为我除了杨榷,谁也不见。稍微阔裕的帮众纷纷出资,又请了最好的匠作师重修了烹羊居,为我建一座静养的地方——如意阁。除了吃饭之外,小丫头们全被我遣去阁子,平时清静得只能听到鸟鸣和风的声音。偶尔兴起,拉一曲《兰花吟》自我陶醉,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大半年的时光。
我时常想起杨榷,这个粗俗丑陋的男人,不知从何时起,模样变得俊朗起来了,就连平时说话也不卑不抗,颇有大侠风范。我用力摇了摇头,为什么总是他的身影,是在一起生活久了的原故吗?还有一个身影在我的脑海里渐渐模糊,那是小白,一个爱穿月白绸缎的和我志趣相投的英俊的少年。他会不会也在远方托着下巴想着我呢?
一百里外把青石镇,一个满身污泥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斜倚在墙角,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五丈外香喷喷的大包子一个一个地进了别人的肚子。他咕噜咕噜地直吞口水,下意识地摸了摸冰凉的口袋,便破口大骂起来:“死丫头,害得本公子吃了大半年的苦,下次别让我撞到,否则…”
这小乞丐就是我们的小白,八个月前是一个高贵漂亮的富家公子,现在怎么看也跟高贵连不上关系。小白停骂的原因是卖包子的老板进屋招呼生意,笼头里两个包子显然无人看管。他发力向包子冲去,一阵酸臭之风刮过,笼头里的包子不翼而飞,好快的身手!按说以他这样的身手不应该流落街头啊,随便找个单位做打手保镖之类,也衣食无忧啊,就算做贼也不是这个做法。
他低着头啃着包子匆匆地向小胡同走去,突然一阵香风迎面吹来,两只温软的手同时按在他的双肩上。小白正专心地啃包子,几乎以为要闯了知府家千金的大驾。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两个明丽的少女。他苦笑一声,扔掉了好不容易才抢到手的包子道:“你们真是我的影子啊。”
“公子该回家了。”
“是啊,没钱的日子不好过啊,”他叹了口气,大步走开了,“走吧,这次我真的想回家了。”
5
烹羊居,我很久没有走出如意阁了,一个人呆久了会闷死的,王菁总是这样说,所以她总是叽叽喳喳的从不回家。也不知道烹羊帮现在怎么样了,我想我该出去走走了。如意阁西去一千五百步就是烹羊居,烹羊帮的总坛。
而这之间的一千五百步,生满了紫荆树,绿绿紫紫别是一番景象。紫荆树下是黄金菊和虎刺梅,再下面是成片的雪蓝花和三叶草。如今恰逢深秋时节,黄金菊傲然枝头,花骨朵大如杯口,上百个花瓣几乎完全绽开,舒展成一个芳香的花球,整个院子都沉浸在这氤氲的香气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烹羊居。有丝竹管弦声,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十分好奇,推开了烹羊居的后门,这是我第一次推开这扇门,和杨榷说得一样,这里没有人把守。我走向旁边的耳房,推门进去,看到几个匆忙的小丫头。其中一人好像给我送我食水,看到我马上弯腰行礼:“萧姑娘,怎么出得如意阁了?”
我看着这个嘻笑的圆脸小丫头,嗯了一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般热闹?”
小丫头好像以认识我为荣,瞥了一眼其他的丫头,得意的说:“萧姑娘不知道吗?今天是我们烹羊帮成立五百周年。来了好多人呢,有屠猪、响马、废柴、栖鹿、厝厢等大门派,好有场面啊。不过萧姑娘是帮中的贵宾,又是执法长老,杨帮主竟然没有下请帖,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同伴拉了她的衣服,她也感到自己的多嘴,竟然非议起帮主来了,她也机灵地止住话题。
我对此并不在意,说:“我要见杨榷,带我去见他。”
那个小丫头拉着我的手,一股烟遛到了正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们,包括杨榷。他高高地坐在豹皮檀木椅上,阴着脸说:“你为什么没有走?”
“我为什么要走?”我非常生气,杨榷你这小子有了钱财地位就把我扫地出门吗?看你平时对我还算不错,没想到几天不见,竟然翻脸不认人!
杨榷的脸色一下子全白了,骂道:“阿昚死哪去了?依海,你带着萧姑娘从后门离开,眼放亮一点,要快!”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应了声,对我说:“我们走吧。”
“杨榷,你给我说清楚到怎么回事,本姑娘岂是说走就走的。”我对他大吼。其实我早就想走了,我所等的,只是银子而已。
杨榷闭上了眼,铿锵有力地说:“依海,还不快走!”
杨依海默默地回应着:“萧姑娘,对不住了。”说完抓住我的肩膀正欲离开。
只听另一个声如洪钟的声音响起:“已经晚了。”
那人推开了门,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门外所有的光线,众人抬头望去,只有黑黑的一个人形,什么也看不清楚。
6
那人掷地一扔,有东西像个皮球滚了过来。杨榷冷冷地道:“马不空,你好大胆子,竟然把贼爪子伸到我烹羊的身上了。”
马不空大笑起来:“我的杨帮主,大半年的时间,果然威风起来了。是不是挖到了什么金山?就连阿昚这穷鬼出门也带上一百两黄金。嘿嘿,恐怕另有所图吧?”铜铃般的大贼眼向我身上瞟了一眼。
杨榷沉声道:“马不空,你看清楚了,这是我烹羊的地盘,岂容你这样的响马盗贼撒野?二十年前,你从此门爬着出去;二十年后,你仍然从此门爬着出去!依海,送萧姑娘离开。”
我到现在才明白杨大哥的意思,可惜已经走不了。废柴帮柴木森、屠猪帮帮主朱思耀已经到了。柴木森依然不失礼数:“萧姑娘何必匆匆离去,扫了大家的兴致呢?”
朱思耀却手作劈刀状嚷嚷道:“把她让给我,半刻钟绝对散架。”
杨榷森然道:“看来三位执意与我帮为难了?依三帮之力比之我帮八百帮众若何?”
柴木森微微一哂:“烹羊迅速崛起,一跃成为众帮之首,实在可喜可贺。不过八百帮众,大部分是屠猪、响马还有我废柴的旧部,恐怕还人心未稳吧?”
杨榷沉默了,人心稳与不稳他心理最清楚。真的要为一不相干的女子浪费自己的大好前途吗?他在心低问自己。
我暗自调匀了呼吸,本想喊取我剑来,但想到剑还在如意阁,估计还没取回来人就凉了。便道:“给我一张琴。”
老琴师颤颤巍巍的捧着古旧的马头琴道:“姑娘请用。”
我注视着琴身上的幽暗年轮,从琴头一直沿宕至琴尾,陡然而止,轻轻划过每一根琴弦,清脆的乐调跃然而上:“你们听说过七杀音吗?”
柴木森笑道:“别人弹琴要钱,姑娘弹琴要命不成吗?在下只别人会说几句,却也博得名号气死诸葛,倘偌诸葛在世,气死的怕是在下了。这位朱帮主因为一口气杀了三头猪,被人冠以闪电神刀之名,都是些时人谬赞,真是见得了刀枪,一头便扎进了阎罗殿。可见,人的名号只是用来唬人的。”
“那么,柴帮主知不知道其实我并不姓萧?”
“在下眼浊,确实不知了。姑娘不通武艺我却是知道的。”柴木森侃侃道。
我心里暗惊:这件事只有杨榷知道,他绝不可能说出去的。而柴木森一介书生,也能看出我的内在修为吗?我按纳着心中的小猫爪,尽量压得呼吸平稳:“柴帮主,你要为说过的话付出代价,我很久没有杀过人了。”说到最后,我竟然率先抖了起来。
柴木森不愧为白羊镇第一废柴才子,就连笑声都是那么长得多余:“呵呵呵呵,我感到姑娘心怯了。”
:“即使姑娘会武功又如何,因为他会来了,是我们请来的。”柴木森的笑声良久才猛然收住,语气变得极缓且低,冰冷的没有温度。
突然阴风大作,有东西从屋顶落下,呼啦一声,伴随着木缘瓦片落了下来。众人定睛一看,原本是一个身穿貂皮袍子的老头子。从那么高的屋顶掉下来,按理说不摔个半死也摔成残废,这老头子却毫发无伤地站起来,腰带上插着两根大狼牙刺,时不时地反射着耀眼的日光。
杨榷“噌”的一声从豹皮檀木椅上弹了起来,失声叫道:“丁丙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