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玛洛亚下定决心要学汉语,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雾霭笼罩的教堂亮起了烛光。玛洛亚麻利地穿衣起床,洗漱完毕后胡乱吃了点东西,又冲了碗奶粉,嘴凑到碗沿上吹了吹,喝了几口,稍微凉了凉,然后,一仰脖,“咕咚、咕咚”地一气喝完。放下碗,用手抿了抿嘴,转身走上楼去。
来到阁楼,从衣柜里找出做礼拜时才穿的黑礼服,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背起预先放置好铅笔和本子还有几本简易的经书的书包,向教堂外走去。随着玛洛亚“吱呀”一声门响,“咔嚓”一下铜锁声,玛洛亚走在了通往大栏镇的路上。
沿着路向东走不多远,拐了一个弯,来到大栏镇大街的南口。玛洛亚看了看,空旷的大街上有仨仨两两的人在井沿担着水,水从水桶里随着扁担的颤动“哗哗”地溢了出来,撒在地上一道一道的。
玛洛亚经过福生堂门前的场院,用手摸了摸大门两侧的一个大石狮子,光溜溜的,有些泛凉。
过了福生堂往北走,大街的拐角处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树上的鸟儿“叽喳”地鸣叫着,大槐树俨然成了鸟儿的天堂。拐了个弯,沿大街西行,走到尽头,大街折向北,又走了一阵子,私塾便在眼前了。
私塾的老先生复姓司马,是清末的贡生,学问高深,为人极好,镇上的大人、小孩对他极为尊重。据说福生堂的堂主,也就是大栏镇的镇长司马亭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大栏镇的大事小情,红事白事都是老先生的主笔,没有一个人敢坐在正座上。因为老先生辈分极高,谁也不敢直呼其名,渐渐地,人们忘记了他的名讳,只知道是司马老先生了。
这时的天还早,太阳没有升起,家家户户的烟囱没有升起炊烟,私塾院门前也不见一个学生,一切都静悄悄地。
玛洛亚来到私塾门口,门紧闭着。于是,玛洛亚走到墙根下,踮起脚尖,从私塾的矮矮的土墙上往里瞅。只见司马老先生在做晨课-------打太极拳,这是老先生多年的老习惯。鹤发童颜的老先生在晨风里舒腰、踢腿、弹臂、勾手,招招式式做的极其认真,虽有八十高龄,但见他身形步法灵活矫健,动若疾风,舒若落叶。
在墙外站了许久的玛洛亚看得目瞪口呆,禁不住冒出了一句:“Verygood,wonderful!”(非常好,精彩极了。)
司马老先生闻得此声,怔了一下,缓缓地有条不紊地收住了招式,转过身来看了看墙头上的黄头发,问道,“你是谁呀?”声如洪钟。
玛洛亚见司马老先生搭话,就走到门口大声说:“Iamanewpriest,mynameisMaloya,goodmorning,teacher?”(我是新来的牧师,我的名字叫玛洛亚,早上好,老师。)
司马老先生走了过去,隔着门缝一看,认得,原来是教堂里的洋牧师。老先生连忙拉动门栓,“哗楞”一声,门开了,老先生向玛洛亚招了招手,玛洛亚走进了院里。
“你有什么事?为何来到私塾?”司马老先生看着走了进来的玛洛亚问道。
“Sir,Iwanttogotoschool.”(先生,我想上学。)玛洛亚对司马老先生大声地说。
“什么?你说的是什么?”司马老先生惊讶地问道。
玛洛亚见司马老先生没有听清楚,又大声地说,“Sir,Iwanttogotoschool,IwanttolearnChinese.”(先生,我想上学,我想学习中国话。)
司马老先生简直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围着玛洛亚转了三圈,“你说的我听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司马老先生冲着玛洛亚连连摆手,表示不明白。
这一下,玛洛亚可着急了,高挺的鼻子尖上冒出了汗,一着急,从嘴里冒出了总算会说的一句中国话,“人地图,要吃饭。”
玛洛亚这一急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把仅会说得一句中国话也给说错了。司马老先生前半句没有听清楚,后半句可是听得真切,听到这里,司马老先生明白了,原来这位洋牧师是来讨饭吃的。
想到这里,司马老先生拉起玛洛亚的手,也不和他讲话,径直往屋里走去。司马老先生边走边说,“吃饭好说,看看你叽里呱啦地这顿说,早说这一句你早吃上饭了。”
二人来到屋里,司马老先生指了指小板凳,示意让玛洛亚坐下。玛洛亚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去。司马老先生把饭桌放在玛洛亚的面前,端上来热气腾腾的饭菜,又用手比划了一下,让玛洛亚吃饭。
玛洛亚心里想到,中国收学生还得管饭,真好,这在瑞士是绝对不可能的。玛洛亚二话没说,拿起一个窝头就吃了起来,吃一口窝头就用手拿一根咸菜碗中咸菜。司马老先生一看乐得差点把口中的饭菜给喷了出来。
“唉、唉、唉,你不能用手抓,要用筷子。”司马老先生指了指玛洛亚跟前的一双筷子,大声地说着。
玛洛亚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赶紧拿起筷子,一手一根,这一下,司马老先生再也忍不住了,口中的饭菜喷出老远,哈哈地大笑起来,泪水从老眼里冒了出来,强忍了忍,止住笑。
“唉,看着我,用筷子得这样拿。”说着,给玛洛亚做着示范动作。
玛洛亚看了又看,最后,把左手的那根筷子递到右手里,倒过头来,在桌面上戳了戳,然后在手中一攥,两根筷子并在一起向咸菜碗中戳去。
司马老先生乐得够呛,瞧着玛洛亚的熊样子也不吃饭了,干脆放下碗筷,用手捋着漂白的胡须,直勾勾地看着。
这时的玛洛亚已是丑态百出了,只见他使劲抿着嘴唇,两只蓝汪汪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只大手紧紧地攥着一双筷子在咸菜碗中左捅一下右戳一下,就是夹不起一根咸菜。
司马老先生实在看不下去了,拿起筷子敲了敲玛洛亚的手,又做了一遍示范动作,好赖这顿饭算是吃饱了。玛洛亚放下碗筷,突然冒出了一句,“Sir,you’reahospitableman.”(先生,你是一位好客的老头。)
“你别说了,你说我也听不懂,什么叽里呱啦的。”司马老先生不耐烦地说。
“人地图,性本善。”突然,玛洛亚这次把后半句说对了。
这次,司马老先生也全听到了,双手晃悠着说道,“不对,不是人地图,性本善。而是人之初,性本善。”
玛洛亚一听忙说道,“人之初,性本善。”
司马老先生夸赞说,“哎,对了。”
司马老先生收拾完碗筷饭桌,走到院子里,仍然不见学生来。于是,拿起一把扫帚,扫起了院子。司马老先生走一步,玛洛亚就在后面跟一步,寸步不离司马老先生。
司马老先生看了看玛洛亚,露出了满脸的疑惑。这位洋牧师是怎么了,不傻不孽地来干什么?饭也吃了,怎么还不走?想到这里,司马老先生朝玛洛亚摆了摆手,让他离开私塾。但见玛洛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半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