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再过两天咱们家里的粮就没了,孩子们可怎么办啊。”樊老大的媳妇边坐在灶膛旁烧着火边说道,愁容满面,两只无神的眼睛看着灶膛里红彤彤乱窜的火苗。
“嚷嚷啥,你寻思我是傻子,不知道?”樊老大不耐烦地一瞪眼说道。
樊老大的媳妇不敢言语了,只是默默地看着灶膛里的火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你哭什么?就知道哭,这哭就能哭来粮食我也跟着你哭,真是的。”樊老大看到媳妇急得哭了,忙劝慰了几句。
“樊老大在家吗?家里有人吗?”一个声音在院子外面喊着。
“在,谁呀?”樊老大应着,站起身来往外走。
“我,私塾的先生。”司马老先生在外面说着道。
“吆,司马老先生,你怎么来了,我这可是蓬荜生辉呀。”樊老大忙开了门说道,“老先生,快请进,快请进。”
司马老先生走进院来,只见老先生的肩上扛了半袋白面,进得门来已是气喘吁吁了。
“老先生,你这是干什么?”樊老大惊恐地问道。
“这年月的,你家的孩子是咱大栏镇最多的一家,我的面吃不了,给你扛了半袋来,快点接着,快累死我了。”司马老先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樊老大赶紧接过来,说道,“老先生,这使不得,我给你扛回去。”说着就往外走。
“站住,樊老大,你也太不给我这老脸面子了,奥,我大老远的给你扛来,你倒好,却给我扛回去,我扛半袋面来不是给你吃的,是给孩子们吃的。”司马老先生生气地说。
樊老大见老先生动了怒,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只好把半袋面扛到了屋里。
樊老大的媳妇感动的流着眼泪说,“司马老先生,你把面给了我们,那你吃什么呀?”
老先生笑了笑说,“你们不用担心,我还有,如果没有的话,我怎么能给你们扛来呢?”
樊老大和媳妇一听这话,心中略微好受了点,忙把老先生往屋里让,老先生摆了摆手说,“我的学堂里还有学生,离不开身呀,你们忙吧。”说完,转身走出了樊老大的家。樊老大在后面好说歹说留不下,只好让老先生走了。
清晨,大栏镇的大街上半天见不到一个人,只有几条狗来回乱窜着,整个镇子只有几家的烟囱冒着烟,到处一片死寂。萧萧的北风使劲刮着,直吹得地面的尘土飞扬,走在大街上的人用袄袖遮着脸,生怕尘土迷了眼睛,弓腰低头的快步走着。
吃过早饭,福生堂大姨太的正房里,司马亭正在和大姨太说着话,突然,狗三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老爷,太太,镇上家家户户的烟囱三天没有冒烟了,小孩子饿的哇哇直哭,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冷冷清清地,看着怪瘆人。”
司马亭没好气地说,“知道了。”
狗三见司马亭脸色难看,不好多说,就退了出去。这时,大姨太对司马亭说,“老爷,这租子咱不是不收了吗?怎么镇上还是揭不开锅呀?”
司马亭说,“我的太太,你想想,今年的收成才几粒粮食,能熬到现在就不错了,如果再不想想法子,咱大栏镇非的饿死人不可了。”
“咱们能有什么法子,大栏镇这么多户,我们照顾哪家是好呀。”大姨太见司马亭着急的样子说道。
“那也得想办法,不能见死不救。”司马亭大声地对大姨太说。
大姨太见司马亭真的着了急,也不敢说话了,平日里的威风顿时无了踪影,往床里头一坐,闷头喝着茶水。
司马亭急的在屋里转着圈,骂骂咧咧地说,“奶奶个熊,玛洛亚这个龟孙子不是跑到青岛向什么什么会借粮去了吗?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怕是跑了吧,这个王八蛋。”一边说,一边啐了两口。
“好了老爷,要不,咱就开仓救济救济大栏镇的父老乡亲们,可有一点你得把持住,那就是救济归救济,也不能把咱们福生堂给吃穷了,到时咱福生堂要是喝了西北风,我可真跟你没完。”大姨太说出了司马亭打心眼里乐意听的话。
“哎吆,我的好太太,这回,你可真是做了活菩萨了,我替大栏镇的父老乡亲们谢谢你了。”司马亭乐呵呵地说。
大姨太见司马亭露出了笑模样,脸色一绷说道,“老爷,我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吗?”
司马亭点头哈腰地说,“听到了,你要我把持着点,要是福生堂喝了西北风,别说你不干,就是我那也不干,这下行了吧,太太,我给你下了包票,你放心了吧。”
这时,猫四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喊,“老爷,太太,大事不好了。”
司马亭见他慌张的样子,大声骂道,“你他娘的慌张什么,说,出什么事了?”
猫四喘了口粗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司、司马、老先生、死了。”
“咯噔”一下,司马亭止住了迈动的脚步,瞪着眼睛问,“啥?司马老叔死了?半个月前我刚给他送去一袋面,怎么说死就死了。”
猫四怯怯地说,“人上了岁数,连病带饿,死了。”
司马亭着急火燎地说,“不可能,绝对不是饿死的,走,去看看。”说着,带上狗三、猫四朝私塾走去。
三人慌慌张张地来到私塾,进得院来,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司马亭一到,人们自动让开了路。司马亭走进司马老先生的卧室,只见老先生静静地躺在床上,穿戴着贡生服,漂白的胡须铺在胸前蓝天白云的補子上,四肢平伸,双眼紧闭,面带祥和,双腮深深地陷了进去,显得颧骨个外地突出。
司马亭看了看老先生,又查视了一下房间。面袋子早已没了,找遍了犄角旮旯一点面粉也没有找到。司马亭纳闷地说,“奇了怪了,半个月前,我刚给老叔送来一袋面粉,到现在整整一袋子全没了,连面袋子也看不见,老叔的饭量也忒大了吧,即便忒大,总不能连面袋子也吃了吧。”
这时,私塾中的几个孩子走了过来,哭哭啼啼地说,“老先生把面都给我们吃了,我们不知道老先生仅有一袋面,否则的话,打死也不会吃的。”
说着,哭声一片。司马亭见状,禁不住两行热泪流了下来,真想过去抽这几个孩子一顿耳光。可又一想,司马老叔年老体弱,本来就病了,再加上饥饿,不死才怪呢。想到这里,心里一个劲地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把司马老叔接到福生堂,那样的话,老先生肯定死不了。想到这里,司马亭大嘴一咧这顿哭,房间里的人无不落泪。
正在司马亭嚎啕大哭之际,只见樊老大领着六个挨肩的孩子闯进了司马老先生的屋里,进来后,樊老大咣咣咣一顿大脚,六个孩子全都被踹倒在司马老先生的屋地里,“老先生啊,都是我樊老大不是人,你给我送去的半袋子面,我一点都没吃啊,全都叫孩子们吃了,你说你还有面,否则的话,我樊老大就是把孩子们饿死,也不会留下你的面啊。”说完哇哇地哭起来,孩子们也跟着吱吱呀呀地嚎着。
司马亭看到樊老大大哭不止,更加伤心了,大喇叭嗓子一放声,震得屋里的人耳朵疼,足足哭了二十多分钟,也不见止声。
狗三看不下去了,上前扶着司马亭说,“老爷,你节哀吧,老先生已经死了,咱得给他老人家办后事啊。”
司马亭迷迷糊糊中听到狗三这句话,心中想道,对呀,光哭管屁用,人已经死了,咱的料理后事呀。
司马亭想到这里止住了悲声,吩咐两个人留守看管老先生,其余的人跟着司马亭走了出去,张罗老先生的后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