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收获,十月陨箨。秋收完毕的东北乡一望无余,冬小麦已经下地,新犁的麦田一畦一畦地排列着,像一块巨大的方格子家织布无限延伸着,上面点缀着稀疏的村庄和一丛丛的树林。
一群群的羊儿在上面悠闲地散步,像一朵朵白云在空中飘过。阳光洒在大地上,一道道炊烟随着牧童的笛声袅袅升起,一阵风吹过,树林抖了抖臃肿的腰身,哗啦啦,黄叶散落了一地。
蛟龙河大铁桥上,一列火车“咕叱、咕叱”地冒着白烟开了过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火车到站了,从火车上跳下三个学生和一位围着紫红色围脖的男人。
一下火车,三个学生欢蹦乱跳着、吵闹着、乱嚷着,“到家了,到家了。”
这三个孩子是司马亭在县城读书的孩子们,两个男孩是大姨太生的,高个儿的叫荣儿,稍矮一点的叫贵儿。围着红围巾的女孩是二姨太生的,名字叫喜儿。后面跟着的男人是三个孩子的国文老师,名字叫赵怀庆。
一行四人说说笑笑地朝大栏镇走去,到了福生堂的大门口,赵怀庆抬头看了看高大的门楼,上方两条琉璃瓦镶成的金色的双龙戏珠盘旋着,往下来是黑漆漆的两扇大门敞开着,大门上三行大铜钉整齐地排列着,人头高的地方一双大海碗般得大铜环垂挂着,风一吹,大铜环撞击着大铜钉,发出“当啷啷”的悦耳的声音。大门两侧伫立着半人高的大石狮子,张牙舞爪、威风凛凛。
四人进了大门,走进院中,猫四在耳房看到了,忙打了一声招呼,朝后院跑去,边跑边喊,“老爷、太太,少爷和小姐回来了。”狗三忙跑过来帮着拿行李,领着四人往里走去。
这时,猫四领着司马亭和三位姨太迎了出来,孩子见面先找娘,荣儿、贵儿直奔大姨太而去,喜儿则扑到二姨太的怀里亲昵不够,剩下个三姨太站在旁边没抓没捞的,十分的尴尬。
大姨太朝两个孩子一使眼色,荣儿、贵儿马上跑到三姨太身边,拉着三姨太的手问寒问暖,喜儿见状也跑过来,围着三姨太说笑个没完。
司马亭拉着赵怀庆的手说着客套话,“赵先生,一路还算顺利吧?天气不算太冷吧?”
赵怀庆应酬着,“孩子们都很听话,一路没有什么麻烦,天气虽然冷了点,还算可以。上次相邀,这不,来讨扰了。”
司马亭哈哈大笑着说:“什么讨扰不讨扰的,你是我孩子们的先生,邀你来吃顿饭,住两天玩玩,理所应当吗。”说着,看了看吱呀乱叫的孩子们,咳嗽了一声,“孩子们,都老大不小的了,还这么娇气。”三个孩子停止了吵闹,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边。
司马亭指着三位姨太一一地做了引见,三位姨太走上前来,向赵怀庆道了万福。赵怀庆说:“司马兄,现在可不行这一套了,生人见面问声好就可以了。”
司马亭笑了笑,“还是赵先生见过世面,不愧是县城里大学堂的先生,能赶上时代潮流啊。”说着,对赵怀庆一抱拳“赵先生,里面请。”拉着赵怀庆的手往里走去,边走边吩咐着,“猫四,去前堂收拾收拾。”猫四应着,一路小跑地前去了。
雕梁画栋的前堂里,中央的八仙桌上茶壶茶碗已经摆放好,赵怀庆净了面,同司马亭一起走了进来。
分宾主落座,三位姨太陪着,荣儿端起茶壶,走到赵怀庆身边,“先生,请喝茶。”说着,给赵怀庆倒了一碗茶,浓郁的茶香沁人心脾。
司马亭乐呵呵地说:“嗯,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先敬先生茶。”说着,端起茶碗和赵怀庆一起喝茶。
赵怀庆喝了几口,放下茶碗对司马亭说:“这三个孩子都懂得礼数,学业上也非常上进,是你们的福啊。”
司马亭忙放下茶碗说:“哪里、哪里,是先生调教的好啊。”
二人边喝茶边说笑着,只见司马亭朝垂手站立在门两侧的狗三、猫四说:“狗三、猫四。”
二人进来,“老爷,你有何吩咐?”
司马亭说:“今天,咱福生堂来了贵客,你们二人去把司马老先生和玛洛亚牧师请来,也好让赵先生认识认识。”二人应着,走了出去。
半个时辰过后,狗三进来通报,“老爷,司马老先生和玛洛亚牧师到了。”
司马亭和赵怀庆忙起身去迎接,三位姨太和孩子们跟在后面,呼呼啦啦一大群。
只见司马老先生身着青布长衫,雪白的胡须飘在胸前,手持一根文明杖,慢条斯理地迈着方步,边走边用手托了托鼻梁上的枣木眼镜。
身旁跟着身穿黑色礼服的玛洛亚,玛洛亚脖子上的十字架和念珠随着身体的走动相互撞击着,发出“当当”的悦耳的轻响。
司马亭快走了几步,朝二人一抱拳,“司马老叔,玛洛亚牧师,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司马老先生摆了摆手,“贤侄免礼,有贵客临门也不忘了我这无用的老朽,让我来不闲碍眼?”
司马亭忙说,“岂敢、岂敢。”
接着,引见道,“这位是三位孩子的先生,赵怀庆先生。”回身对赵怀庆说,“这位老者是我的老叔,大栏镇的贡生。这位是教堂的牧师,玛洛亚,现在是司马老先生的高足。”
三人一抱拳,相互问好。司马亭说,“众位请,老叔请。”
只见司马老先生抬头、挺胸,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后面的人慢慢地跟着,鱼贯而入来到了前堂。
众人寒暄一阵后,司马亭手扶老先生坐在了正座上,赵怀庆和玛洛亚左右各一坐定,其余众人各按次序坐定。
两壶茶倒尽,夕阳西下,红霞满天,厨子收拾下茶壶茶碗,一盘盘的美味佳肴端了上来,整个八仙桌摆得满满当当。
只见那:红烧肘子摆中间,宫爆鸡丁色彩鲜。辣炒猪肚别有味,青椒豆芽盘盘全。狗三抱来一壶酒,猫四忙把酒盅添。一个一个摆放好,高粱酒红耀人眼。
司马亭站起身来,一抱拳,大咧咧地说道,“司马老叔,各位高朋,今日相聚,为的是给赵先生接风洗尘,也为的是各位高朋相互认识。同时,也表一表我司马亭的心意,一尽地主之宜,大家请啊,这可是我十五年的陈酿,喝了、喝,干。”说着,端起酒盅,“滋溜”一声,干了个底朝天。大家端起酒盅,说着客套话,一饮而尽。
玛洛亚见众人都喝干了,于是,一仰脖,“咕咚”一下全倒进了嗓子里。一股浓烈的高粱酒味从胃里直窜而上,直达口腔,把个玛洛亚呛得脸色通红,众人见状,哄堂大笑。
司马老先生给玛洛亚捶着背,司马亭笑呵呵地说,“马牧师,怎么,喝不习惯,你第一次和高粱酒,要慢慢来。”玛洛亚脸涨得红红的,两眼噙着憋出来的泪花,点了点头。
“夹菜、夹菜,吃啊,吃。”说着,司马亭夹了一下肘子,司马老先生夹着菜,用手把胡须捋到了一边,把一块鸡肉送进了嘴里,费力地嚼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拉开了家常。,正说得起劲,忽听司马老先生咳嗽一声,“诸位,老朽多年不出大栏镇,对外面的见闻知之甚少,赵先生既然来自高密县城的高等学府,请介绍一二,老朽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