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他会问你怎么知道我女儿的名字,但他仅说了这么一句,似乎不愿深究,我还想再问,却听老闷头最后说了一句:“只有到了那个地方,你才能知道更多。”这话分明对书呆子说的,我看见书呆子一下子就抬头看着老闷头,两人目光交织,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我心说这是什么屁话,这不是明摆着勾引书呆子和他一起送死吗?要命的是,书呆子呆了那么一会,居然点头同意了。
书呆子是个谨慎的人,我理解不了他当时的想法。和那个乞丐不一样,书呆子有的是钱。
这个世界熙熙攘攘,明争暗斗,为的不就是钱财名利,削尖脑袋都只为往金字塔的顶端上钻。
而书呆子已经是站在金字塔山腰上面的人,如果我是他,早就过着锦衣玉食,美女环绕的逍遥日子。但他确实另类,平日里不见他抽烟喝酒,也没见过他有什么女人,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看书。
我就曾和他说过,你有那么多钱你给我呀,你不糟蹋,老子替你糟蹋,只要你给老子钱,老子绝对活的让你觉得自己在浪费青春。结果却是被他一脚踹了出去。
我说这些,只是想说明一点,书呆子已经不必再为钱财去那个地方,他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那些值钱的瓷瓶,那么应该就是这些瓷瓶以外的东西了。
但我想来想去,也没发现有什么东西的魅力能够吸引他去冒险,难道仅仅为了那个蛇眼海哨?那么个破烂玩意,再牛逼在我眼里也是分文不值。
老闷头接着说道,他们已经选定日期,三天后出发,地点是在附近的一座荒岛上,再聊了一些细节之后,我和书呆子就离开了。
出来后向天边望去,已经没有红彤彤的一片,看来山林火势被压住了,估摸着不会造成太大损失,心里也稍安了些。老灯驼子跟在我们后面,如释重负一般,三个人绕了条小路直奔村里的老灯驼子家。
一路无话,其实心里都是各有所想,回来后我处理了一下肩头的伤口,总算咬的不是很深。三人倒头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起来后就发现外面下起雨来了,淅淅沥沥的,也不知道下了多久。老灯驼子搞了点海鲜鱼货,简单烧了叫我们吃饭,吃完后书呆子就说要先回去准备准备,让我也准备一下。
我一听这话心里就“咯噔”一声,这趟又把老子算上了,我坚决表示这次就是打死我也不去,老闷头明摆着就是找人送死的,除非是亡命之徒,只要有点脑子的谁也不会跟着去陪葬。
书呆子看了我一眼,撂下一句话:“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人一扭头就走了。
我愣了半分钟,妈的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但经过这几次死里逃生,我已经不在乎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跟着书呆子混,英年早逝是迟早的事。
我没去追他,远远的看着雨中的书呆子开车扬长而去,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看着眼前陌生的村子,一下子不知该何去何从。
老灯驼子坐在门槛上,悠闲的抽着旱烟,瞥了我一眼用当地话道:“我就说你这个瘪羔子,一点出息也没有,就你这怂货样,干脆搁我这种田算了。”
他口音很重,我听的似懂非懂,但知道不是好话,如果在平时我早就回敬几句了,但我脑中却突然想起老闷头的女儿,于是就道:“老驼子,你他娘的别在这瞎嚷嚷,你也不用你那生锈的脑子想想,老闷头真是去找女儿?他女儿都入土为安了,还找个腿!”
老灯驼子“嘿”了一声,猛敲一下烟袋,“你这怂娃子就找借口吧,你怎么知道他女儿入土为安了,你是阎王爷门前的看家狗?”
我知道和老灯驼子根本不能好好聊天了,本来不想瞎扯蛋,但心里有些疑惑,还是忍不住说道:“老闷头的女儿叫苏晓文是吧,昨天我看到了她的坟,就在山顶那些乱草堆里。”想起那些照片,不由浑身直哆嗦。
老灯驼子抽了一口烟:“你说的那座坟,我也知道,那是老闷头女儿第一次失踪,当时老闷头真以为女儿死了,就给她堆了一座坟,谁知道这丫头几个月后就回来了。”
原来如此,但是那些照片呢,难道也是老闷头弄的?怎么看老闷头也不像这么无聊的人,一想到照片,大白天的我就浑身发冷。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我抬头一看,一伙人正从山上下来,浑身熏的焦黑,再加上雨一淋,一个个跟鬼一样,一脚的烂泥巴直奔老灯驼子这儿。
“灯儿爷,出,出大事了!”跑在最前面的一个瘦高个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老,老闷头家,塌了!”
“什么?”本来老灯驼子看见这些人,还有些心虚,一听老闷头家塌了,立刻就问道:“怎么回事?老闷头家咋啦?”
“塌啦塌啦!”瘦高个急吼吼的说着,“你快去给看看,死,死人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咋还死人了?你个愣种慢点说。”老灯驼子敲了瘦高个一记烟袋,瘦高个摸了摸脑袋,喘着粗气道:“老闷头家塌了,还发现了死人!”
后面跟来的几个年轻人,七嘴八舌的在那里说着,脸色都很惊恐。我听的不是很明白,隐约就听到好像有死人,心里也是一惊,怎么还死人了?难道那场大火把人烧死了?
老灯驼子脸色也变了,在那些人簇拥下就朝山上走。
我完全没想到老灯驼子在村里还有这等威望,出事了都来喊他处理,要是这些人知道这火是他放的,那后面绝对有的看了。
跟在他们后面,事情也听了个大概,原来林火烧的很凶,村里年轻力壮的都来灭火,赶巧早上下起雨来,火势被雨一浇就弱了下来,到中午才算彻底灭了,但这时就有人发现老闷头家的屋子塌了。
老闷头把家搬到山上后,几乎就与世隔绝了,老闷头经常下山打渔,但村里人很少到山上来。
这大概是老闷头家发生的事情,村里有很多说法,当然都是一些不好的说法,后来老闷头和老鬼带人出海,很多人都没回来,这些人的家属中有胆大的,跑到山上打探老闷头下落,但大多慌慌张张就下山了。回来后都说这山上住着个疯了的老妖婆,后来就更少有人敢上山了。
如今老闷头屋子塌了,村民心态都很复杂,纷纷围了上去,结果就发现了死人。
死人是在废墟下面发现的,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大火烧死的村民,清点人数才发现不是,接着就有人吩咐年轻人来找老灯驼子。
之所以来找老灯驼子,是因为村里出殡的习俗,若有村民死了,装入棺材,需有人掌灯引死者魂魄入棺,老灯驼子就是这个掌灯人,所以村里只要出了大大小小的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一行人火急火燎的在雨里走了半小时,还没到山顶,远远的就看到一片乌黑,灰烬被冲的到处都是,看的老灯驼子直咧嘴。这把火,半边山都烧透了。
到了老闷头家,哪里还看得见房子,到处都是被烧黑的山石,几十个村民围在一处,议论纷纷,看见老灯驼子过来,都朝着这边张望。
老灯驼子走过去,村民让开一条道,我跟在他身后,朝前看一下子就呆住了。
老闷头家成片的房屋都塌了,散落的岩石烧的乌黑,我看了看正屋的位置,石块的一面隐约可见极深的刻痕,形状都很零散,已经看不出图样了。右边那间房子塌的更厉害,零散的石头都堆在一块低洼的地方,一大半浸在水里,石缝之间隐约就看到了一具尸体,手和脚露在外面。
村民围在周围,都不敢上前,要说这些村民胆小,也不是,可能对老闷头家有了一种心理畏惧,这也难怪,老闷头家的很多事情都太匪夷所思了。
老灯驼子在边上一看,也不动了,我在边上揶揄他道:“怎么着灯爷,死人你也怕?!”
“小二爷,你就不觉得这儿奇怪?”老灯驼子没立刻过去,而是站在那儿看,眉头越来越皱。
他不说,我还没觉着什么,他这么一提,我立刻也觉着不对。那些石块之间到处爬满了软体的海螺和贝类,刚开始没上心看,这一仔细看,发现到处都是,脚下也有不少,都在蠕动着朝外爬。
那具尸体就泡在这片海螺群中心,似乎那些海螺就是从尸体下面爬出来的,一股极重的海腥气夹杂着烤焦的泥水味道令人作呕,我朝后面退了几步,完全是条件反射性的。
这个地方我记得很清楚,是一间屋子,一个同样用石头堆起的屋子。
这时老灯驼子吆喝了一声,喊了几个胆大的村民朝低洼处走去。海螺爬的到处都是,脚都无法下足,只好踩着过去,几个人走到尸体边上,开始搬那些岩石。
我远远看着,那些村民搬开石块嘀咕了几句,然后老灯驼子一把抓住尸体,竟然直接就把那具尸体拎了起来。
尸体上缠着很多海藻,在我看来,这个动作轻而易举,似乎没费什么力气,我知道老灯驼子力大,但这么轻易就抓起一个人绝对不可能。
那些村民一下子都炸开了锅,有人发出惊恐的叫声,老灯驼子手里的那具尸体整个形体都垮了下来,看着就像挂在他手里一样。那几个胆大的村民脸都绿了,一个个都不敢吭声,最后还是一个村民叫了一声:“这里还有一个!”
但所有人都没动,老灯驼子摆摆手说了一句,那几个村民一窝蜂的朝上面走,恨不得一脚就跳出来。
老灯驼子佝偻着腰最后一个上来,我看到他手里根本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张缠着海藻的人皮。
一张完整的人皮!
人皮就像一件连体水裤,还是非常完整的那种,就好像人的脑袋连同四肢都从背部抽离了出来,只剩下一副皮囊。
老灯驼子一抖人皮,里面都是一些软体动物,随着海藻就扑扑往下掉。我惊的已经说不出话,而且听刚才的村民所说,下面好像还有。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我脸色很难看,周围村民有胆小的早就吓跑了,还有不多的几人留在这里,但个个脸色惨白,都说不出话。
“你问我,我问谁去!”老灯驼子也被震骇住了,脸白的不成样子,但他毕竟老练,当下招呼几人拿了块芦苇席将人皮裹了。
这里民风传统,对死者都比较敬畏,就算是人皮也当作人一般收殓。做完这些,老灯驼子就领着村民回去了,原想打算留几个人在这里看着,但命令了一番,也没一个人肯点头答应留下来的,只好作罢。
回到村里,老灯驼子找了具棺材,把人皮装殓了,但这棺材谁也不敢抬回家,只好暂时放在一座废弃的土地庙内。那些村民都不敢多待,纷纷回家,我和老灯驼子回去的时候,就看到全村门户紧闭,村里一个走道的人也没见着。
我走在路上,理了理思绪,就和老灯驼子扯了几句,老灯驼子一路皱着眉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说着,显然他心思不在话里,但我还是从他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