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言,狼烟猎手们在林间空地停下脚步,时间刚刚正午,大家开始按照传统分小队、挑猎友。猎手们都尽量挑选自家亲戚或者平日熟悉的搭档,于是三十多号人很快分成了九支小猎队,只剩下三名多余的猎手——“山羊胡”、“肉球”、还有默诺。
“山羊胡”是个精瘦敏捷的青年,二十来岁,因为下巴蓄了撮胡须,所以大家都称它为“山羊胡”。他可是村子里名头最响亮的扒手,据说他只要在任何人家里逗留半烛时间,就意味着会发生物品失窃。不过他从来没偷过默诺的物品,因为实在没什么可偷的。
至于“肉球”,显然也是绰号。他岁数比默诺稍大一点儿,体型矮胖,严重缺乏体力运动。他十二岁那年初次随猎队进山,被一只突然窜出的雪狼吓破了胆,从此以后说什么也不狩猎了,又不愿学习剥皮熏肉这些手艺,整日游手好闲,靠着父母过日子,今日听了茨冈族长的安排,不得不硬着头皮参加狩猎。
默诺则徘徊在队伍边缘,大家遗忘了他。
山羊胡和肉球面面相觑,经过短暂的眼神交流后,两人最终达成共识,来到默诺身边。肉球率先开口对默诺说:“默诺小兄弟,我知道你最喜欢一个人狩猎了,我和山羊胡兄弟呢,正好对狩猎没什么兴趣。不如咱仨组个队,你先去山里转转,我们俩就在这里给你看装备,放放哨,等你回来了咱们再一起分猎物,你看行不行?”
山羊胡偷偷捏了肉球的手,把话头抢过来:“咱仨兄弟组队我赞成,但要进山就一起进,共同进退嘛!遇到什么事儿彼此也能多个照应。”
默诺好像没听到他俩的话,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开始检查随身携带的装备:短矛、匕首、燧石、水杯。这时,老猎手开始招呼大家进山了,默诺瞬间从地上跳起,头也不回地迈开大步往山谷走去,甩下一句话:“你们俩爱来不来,我可不乐意等。”
山羊胡掐住肉球的手快步跟上,悄悄地对肉球说:“咱们身上干粮不多,不跟着默诺一起进山,难道你崽子想饿死在这里啊?”
狼烟村第十支小猎队就这样组成了,毫无疑问,这是山谷里最不搭调的组合。
默诺的动作轻灵敏捷,山羊胡和肉球完全跟不上,他们在身后大声祈求默诺放慢脚步。“要是我把这两个累赘抛弃在野外,他们肯定凶多吉少。”默诺倒不是担心他们,而是回忆起茨冈族长临行前的叮嘱和肉球父母期盼的眼神,他明白失去亲人的滋味不好受,于是暗下决心:“绝不能让自己的猎友发生意外!”
一路走走停停,默诺的猎队已经严重掉队。山谷里地形复杂,其他九支猎队早已各自分散,往不同的方向探索,附近只剩下他们三人。肉球大腹便便,累得满头大汗,索性趴在岩石上不起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说:“我不走啦,你们……先去狩猎吧,等打到动物……再回来跟我会合。”
山羊胡眯起眼睛,把默诺拉到一边,小声问:“怎么办?要不我们两人继续往前走,把这个窝囊废留下?”
默诺摇摇头,他看到山羊胡和肉球两手空空,连个像样的工具都没有携带,与其说是狩猎,倒更像是郊游。带上肉球,势必严重影响狩猎进度,不但不能帮忙,反而叫嚷个不停,动静极大,动物早跑得没影了。但如果不负责任地抛弃他,无异于野外间接谋杀。
他咬咬牙说:“背起肉球,继续前进!”
山羊胡连忙摆手:“我太瘦了,可背不动他!”
默诺二话不说,背起肉球,挤出一句话:“我就没指望你背!”
肉球可比老雪狼沉,默诺背着他,行走速度就和山羊胡不相上下了,山羊胡吹着口哨,倒悠闲自在。三人在林间的分叉路口止住脚步,左右两条小径二选一,左小径通往平坦的小树林,右小径则是上山的通道,而且留下一串人类脚印。
肉球趴在默诺后背熟睡了很久,默诺放下他,稍微活动一下酸麻的筋骨,俯身观察右小径的脚印。他说:“脚印很有规则,应该是猎人留下的,并且是五名猎人。从脚印尺码和凹深来看,他们都是高大强壮的成年男人。我猜他们在四烛以前从这里走过。”
山羊胡有点儿疑惑,问:“咱们的猎队都是三、四人为组,地上怎么会有五只脚印呢?你会不会数错了?”
“绝对不会。”
“或者是两支猎队合为一组?那人数又少一个……难道他们中途甩了人?”
左小径动物少,而且都是小型动物。右小径连着山,有大型动物出没,收获会更大,也更危险。
“跟着脚印走就知道了。”
肉球也醒了,体力恢复得不错,看来可以自己下地走路,于是他们向右小径出发。路上跟着脚印倒也简单轻松,不过脚印在一条小溪边上戛然而止,让他们失去了参照物。默诺看见溪水潺潺,心想冬季已经开始缓慢离开了,冰封的小溪正逐渐融化。他在周围找了棵高大粗壮的雪松,一溜烟爬上顶端观察。伸出巴掌测量太阳和地平线的距离,然后在树梢摘了些嫩青的松针叶揣进口袋里。
默诺爬下树说:“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太阳还有三烛落山,必须就近找地方搭个窝避寒,等明早气温回升再行动。”他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不远处一颗断枝的雪松上,只见雪松整体坚实挺拔,仅有一截枝干受积雪重压而折断,向地面斜耷拉着。雪松垂直于地面,再加上断枝干,形成了天然的三角形状。默诺跑过去对准断枝一脚狠踢,积雪滑落满地,露出茂密常青的松针叶,断枝却纹丝不动,看来比较结实。断枝上的松针叶还是青色的,证明树枝刚折断不久。于是他们迅速分工:肉球的任务是收集布满松针叶的枝条,山羊胡负责从雪地里掘出终年生长的雪苔,最终由默诺搭窝。默诺首先判断风向,把雪松断枝周围的地面积雪清除,再铺上一层厚厚的雪苔,又把布满松针叶的枝条密集叠靠在雪松断枝迎风的一侧,枝条底部用积雪堆牢,最后在空地点上篝火,一个临时草棚就顺利地搭建起来。
太阳正好落山,白天毫无收获,三人并排挤坐着烤火,草棚避风效果不错,雪苔也很保暖。山羊胡从背囊里掏出一块熏肉干狼吞虎咽,肉球见状,掏出自己携带的所有熏肉,叠成厚厚一摞,直往嘴巴里塞。山羊胡对肉球撇嘴干笑,然后问默诺:“默诺兄弟,你不饿吗?”
默诺家里断粮了,没有食物可带。
肉球赶紧吃完,抹抹嘴解释道:“我带的食物已经全部吃完了,还是填不饱肚子,要是能有多余的肯定分给你。”
默诺说:“多谢你们提醒,我差点忘记自己还有饮品。”
“饮品?”山羊胡和肉球异口同声地表示惊讶。
默诺跑到小溪边灌了杯水,放进篝火里烧开,不急不慢地把爬树时收集的松针嫩叶从口袋一根根拈出,放到杯子里,顷刻浓香扑鼻。松针富含油脂,回味甘醇,可以暂时缓解饥饿感,是默诺最爱的野外饮品。
肉球看得直流口水,问道:“刚才熏肉吃得有些咸了,借口热水喝喝吧。”
默诺一饮而尽,抹抹嘴解释道:“我泡的松针茶已经全部喝完了,还是填不饱肚子,要是能有多余的肯定分给你。”肉球听罢,惭愧地低下头。
在野外,篝火是不可以中途熄灭的,默诺必须按时添柴,不能入睡,身旁的肉球却已经鼾声大作了。默诺在长期孤独的生活中自学了一项特长——木雕,如今他的雕刻水平已经炉火纯青,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他只须看一眼就能雕得惟妙惟肖。
于是匕首轻削,木屑飞舞,一件新作品在他手中诞生:尖耳细长,双眸钩月,长发垂肩。“妮儿温。”他自言自语。
山羊胡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他看着木雕问道:“雕得不错嘛……是你的恋人?”
“不,朋友。”默诺淡淡地回答。
“真漂亮,貌似不是本地人。”山羊胡眼神狡黠。
默诺懒得理他,岔开话题说:“这么晚你还没睡?”
“肉球打鼾,吵得我睡不着。”山羊胡背过身去,回头又瞟了一眼木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