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雾山谷以隘口为界分成东、西两座村庄,东边是猎喉村,西边的是默诺居住的狼烟村,两村居民由于祖上的世仇而互相敌视,但碍于同在一座山谷狩猎营生,不得不克制忍让,所以几十年以来并没有较大纷争。默诺曾在山谷狩猎时撞见过猎喉村的村民,当时双方都盯住了同一只猎物,猎喉村仗着人多,硬从默诺手里把猎物抢夺下来。有了这次教训,默诺决定每次避开猎手经常出没的区域,专门去人迹罕至山谷深处探索,时间久了,便磨砺出高超的荒野求生技巧,连村里许多老猎手都自叹不如。
自从上次告别妮儿温之后,默诺仍然每天坚持冒雪去山谷游荡,既是为了消遣时间,也是担心妮儿温身体虚弱,希望能再见到她。可两个月下来,竟丝毫寻觅不出她的踪迹,“也许是她正收拾行装准备离开山谷,无暇巡林;又或者她刻意隐藏行踪,不愿意现身。”生命中的第一位朋友,却只有一面之缘,想到这里,默诺心中颇有些惆怅。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情令他担心——今年冬雾山谷的冬季比去年延长了整整一个月,气温不但没有回暖,反而变得更加寒冷。这一天清晨,狼烟村族长茨冈吹响了召集全体村民的号角。这只号角由历任族长终身守护,它不仅仅是召唤村民的工具,更象征着狼烟村的历史与传统,只有在关乎全村存亡的重要时刻,号角才会被吹响。
号角声呜咽着划破村庄的宁静。
老年村民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听到号角声了,许多年轻的村民甚至还是头一次听到号角的呼唤,大家从梦中惊醒,意识到村里遇到大事,于是顶着刺骨寒风急匆匆地出门,在村中央的参天雪松下聚齐。默诺的住处离村中央最远,等他赶来时,村民们早已到齐了。
族长茨冈老态佝偻,手举号角站在雪松下,撕扯着嗓子呼喊道:“列位我族亲众!今天我召集大家,是要商讨一个我们每个人不得不面对的问题,那就是生存!”寒风将茨冈的白胡须高高吹起,他昂起头继续喊道:“往年的这个时候,大地早就回暖,大家都在张罗着狩猎和手艺营生。可是眼下我们的存粮都快耗尽,春天却迟迟没有来临。记得上一次遭遇如此糟糕的气候还是七十年前,那时我刚满十岁,眼睁睁地看着至亲挚友饥寒交迫,相继离我而逝,全村几乎灭亡!我终生都不会忘记这巨大的灾难,所以自打我接过长辈传承的号角开始,就暗暗发誓要给大家带来福祉。如今,灾难再次来临,而且比七十年前更加残酷!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想尽办法生存下去!”
话音刚落,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有窃窃私语的、有一脸茫然的、还有放声哭泣的。一名中年村民问茨冈:“族长,我们不如派人去镇上寻些援助吧!”
茨冈摆摆手,叹道:“早在一周前我就派人去镇上联络,可是黯雾小径一入冬就被积雪封锁,根本出不去,就算镇上收到我们的求助,也要等化雪后才能把援助物资运过小径。”这里提到的镇子就是冬雾山谷以南的冽冰镇,规模不大,却是山谷村民向外沟通的唯一渠道。山谷村民把猎获的肉食和毛皮通过狭长的黯雾小径运到冽冰镇,再由小镇手艺人加工制成肉干和皮草,输送到更远更大的城镇。所以,黯雾小径算得上是村民的“生存通道”,然而每年冬季来临,小径就会被大雪封闭,这样一来,山谷的生存环境就变得急剧恶劣。欧廷盾帝国的铁骑也不得已止步于冽冰镇,虽然冬雾山谷属于帝国版图的一部分,帝国却从未委派传教士、治安官、税吏前往管辖。在权贵眼中,这里是人类文明的尽头,而在狼烟和猎喉的村民眼中,“欧廷盾帝国”仅仅是一个名词,本村的族长才是最高权威。
人群中挤出一名抱着小孩的妇女,对茨冈央求道:“要不然咱们向东面的猎喉村求点儿食物吧!等开春食物充足了咱们再多还些给他们。您瞧我家的崽子都好几天没吃上像样的东西了。”等她说完,她丈夫就跳出来吼道:“真没出息!咱们就是饿死也绝不向猎喉那帮家伙乞讨!我们狼烟的男人个个都是好猎手,不是乞丐!明天我就进山打猎去,愿意跟我走的男子汉都站出来!”
村民们的情绪更加激烈了,大家都挥起拳头,嚷嚷着要进山打猎。茨冈压低双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他斟酌片刻,用不容置疑地口气做出最终决断:“五十年前,咱们粮食短缺,母亲带着年幼的我找猎喉村借食,结果得到的是他们无情的嘲讽,所以今天起谁也不许接近猎喉村,否则一律逐出本村!另外,我猜测今年猎喉村的储备也不充裕,或许他们正面临着跟我们同样的食物困境,如此两村都只有进山打猎一条路可走,我们要迅速组织起来,抢在猎喉前头进山!”
有年轻人问道:“族长爷爷,我们历代都遵守着‘谁发现,谁猎获’的约定,要是这次进山发生争执怎么办?”
茨冈瞪大了眼睛,向全村人宣誓道:“把猎物带回狼烟,饥饿留给猎喉,从此再无约定!”
默诺清晰地看到,族长茨冈那皱纹密布的脸上老泪纵横。
仅耗费一烛时间,村民们就集结起来,整装待发。茨冈扫了一眼猎队,安排说:“本村凡年满十八岁的男子汉,都必须参加这次狩猎,老人、妇女和儿童留下来守村。”茨冈看到默诺躲在猎队的最后,于是走过去拍拍他的脑袋嘱咐道:“这次狩猎任务非比寻常,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安全归来,所以你不许单独行动,要和大家在一起。”
默诺郑重地点头答应。终于,狼烟猎手史无前例地团结在一起,就像傲视山林的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