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施施然走到我面前,手依然托着腰,听四哥说她才四个月,不用这样走路的。
她看着我,“是十一小姐啊,好久不见。”
我屈膝,“见过婕妤娘娘!”腿弯到一半听她说:“本宫弯不得咬腰,灵儿,快扶十一小姐一把。无须多礼。”她这个婕妤是正三品,前些日子太医说昭月宫适宜她的体质调养,于是搬了过去,的确是一宫主位,称得“本宫”。
“礼不可废,何况婕妤娘娘身怀龙胎。再往上高升指日可待。”
她到底不敢让我把礼行全了,灵儿敏捷的扶住我,“十一小姐,你执意行礼,我们娘娘就只得自己来扶了,就当给灵儿一个脸面吧。”
我就势起来,身后翠侬实实在在磕了下去,灵儿又扶她起来。好伶俐的丫头!
董婕妤悄声告诉我:“皇上面色不大好呢。”
“多谢婕妤娘娘告知。”
她慢腾腾的去了,我呕。这宫里,但凡有位分的,不管高低,我见了都得磕头。
秦涌一溜小跑的过来,“十一小姐,快别耽搁了,皇上等得不耐了。说你怎么还没到呢。”
“遇上董婕妤叙了几句话。”
秦涌小声说:“这个婕妤娘娘,仗着有身子,竟连乾元殿也敢打着送补品的旗号来,叫皇上赶出去了。”赶?要是赶她还能有那么好的面色?怕赶也是客气的赶吧。六哥说话有时明明是轰你,还能让你心头很熨帖的。他不是要树个后宫新贵出来搞三足鼎立么,当然不能太不给董婕妤脸面。只是,有点不知进退了。
“哦,这后宫是该整顿一下了,德妃,不是,该叫姬贵妃了,她怎么也不管管。”
“那位姑奶奶,细务上头还需要长进。如果是旁人她都是一顿呵斥,可禁不住这董婕妤有身子啊。皇上的子息是单薄了些。”
“是是,皇嗣是大事。”我含糊说着,眼看一路到了乾元殿门口。我打量了下,和后宫差别很大,这才是真正的壮伟皇居呢。
“十一小姐,回头再看吧。”秦涌小声提醒着,是,皇帝都等急了,太监更急。
我走进去,大礼参拜,“臣女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过来!”主位上传来沉沉的一声断喝。
这,没叫起,我岂不是得膝行过去。算了,一边推拒人家的意图,一边还想特殊化不成。我老实的跪行过去。还好乾元殿的地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
“叫你走过来!”依然低沉的声音里多了丝哭笑不得。
“是。”我麻利起身走过去,“皇上召臣女,不知何事?”
“你说呢?为什么把魏夫人一口就回绝了?”
“这个,亲不是乱攀的,爹也不能替我娘乱认。魏家不会真的有个跟我娘年纪差不多的女儿被拐走吧?”
“嗯。”居然这也能叫查出来,六哥你的情报系统可真是了得。还逼着人家世代书香的人家上赶着来认我这个亲。
“临了了,你给我来这手。为什么?”
我认真的说:“我说了,你们谁都可以看不起我娘,我不能。”先前我不是没想过顺水推舟,可是,一旦我胡乱认下这门亲,我那还活着的外公会多心寒。我从小因为出身,在家里被姐姐们,甚至下人们轻视,到今日有高枝了我就立马忘了根本攀上去?
再有,我不想再被人掌控,我的身与心,都是我自己的。你要是轻视我的出身,不必俯就。
我的目光中许是没把心头的想法藏住,六哥研判的看着我,“你这是,要跟我作对呢。”他静默半晌,忽而开口,“因为小柳,所以你又要同我生分了?”
我也许真的是心头那口气堵着不顺吧。
“我只说这一次,你给我听好了,他的事与我无关。我也要查,谁把我得力能用的人给害了。”
五哥也在查,可是迟迟没有下文。
“皇上,不必费心给臣女找高门亲戚了,臣女不想要。我就是我,不去攀谁的高枝。”
他低头,“也罢,不找就不找,前朝还有歌姬做皇后的先例呢。只要我在这个位子上,断不会委屈了你就是。”
我讶然,“你的后位,难道真的能空两年?姬少康捷报不断,他立下大功还朝,又有皇子,难道真的不给人家?”
“她兄弟越是能干,她离这个位置越远。”
不出我所料,他不封姬瑶为后,就是为了以防外戚势力过大。可是,林家的势力也不小啊。以后,可能还会更大。老爷,你怎么没看到这一点。林家不能出皇后,不然势必被打压。
“皇后者,母仪天下,臣女自问没有那么大肚量。臣女最敬仰的皇后是前朝独孤后。”独孤后,以悍妒闻名于世,皇帝都是在她死后才有了两个夫人。
六哥笑开:“只要你能同她一样的能生。”
独孤后一连生了五个儿子,这也是朝臣们没有抵死反对的一个缘由。可是,六哥,你的后宫可是已经有了十多个有位分的妃嫔了呀。而且看这趋势,队伍还会不断壮大的。
“皇帝,为什么一定要同大臣联姻呢?”我问出长久以来的疑惑。
六哥抱手,“联姻,是最不靠谱也最简便的联盟的法子。”
不靠谱还……算了,四哥说得对,政治的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的眼四处瞟,这间御书房没什么个人特色,唯一眼熟的东西就是摆在那边的南海沉香木雕的九龙夺珠了。
我觉得跟那时看到的有点不一样,怀疑是不是我眼力又下降了,于是凑近看看,真的不一样。
六哥走过来,解释道:“当初的首龙,面目稍有模糊,是沈大师故意为之,在这个地方动一下,那首龙便碎去,也才出现了现在这副‘藏龙现形’的景象。”
哦,原来这样。
“皇上,你查到小柳的死因,烦你告诉我一声。”
“你……”听了我的话,六哥方才的和颜悦色又收回去了,“你就非要惦记着他么?”
“若是我随随便便就把他丢开了,皇上也要不放心吧。”我的手帕从袖中掉落,弯腰去捡拾,然后重新塞进袖袋里。一抬手便显出了里面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