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长生与和尚那边沟通以后,道士们也继续留在原地,监视着法坛上的动向。结果真的是如同和尚所说的那样,没有人试图连赢七场,而是赢个六场就下去了。这样诡异的情况自然会引得人议论纷纷,但是和尚们依旧我行我素,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着。
直到一天的比试结束,都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倒是周和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想起一事,急忙说道:“师傅,弟子记得袁真君当初在宗圣观中说过。如果有人能够击败对手,即使不是在规定的时间里,也是可以拿到木牌的。那些和尚会不会明面上守规矩,实际上却在私下比斗,拿了那黄绫朱红木牌?”
“你也是一时没有想明白吧,我们当初在宗圣观中比斗,又有哪个拿到黄绫朱红木牌了?这种事情,大家都是盯着的呢。也就是玄奘……那是皇帝想要成全他,这条捷径若是有旁人也想去用一用,会被大家拉下来的。”
果然,在此后两日时间里,没有任何异样。直到和尚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终于选了出来十二名高僧。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释道两家各出十二人,也就总共是二十四人而已,要是快一点的话,半天时间就能够比试完。可惜这个时候已经结束当天的斗法了,要明天才能够进行入宫前的最后一轮比试。
道士们当时还是坐在那酒楼里面,等到那带口信的和尚离开了,正要起身离去,突然见得远处又跑过来一个和尚。那和尚真的是在跑,甚至还有些踉踉跄跄的。对于一向要保持自家形象的出家人而言,这种事情是颇为失礼的。
看他的方向,正是往这边酒楼而来,众道士惊疑不定,也只得耐着性子看他是不是会真的过来。眼看那和尚越跑越近,果真是对着这酒楼而来。胡长生对周和点了点头,周和会意,马上跑了下去,将那和尚搀扶上楼。
那和尚站在那里喘息了一阵,周和递过水去,他也不喝,只是匆匆一礼后道:“贫僧奉命前来告之诸位,那个人……要回来了。”
道士们听得莫名其妙,正要询问,那和尚却是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那人恐怕一回来就要强行和人比斗,他仗着……唔,必然能够很顺利地拿到木牌,乃至朱红木牌。”这和尚话中含糊了一下,但是听到这里,周和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他说的就是玄奘。旁人不能干的事情,但是玄奘有皇帝撑腰,就算是把负责统计记录的胥吏带在身边都没问题。
先前大家怕的就是这个,所以才要尽快比试完。那和尚继续说道:“我释家这边想了个法子,就是除了明日要上法坛斗法的人以外,其他人全部离开长安城。他找不到人来比斗,自然就无可奈何。”
“这些事情,烦请各位立即告之两位真君,务必要在今日关闭城门前,办完这些事情。明日比试过后,除了得到黄绫朱红木牌的,其他人也要立刻离开。即使那人明日就能回来,也无能为力了。”那和尚说完,就急匆匆地转身离去了。
道士们面面相觑,都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好。还是胡长生道:“既然那和尚说得这样严重,我们还是赶快去找袁天罡、李淳风两位真君吧。无论事情如何,请两位真君定夺就是了。”众道士都点头称是,便分头去愿意给、李淳风的府上,还有宗圣观那边,也去了人。
于是在这个下午,长安城中的居民们,见识到了让人惊异的一幕。虽然长安城作为世界的中心,居民们都是见多识广的。但是这种事情,还是足够让人谈论好些天了。
他们看到和尚道士们成群结队地离开长安城,就像是地震之前,耗子们成群结队地离开房子一样。刚开始大家还有些恐慌,担心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天灾人祸,但是城中的官员们没有任何动静,那就显然不是了。并且长安城中的寺院道观一切如常,所以显然也不是和尚道士们得到了什么上天的暗示。
也有人去问那些和尚道士,为什么走得如此匆忙。得到的回答基本上都是说既然自己被淘汰了,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用。长安米贵,还是早点走的好。当然也有和尚道士说自己因为法力高深,所以被某地富户紧急请去驱邪了,还趁机推销符纸。
所以这件事情,也没有引起长安人的恐慌。但是对于留下来,明天要斗法的那些和尚道士们而言,这事情就不只是一个谈资而已了。
在客栈里,菜刚上齐。两人刚刚坐下,胡长生就叹道:“想不到那玄奘竟然有偌大声势,一个人而已,并且还未回到长安,就逼得这里鸡飞狗跳了。当初那些和尚,把他逼得只能偷偷出关,应该没有这么怕他吧。”
“应该是这些年来,在天竺学了不少本事吧。那些和尚应该更关注他的消息,所以知道得清楚一些。”周和不以为意地说道,“并且仔细想来,大家怕的应该不是玄奘,而是有皇帝偏袒的玄奘。既然不能够明着将玄奘排除在外,就只能够用这种手段避开了。幸好两位真君当机立断,让大家都离开了,那玄奘即使明日就回来了,也找不到对手。”
胡长生摇摇头,冷笑道:“那倒也未必,毕竟得到通知的,并不是所有人,并且有些人也未必听话。有些人……我所深知,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留下来实在太正常了。毕竟对于他们来说,现在城中有些手段的和尚道士全部都离开了,有人要驱邪祈福,找到他们的几率就更大了,这可都是钱啊。并且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是已经打消了成为国师的企图。那么即使玄奘找到他们,应该也会很配合吧,毕竟没有必要得罪人。”
“这样来说,玄奘应该很容易就击败七名拿木牌的人。但是接下来,要击败七名拿朱红木牌的人就没有这样容易了吧。毕竟这些人的人数更少些,释道两家都会努力通知到每一个人的。”周和倒是乐观些,将桌子上的一盘菜往胡长生前面推了推道,“师傅请用饭。”
胡长生笑着举箸,忽然停下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周和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然后疑惑地说道:“没有啊,师傅你……咦?好像是有什么声音,有人在敲鼓?”
方才周和确实听到“咚”的一声,但是一声响过以后,就没有声音了。周和正迷糊间,突然又听到了一声,此时那声音似乎近了许多。胡长生一脸警惕地放下了筷子,将脚下的背篓放得更近了些,手也垂了下去。
周和见得胡长生这般模样,也轻轻地放下筷子,正在想是不是要躲起来。“笃笃笃”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周和一惊,往那边看了一眼,却是没有人破门而入。
胡长生皱眉看着那边,似乎也有些犹豫不决,门外那人似乎很有耐心的样子,又不紧不慢地敲了几下。胡长生对周和点了点头,周和虽然提心吊胆的,也只得站了起来过去开门,同时决定好一开门就马上闪到一边去。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周和正要一闪,却如同是被定住了一般,身子扭了一扭,显得颇为奇怪。门口是一个和尚,他看起来眉目间满是风霜,却没有一丝疲惫之色。他的眼神清澈无比,盯着周和的时候,让周和都有些下意识地想起,自己以前在周府中用过的一些下作手段。
但是那羞愧并不是让人感觉到要以死谢罪般的绝望,而是生机勃勃地想要做些事情来赎罪。周和就是见到这样的眼神,想躲开却又不想躲。
那和尚双掌合十为礼,露齿一笑道:“贫僧玄奘,与道长有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