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大群喷火的、喷水的,还有用棍子打人的和尚道士中间,出现胡长生这样一个道士,本来就是比较奇怪的。因为他的法术看起来更像是“真”的,至少行家看了那些喷火的和尚,就能够推测出在袖子里可能有什么机关。那些一挥袖就能让对手倒地的,也会让人猜测是不是有什么强力迷药配方。
只有胡长生,他的那些手段还让人有些猜不透。当然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也不算是什么无法对抗的手段,大家都觉得只是有些棘手。
现在站在台上的这个和尚,就是对自己很有信心的。他看似粗豪,其实却专门打探过的,知道胡长生擅长用草木一系的手段困人。他冷笑着把手中的精铁降魔杵挥舞了几下,同时眼睛也瞟着地上。
胡长生就站在他的面前,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那和尚决定还是不要给对方太多准备的时间,便一步步地走了过去。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地看着地面。
越来越近了,胡长生终于撒出一把草籽。那和尚只是略微用脚扫了扫,就继续前行。走得几步,地面上果然冒出杂草来,将他的脚缠住了。那和尚大笑“早等着你这招了”,弯下腰去用降魔杵奋力一砍。
那降魔杵虽然名之为杵,实际上却不能够完全算是棍棒一类的钝器,而是有棱的。那棱就如同刀刃一般,将草茎割开。虽然不能完全割断,但是那和尚力气颇大,抬脚往前一踢,就将剩下的草茎连同泥土带了出来。
胡长生本来手上捏着草籽,是准备变化成长鞭的。此时见得杂草困不住那和尚,也只得又撒了一把出去,将那和尚阻一阻再说。
也只是能够挡一下而已,那和尚身躯颇壮,一步步地走了过来,所到之处草屑与泥土飞溅。虽然不快,却是势不可挡。而胡长生却只是在一步步地后退,一把把地撒出草籽,却没有什么用。
到得后来,那些杂草虽然还是在不停地生长,却越来越无法阻挡那和尚前进了。胡长生一把草籽撒了出去,那和尚已经一步跨出,似乎只需要一伸手,就可以抓住胡长生了。
胡长生微微一笑,伸手一指,那和尚身上僧袍突然“嗤”的一声,裂开了一条口子。这一下突如其来,那和尚也不由得愣住了。只听得“嗤嗤”声响不绝,那和尚的身上突然长出许多草来。
那和尚大怒,顺手拔去一把杂草,却也把僧袍带去了好大一块。若是再扯,说不定就要赤身裸体了。虽然和尚们说什么四大皆空,但是在这长安城中,法坛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要脱得光溜溜的,需要的可不是一般的勇气。
他终究也不是笨蛋,马上就想了过来道:“那些草籽……你是故意撒到我身上的!”
“只有一些而已,还有一些,是禅师你挥舞降魔杵的时候,将地上的草籽卷到了自己身上。”胡长生好整以暇地说着,“跟着卷起来的,还有些泥土。再加上禅师你连赢六场,身上出汗颇多。这样一来,草籽要发芽,就更容易了。”
“你以为这样一来,我就要认输了吗?我拼得赤身裸体,也要一杵砸下去,不知你拿什么来挡。”那和尚虽然话这样说,却没有动,显然是有些顾忌。
胡长生失笑摇头道:“禅师说哪里话来,以这种手段胁迫他人的下作手段,贫道又怎么做得出来。只不过是提醒禅师,这些草茎颇为坚韧,只需要蒙住禅师的面目,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和尚一惊,这个自己确实没有想到过,先前只是防着被地上的杂草困住而已。现在自己身上有不少草籽,又不可能真的脱光衣服。所以要是被杂草蒙住了脸,那还真是一个麻烦事,总不能也用降魔杵来砍吧。
胡长生情真意切地说道:“此时想必禅师也清楚,贫道这草籽无穷无尽,扔上一天都无所谓。这样浪费时间又有何用?其实现在的长安城中,释道两家虽然相斗,却始终不伤和气。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大家齐心协力,尽快结束斗法才是。”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和尚警惕地问道。
胡长生压低了声音道:“不知现在主持大局的是哪位释家大德?请回去说上一声,这国师之位,大家各凭本事来争,无论最后是那家得利,总不至于赶尽杀绝。若是拖延时间太久,却是便宜了某人了。”
“各凭本事来争?为什么眼看着我就要拿到黄绫朱红木牌了,你却来夺?”那和尚冷笑着说,却也是压低了嗓音。
“好教禅师得知,我道家先自己比试了一轮,最后一共选出一十二人来,不会再有更多了。就算是我等全部都拿到了黄绫朱红木牌,也不过就是这十二人而已。若是你释家的人太多了,不但有失公平,也是浪费时间。所以这是为公事,而非私怨,请禅师见谅。”
那和尚皱眉想了一想,点点头就下去了。胡长生见得他下台以后,就往人群后面挤去,想必是找那主持大局的和尚了。
待胥吏宣布了此场比试胡长生胜,又问他是不是要继续比下去,胡长生摇头道:“该贫道上台的时候,再来好了。”那胥吏心中明白,这群道士分明是想硬生生地打断和尚们拿到黄绫朱红木牌的企图,像这样上台一次就溜,真是无赖一般的手段。不过这种事情,自己心中明白就好,从刚才的情况看,分明是朝中某些大人使力了。自己要是胡乱插手,说不定就是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胡长生带着周和回了酒楼,道士们纷纷恭贺,都道首战告捷。众人坐下后,胡长生便将刚才在台上的对话,又说了一遍。
有道士说道:“道友真是好手段,三言两语,就让那和尚惊疑不定。”周和一皱眉,感觉这道士是在讽刺胡长生不是用真手段,没想到那道士接着又说道:“虽然听起来是将自己的手段说得清清楚楚,但是在激斗之中,谁又会管自己的身上是不是溅了些泥土草籽?若是分心去管这些,想必正中道友下怀吧。那和尚如果回去把这番话告诉其他人,那就更好了。”
看着胡长生微微点头,笑而不语的样子,周和才恍然明白,那道士竟然真的是在夸胡长生。而胡长生看起来有些老实到愚蠢的交代,却是想到了今后可能的战斗。
没等周和想得更多,胡长生说道:“诸位道友,贫道刚才关键还是在于让那和尚带话过去。如果那边的和尚明白我们这边的情况,应该也会加快速度吧。只是不知道他们会做到哪个地步,要是不知趣,等下恐怕还要麻烦诸位出手了。”
众道士都说理当如此,只是纷纷表示对和尚的人品不看好。大家还是认为,和尚们会私下比试,尽快精简上法坛斗法的人员,同时也会尽量争取拿到更多的黄绫朱红木牌。
过了一阵,那边又有和尚要斗满七场了。这边酒楼里又去了一个道士,走到法坛下面以后,却没有上台去。和那边的胥吏说了几句话后,又有个和尚过来说了些什么,然后那道士就转身回来了。在他身后,上台的却是另外两个和尚。
那道士回到位置上后,带笑道:“那边的和尚居然也想通了,说是会计算一下时间,今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上台斗法的,全部都到另外一处去先比试。在这处法坛上的,最多只准连赢六场。还说是最后会也选出十二人来,与我们比斗。”
众道士都笑那些和尚终于也不和道士抬杠了,胡长生却沉声道:“各位道友,以往释道两家之争,有时候简直算得上无事也要无理取闹了。这次和尚们如此配合,显然是不想便宜某人。那人的实力如何,由此可见一斑。现在我等只求万事顺遂,莫要再节外生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