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水的补充,很多人又开始攒足了力气,互相支撑着往前赶去。
我看着同行小女孩一脸的倦意,心生不忍,于是主动提出要背她走。女孩子一开始很抗拒,但毕竟也相识了几个小时,尝试了几次后,她见我没有任何歹意,也就放松了下来,很自然地趴上了我的后背。颠簸的路加上急切的心情,加速了身体的疲惫,女孩子在我背上没多久,就沉沉地入睡了。我猜想,这可能是她几天来,睡得最香的时候吧。
当队伍行至一条小路附近时,我听见前面有几个人在询问当兵的,为什么不让他们从小路走,那边是到镇上最近的距离。
当兵的非常坚决地阻止了他们,然后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惊愕的话。
“不能往前走,前面的村庄已经没了,被两边的大山掩埋了。”
“什么意思,被,被大山掩埋了?”带头的一个年级稍长的男人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当兵的,面部强烈地扭曲着。
“是的,整个进村的道路都被封死了,也许,也许一个人都出不来了。”当兵的也面露伤感,使劲地摇了摇头。
前行的队伍在这一刻都默默地停下了脚步,遥望着那条通向村子的狭长的小道,发出了扼腕的叹息声。有些感情脆弱的人,甚至已经哭成了泪人。有人说,那个带头的男人的远房亲戚正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如今,相隔几里,却如隔千秋。
听到此言的人都默默地低下了头,一种无法言语的痛,流淌在每一个经历了这场灾难的人的心里。这场灾害到底带给人们多大的伤害,有多少人的命运因为那短短的几分钟变得支离破碎,变得残缺不全,我们真的无法估量。
“那问一下,一个星期前有没有遇到过从上海报社来的人,他们,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我的焦虑更加剧了。
“不好意思,这个,我真不知道。这段时间全国各地来了很多的记者、医护人员和救援队,大家都只顾着往灾区方向涌去,根本不在意你从哪儿来,是干什么的。我想,我帮不上你了。”这个当兵的很诚恳地回答了我。
我微微地点了点头,颠了颠身后的小女孩,失落地回望了一眼,只能继续往前走。
其实我心里也明白,那个当兵的怎么可能知道言言他们的下落,可我仍想抱着一丝希望,是想给自己一份不放弃的力量。那个当兵的,肯定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么询问过了,而他能做的,或许也只是尽职地告诉对方,前方路险,一路小心之类的话吧。
“小伙子,别太担心,还有三个小时,我们就能赶到映秀镇了。你的女朋友一定没有事的,不还有那些当兵的保护嘛,放宽心,一定没事。”老人嘴唇微颤,但仍面带笑容地劝慰着我,让我感动不已。
“大爷,你女儿也一定会没事的。”
老人点点头,目光却渐渐拉长,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当我们到达映秀镇的时候,比预计的时间更久,前后加起来,足足走了近十四个小时,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疲惫不堪的神情。如果不是因为身在重灾区,也许谁都想直接躺下来,美美的睡一觉,然后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可是,当所有人真正看到当地的场景时,都默然了。时间就像是被瞬间凝结了一般,安静得都听不见一丝风声。
“怎么会,这样子?”我惊呼道。
眼前的惨状大概也就是在电视里放的唐山大地震的纪录片中见到过,现实里,根本无法想象。
整个镇已看不到一片完整的土地,房屋像人一样,横七竖八地躺着,到处是瓦砾,到处是残骸。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强烈地刺激着我的鼻腔,让我忍不住流出了眼泪。我从来没看到过如此惨烈的画面,置身于此,就仿佛临近了世界末日。
镇上有好多地方已经被控制了起来,有进行医疗的,有进行抢险的,还有进行救援的。绿的和白的颜色在眼前来回地晃动,叫喊声,哭闹声,此起彼伏。周围的群众也大都投入到救援的工作中,用简单的工具,甚至用手在废墟中寻找着幸存者。尽管大部分人早已过了救援的黄金期,但谁都不愿意放弃。每个有思想的生命体,都有活下去的权力,我们不能取代上帝创造生命,但可以和死神争个高低。
我和那对祖孙俩在路口分别了,互相祝福了对方,然后各自寻找着自己的亲人。我们都始终相信,他们就在不远的地方。只要坚定地一直走下去,离他们也就越来越接近了。
言言,我已经站在了映秀镇,你呢,现在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