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醒来就无法再睡下去,我完全是被余震给震醒的,虽然只是微弱的感觉,但我还是真切地感受到了。
我偷瞄了一眼沙发上的阎维,他睡得正香。这点小小的余震对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是什么改变了人,我想,就是环境吧。
吃完早点后,阎维和他叔叔就开车送我出了城。一路上都能看到在重建家园的人们和那些充满恐惧的眼神。开得越远,心情就越沉重,胸口强烈的起伏着,有股无法抗拒的压抑感油然而生,充斥着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神经。
“苏旸,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前面高速公路都堵死了,开不过去了。”阎维回过头抱歉地看着我。
“没事,就这里放我下来吧。”我回应了一个微笑给他。
“那你打算怎么过去呢?这里距映秀镇还有一百多公里路呢!”
“我慢慢走过去吧,我想,言言他们肯定也是这么过去的。谢谢你们送我这一段,已经省了很多路了。你们快回去吧,家里也还要收拾呢。”
“那你路上小心,千万别走小路,如果遇到山路要尽快冲过去,绝不可多逗留。遇到地震,要躲到宽阔的地方,别窝在一个自以为安全的封闭的小环境。别只顾着逃命一路狂奔,要留意脚下,有时候一个不疏忽就可能会陷入绝境……”没等阎维说完,我就上前用力地拥抱了他,双手在他背后使劲地拍打着。
阎维心领神会地也用力地给了我回应,然后柔情地说:“有事,随时打我电话,我的手机24小时开机。”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背上行李,背对着阎维,挥了挥手。
213国道上停满了大大小小不同的车辆,很多人都已经选择了徒步前进。上前询问了几位司机,都说大部分是运往灾区的救灾物资,因为前方有山体滑坡,正在抢险,所以无法继续移动。据说,已经在这里停了一天一夜了,好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焦急和疲惫的神态。
除了徒步行走外,看来别无他法了。我整顿了一下行装,跟着人群,继续迈步向前。
在前进的队伍里,有一个长得比较清秀的小女孩,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看似幼稚的脸庞,却透着成熟的表情,紧锁的双眉,始终不展。于是我开始和她同行的爷爷打起了招呼。
“你好,大爷,这是你孙女吗?”
“是外甥女。”老人勉强笑了笑,说实话,和没笑没什么区别。
“你们这是赶往哪里呢?”我继续打听道。
“映秀镇,我女儿正在那边。她是一个护士,地震一发生就赶往灾区了,已经四五天联系不上了,孩子着急,所以想赶过去看看。小伙子,你呢?”
“我找我的女朋友,她也去灾区了。她是报社做的,前段时间还能联系上的时候说正在映秀镇,之后也就没有了联系。我也不知道前面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离开了那里,只好先去那边看看了。”
“听你口气,不是本地人吧。”
“恩,我上海的。”
“这么老远赶过来,那也挺辛苦的。这边过去还有近两百里路,小伙子,你可要做好思想准备啊。”
“没事的,我有心理准备。小妹妹,你也别担心,你妈妈会没事的,现在只是通讯连不上而已,一切都会好的。”我安慰地摸了摸女孩的头,递给了她一包巧克力。
女孩子抬头看着我,然后一言不发地接过巧克力,撕开包装纸,默默地吃着,只是眉间的褶皱渐渐地松弛了下去。我看着她乖巧的样子,欣然地笑了。
之后四个小时的路,是越走越慢,也越走越艰难,但好在每段最难走的路上都有武警官兵指引,多了一份踏实。
我随身带的矿泉水已经快要枯竭了,周边很多人也都因为疲累和缺乏水源,停滞不前。小女孩和她的外公也由于体力透支,只好选择在路边的阴凉处休息,而我也有些走不动了。
看着前方扭曲的道路,晃着手中最后的一瓶矿泉水,我的信心也瞬间崩塌了,仿佛没有了任何希望。我不知道言言他们是怎么度过这段难熬的时间,而且还要面临随时可能发生的强震,她的心里是否也曾害怕过,无助过,茫然过,绝望过。或许,她比我想象得更坚强,更充满韧性。
在我无力地看着远方的时候,队伍的前方突然传来了叫喊声。
“谁还要水,这里谁还要水?”
“我要,我要……”队伍里开始沸腾起来,很多人都自然地让开了一条小车道,我才看见这个叫喊的源头。
那是一个黑瘦的小伙子,正骑着一辆有些陈旧的摩托车从前面赶过来。车的后面,挂了好几箱矿泉水,只要有人伸手,他就主动地递上一瓶,不收任何费用。
“你好,我也要一,哦,要三瓶水。”我指了指坐在树荫下的爷孙俩,小伙子微微点头,毫不犹豫地塞给了我三瓶,就打算走了。
“给你钱。”我很快掏出了二十元人民币给他,小伙子瞥了一眼,又用力地推给了我。
“全部免费的,不要钱。”
“这怎么能免费呢,你这可是雪中送炭呀,大家都不容易,还是收着吧。”我仍在坚持着。
“从这里赶往重灾区的,不是送物资的,就是去找亲人的,大家都是为了一个目标,谁都不容易。我的这些物资也是送给灾区的,但现在这里更需要它们,所以也算是物尽其用了。不和你多说了,前面还有人要送水,我先走了。对了,越往前,越不好走,一路小心。”
我握着三瓶矿泉水,默然地看着他离开,心里突然暖了许多。
前方的路再崎岖,也总有一个尽头,而那个尽头就是言言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