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高声道:“在下彭嘉宁不才,愿与徐兄一决高下。”徐冉沉默须臾,笑道:“再好不过了。承让!”挥舞九齿钉耙,直取彭嘉宁。嗖的一声,彭嘉宁背上竹鞭横掣手中,刷刷刷三鞭猛劈,徐冉招架不住,接连败走。彭嘉宁接着一招“拦腰两段”,竹鞭斩向徐冉腰间,徐冉双臂一展,跃起空中,忽然坠于台下。彭嘉宁一愣,奔走上前扶起,问道:“兄弟,无碍否?”黄破穹立于台下,注视着徐冉,心中一阵犹疑。燕拂空看着彭嘉宁击败徐冉,却轻轻笑起来,对黄破穹道:“破穹哥,你不觉得这人甚是眼熟么?”黄破穹思索了片刻,忽然笑道:“哦!我想起来了,这彭嘉宁是你们铁掌帮的大弟子!”燕拂空笑得如银铃一般,说道:“世界可真小,处处都能碰见熟人。”只是此刻人流拥挤,否则她的声音便已被彭嘉宁认出了。徐冉大叫道:“玉器已归这位彭嘉宁兄弟所有了!”彭嘉宁刚要道谢,忽然台下传来一声粗犷的大喝:“众人还未上场,如何玉器便给他了?”只听砰的一声清脆响声,鬼铁锤撑处,跃上一人,,正是“暴走大虫”丁蹂泉。黄炜鸿在台下几番按耐不了,都被黄破穹劝住。
徐冉将头一侧,说道:“在下有言在先,还请阁下勿扰。”丁蹂泉怒道:“老爷却偏要你的玉器!”徐冉大怒道:“在下可不能失信于彭兄弟。”丁蹂泉不由分说,右腿撑地,双手将鬼铁锤举起,猛然击来,徐冉一耙将锤架开,丁蹂泉双目放凶光,手指微动,胸口衣袋中飞出一枚流星镖,刷地一声,射向徐冉。这时,众百姓也大呼了一声。黄破穹大惊,不容犹豫,一招“烈飓闪”击出,脚步幻移,倏然上台,双掌轻飘飘但迅猛地推出,将流星镖击落在地。徐冉喜道:“多谢好汉救命之恩!”黄破穹微微一笑,丁蹂泉怒道:“是你!还我兄长命来!”鬼铁锤猛击木桌,玉器眼看掉落在地,黄破穹左腿一定,右腿横扫,将玉器都接在腿上。丁蹂泉目眦尽裂,怒发冲冠,趁黄破穹尚未起身,从身后一锤击向他后心。燕拂空、黄炜鸿急欲救时,已来不及,忽然一阵风刮过,卷来一阵芬芳,黄破穹侧眼一望,只见台上迅捷闪过一人,白衣飘飘。待他一定,众人这才看见他一只白玉般的手正击在丁蹂泉鬼铁锤上。丁蹂泉咬牙切齿,却如何也用不上力。等那人转过身来,只见他身材纤细,细眉如画,秀目长睫,面容雪白,一副美丽少女容颜,但竟是个男儿。众人见了,啧啧称奇,台下更有许多汉子,见了那人这般容颜,发起浪荡来。黄破穹想起那日在铁掌峰貌似见过此人,连连拜谢。丁蹂泉怒道:“哪来的小白脸,也来妨碍老爷报仇!”一锤打来,那人将腰一扭,随手一架,鬼铁锤上火光四射,丁蹂泉手掌及胸口剧震,跌倒在地,晕了过去。彭嘉宁奔过来,作个揖道:“右护掌,是你!”原来那人正是右护掌张皓瑜。张皓瑜柔声笑道:“彭兄,帮主教我等四处寻访关于黎南星的证据,你如何来到这开封了?”彭嘉宁道:“弟子跟踪丐帮帮主而来。右护掌也是罢?”张皓瑜道:“正是。”
张皓瑜对黄破穹道:“黄兄能见义勇为,不愧飞云侠之名!黄兄既然在此,那帮主千金也应当在此罢?”黄破穹尚未答话,燕拂空已从身旁走来,娇声笑道:“张大哥!好久不见了!”张皓瑜笑道:“燕妹子果然在此!帮主要我等去找证据,却哪里容易啊!”燕拂空道:“我爹问心无愧,此事早晚水落石出。”黄破穹问道:“兄台高姓大名?”张皓瑜道:“在下是铁掌帮右护掌张皓瑜,人称‘风流圣手’。”黄破穹大喜,与张皓瑜握手相认。黄炜鸿、黎雪芙也赶来,通报了姓名。张皓瑜道:“黄兄来此处所为何事?”黄破穹便将丁蹂泉之事简略一说。张皓瑜、彭嘉宁一齐惊道:“竟有此事?契丹贼竟然有内应在我大宋!”黄破穹道:“在下此来,只欲将卧底之事想方设法告知圣上,请他下旨各处多加防备。”张皓瑜笑道:“好!黄兄热忱爱国,实为我等所钦佩。愿助一臂之力。”
徐冉赶来,拜于黄破穹面前道:“多谢黄兄救命之恩,徐某愿生死相随。”黄破穹略微迟疑,微微一笑,扶起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于是七人几次探访皇帝宫殿,侍卫具言:“圣上出巡数日,至今未归。”寒冬飘雪,难以在外支持,几人便将息在客栈之中,将丁蹂泉捆绑。七人正在饮食,丁蹂泉奋力挣扎,厉声骂道:“南蛮子!你等想要杀我,却是万万不能!”黄炜鸿怒道:“契丹狗,住口!”抄起一根鱼骨,竖起来塞到丁蹂泉嘴中。丁蹂泉大骂一句,立刻满口流血。黄破穹、黄炜鸿哈哈大笑。看看到了晚上,客栈一片寂静,丁蹂泉仍大骂不绝,鱼骨已换掉了好几根。黄破穹道:“这契丹贼晚上大喊大叫,可颇为扰民啊!”黎雪芙冷冷地道:“有何难处。”走到丁蹂泉面前,丁蹂泉在月色之下凝望着黎雪芙这般美貌,不禁呆了。黎雪芙“啪”地一掌,打得丁蹂泉眼冒金星,就势两指点了他的哑穴和静穴。
窗外大风凛冽,寒雪飘飞,燕拂空盈盈起身,关上窗户,叹了一声:“这可真冷!”黄炜鸿心里想着这些日子里奔走四方,时时拜访名医,但无人能治黎雪芙所中之毒,眼看大限将至,竟只有束手待毙,他转过头来,怔怔地望着正在朦胧欲睡的黎雪芙秀美的面庞,呆呆地落下泪来。黄破穹见兄长呆住,知道了他的心事,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拉了燕拂空到旁边坐下,留下黄炜鸿在桌旁。黄炜鸿双眼发红,满面泪水,大喘着气,静静地借酒浇愁。
正在此时,一片寂静之中只听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掌柜的,你当真知道那人的下落?”接着是掌柜的声音:“不错,他就在我的客栈里。你找他有何事?”燕拂空听了这个声音,陡然一惊,秀眉微蹙,心道:“这女子声音,如何这般耳熟?”待要问黄破穹时,却见黄破穹已然呆住。只听那女子又道:“甚么?跟着一群人?这可难办了。”掌柜道:“那人可行止不端啊,我听那些豪杰说他是契丹人,还将他绑了起来。”那女子语气中顿时充满惊讶、愤怒:“契丹人?契丹人?”掌柜道:“正是。”那女子迟疑了一会儿,接着听见她颤声道:“谢谢你了,掌柜。”
燕拂空此时已认定这个女子是谁,她刚要跟黄破穹说,却见黄破穹猛然站起,推开房门,奔将出去。燕拂空急忙跟在身后。此时丁蹂泉已然晕厥,其余五人都吃了一惊。黄破穹叫道:“上官妹子!”这时,昏暗的灯光下,只见一个面容娇美的少女披着一身貂皮大袄,盈盈白雪散落在袄上,显得更为美丽,手持几枚银钱,一双清澈的眸子凝视着自己。那少女呆了许久,忽然绽开花朵一般的笑容,“哐啷”一声抛下银钱,几步奔过来,紧紧抱住黄破穹,叫道:“破穹哥哥!”黄破穹笑道:“上官妹子,我们好久不见啊!你过得可好么?”上官素娇呜咽地道:“好,好!破穹哥哥,你过得也好么?”黄破穹微笑点头。黄炜鸿在里屋见了,心中疑惑:“我这兄弟甚么时候认识这么多女孩?”
上官素娇接着与燕拂空拥抱了几下。燕拂空凝视着上官素娇,见她半年多不见,稚嫩的面庞生得愈发白皙秀美,身材出落得更加窈窕,不禁柔声笑道:“上官妹妹,你可又变美了!”上官素娇笑道:“燕姊姊,你又取笑我了。”忽然她双手紧紧搭住燕拂空肩膀,颦眉道:“燕姊姊,你告诉我,耶律,耶律泉……他在何处?”燕拂空道:“丁蹂泉么?哦,上官妹妹,他刚刚被我们逮住,你莫非要复仇么?”上官素娇并不回答,皓齿咬紧,双足轻轻一点,腾起空中,身上雪花翩翩飞落,如一只小燕一般,轻盈地落进里屋,手中一闪,露出紫霞鞭来。她独语道:“父母全家之仇,此刻尽报!”紫霞鞭倾注全力,便向昏睡的丁蹂泉脑盖劈下。忽然面前一道身影闪过,大手伸来,轻轻地握住紫霞鞭。上官素娇惊惶抬头,那人正是黄破穹。“破穹哥哥!”上官素娇道,“妹子今天要报仇了!”黄破穹忙道:“且慢!上官妹子,这契丹狗在大宋卧底多年,我等今日擒住他,正要上报圣上,请他发落。国仇面前,还望妹子能迁就一些。”上官素娇一愣,犹疑不定。燕拂空走过来,抚着上官素娇长发,柔声道:“上官妹妹,如果将耶律泉交予圣上发落,可以从他空中探得更多辽国机密,不但雪了你的家仇,更能报大宋的国恨啊!”上官素娇听了,长睫眨动,望了丁蹂泉一眼,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泪水夺眶而出,紫霞鞭“哐啷”落在地上。黄破穹、燕拂空急忙上前,道:“上官妹妹,你?”上官素娇淌着泪水,咬着嘴唇,不停地摇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颤声哭道:“是,破穹哥哥,燕姊姊,你们说得对。我不应该这样。我……我不应该这样。”二人知道她内心纠结,忙上前柔声相劝。
这时一些睡着的人也被闹醒了,上官素娇于是下座,与黄破穹等人共同讲述了经历之事。黄破穹也将郑成睿出家为僧等事详细告知,上官素娇又惊又悲。众人见上官素娇生得秀美,更兼言语甚为温柔天真,都颇为喜欢。众人举酒庆贺又多了一个帮手,忽然一人手掌猛拍桌子,饭菜颠了一下,险些翻落,晃晃悠悠站起那人,却是黄炜鸿。黎雪芙大惊道:“鸿郎!”却只见黄炜鸿双颊通红,双目更加红肿,脸颊上布满泪痕,络腮的些许胡须都被浸湿,手里尚还握着一觚酒,砰地一脚踢翻椅子,歪歪斜斜在屋里来回走动。黄破穹惊道:“哥哥!你这是……”这时砰地一声,黄炜鸿跪倒在地,昂头向天,双目紧闭,大声呼啸。他的内力比起最初已非同小可,这一声大呼,掌柜和小二都奔将进来道:“大爷,可不要吵醒了那些客官啊!”话音未落,只见黄炜鸿一副醉相十分可怖,都吓得连忙后退。黄炜鸿双掌迭起,忽地推出,黄破穹大惊道:“不可伤了无辜!”黄炜鸿掌力极快,但黄破穹更快,急施“烈飓闪”,幻移到黄炜鸿面前,轻轻一推,将掌柜和小二推出屋外,呼地一声把门关上。黄炜鸿掌风刚到,“喀啦啦”屋门粉碎,木片飞溅出数尺远。掌柜和小二吓得呆了,站在原地。其余七人方欲上前相劝,黄炜鸿已转过身来,迎面看到上官素娇,忽然喜笑颜开,双手向前抓去,嘴里念念叨叨:“妹子,你……你真美啊!你来,你……你来!”上官素娇花容失色,急忙往后退去。黎雪芙大怒,忽然心痛,跌倒在地。上官素娇叫道:“破穹哥哥!”黄炜鸿醉眼迷离,嘿嘿地笑道:“哈哈,哈哈!你鸿郎在这里,你还找谁去?……”说着便向上官素娇樱唇吻去。黎雪芙捂着心口,落泪爬起,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趴倒在桌上,饭菜打翻。燕拂空上前相劝。众人都怕误伤了黄炜鸿,在黄破穹方面也不好看,只等黄破穹出手。眼看黄炜鸿吻上上官素娇,黄破穹急忙伸手,猛地抓住黄炜鸿衣角,拖在一旁。上官素娇哭哭啼啼,抹着眼泪躲在黄破穹身后。黄破穹厉声道:“大哥,你醒醒!”黄炜鸿怒道:“滚开!”踉跄扑来,乱掌猛击。他酒醉之后掌力极大,黄破穹一时难以躲避,刚要使出“灭宙圣龙诀”,忽然想起它吸收内力的作用,又恐误伤了兄长,只好一招“潜蛟出水”,身形柔滑似水,游动至空中,黄炜鸿醉眼朦胧之间,一头撞向墙壁,被黄破穹拉住。黄破穹急忙点了黄炜鸿大穴,扶他坐在椅上。
渐渐地,天完全黑了,雪仍然不停地下,窗户上结了一层冰。众人都已回到各自房间睡下,黄炜鸿也被黄破穹移到床上。二黄及黎雪芙、燕拂空睡在一屋,丁蹂泉此时已醒,但仍然不能言语,不能动弹,全身已然麻木。忽然,一人翻身从床上而起,窈窕身姿,掀开门帘走出,正是黎雪芙。丁蹂泉心中大喜:“这小美人莫非饥渴难耐,欲来调戏老爷么?”不料黎雪芙掀开门帘,走到黄炜鸿床前。丁蹂泉心中一阵失落一阵暗喜:“他们二人不会要……哈哈!老子有好戏看了!”于是瞪大双眼望去,却被床帘挡住,只得侧耳倾听。只听黎雪芙道:“鸿郎,你今日如此狠心对我,我也要对你狠心了。”接着是黄炜鸿粗犷低沉的声音道:“你是……你是谁?你有何事?”言语虽较其初略微清醒,但仍有很大的醉意。黎雪芙冷冷地道:“你今天当着我的面去拥抱亲吻另一个女子,你……”黄炜鸿道:“那有此事?你快去,别打扰老爷睡觉。”黎雪芙叱道:“你够了,黄炜鸿!我不想再与你在一起,你伤透了我的心!”黄炜鸿叫道:“你瞎嚷嚷些甚么?老爷便愿意和你这疯婆娘一起么?”丁蹂泉心中窃喜:“那黎雪芙必定气坏了。”果不其然,只听“啪”的一声响,黄炜鸿叽里咕噜说了一些话,便不言语了。黎雪芙猛地掀开门帘,气愤愤地走出,一双明亮的眸子下面挂着两道泪痕。丁蹂泉急忙半睁一只眼悄然看去,只见黎雪芙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丁蹂泉心道:“这大雪天的,这般小美人,不给老爷解穴也不让老爷享受,出去恐怕冻坏了那小身子!”忽然门帘刷地拉开,丁蹂泉心道:“莫非是黄炜鸿欲追出去?……是黄破穹!他出来作甚?”他却不知黄破穹向来醒睡,睡觉尤其警醒,如醒着一般。只见黄破穹掀开门帘凝视了黄炜鸿一会儿,慢慢走到门口,看了看漫天飞雪,长叹一声,关上了门,踱了须臾,坐在椅子上沉思。
忽然吱呀一声,门打开了,走入一人,正是东夷神农徐冉。黄破穹急忙站起身来,双眼看着徐冉,问道:“大半夜的,徐兄来此作甚?”徐冉笑道:“在下来看一下丁蹂泉是否仍被绑好。”黄破穹道:“那请便。”徐冉便走到丁蹂泉面前蹲下,打量了一下绳子,嘿嘿一笑起身,却见黄破穹紧紧瞪着自己。徐冉一愣,道:“如何这般看我?”黄破穹一手按着桌子,一手拍拍徐冉肩膀,冷笑道:“恐徐兄有大事!”徐冉哑然一笑,甩开黄破穹的手,推开门便出去了。
雄鸡长啼,晨曦微露,又是一天。黄破穹最先醒来,打开窗子,一股冷风袭来。只见外面虽有些许阳光射下,但仍然刮着大风,下着细雪。黄破穹掀开一张床帘笑道:“拂空妹,看,这雪还是这么大!”忽然他惊叫一声:“拂空妹!”黄破穹惊慌失措,接连掀开几个床帘,只有黄炜鸿一人卧在床上呼呼大睡。黄破穹猛然想起:“昨夜拂空妹似乎有起床的声音,还有数人交谈。”他转身努力回忆,忽然一眼瞥到桌子之上一张白纸。黄破穹急忙奔过去拿起展开,只见上面写着:“致破穹哥:铁掌帮有要紧大事,灵燕宣妹及张、彭回帮相助,不愿拖累破穹哥。故先去。我一直念着你。拂空妹。”话语简短而紧急。黄破穹心道:“拂空妹告我说,灵燕乃铁掌帮通灵之物,遍布大宋各处,鸣叫声能传数里。……拂空妹不愿拖累我,自己先去了,而我也有要紧大事在面前,便是将丁蹂泉押给圣上处置。此事一办完,我便去帮助拂空妹洗脱燕帮主清白。”于是急忙叫醒黄炜鸿道:“兄长,我们该去办大事了!”黄炜鸿迷迷糊糊醒来,先掀开旁边床帘,惊呼一声,问道:“兄弟,你嫂嫂呢?”黄破穹一愣,低头叹道:“嫂嫂昨夜走了。”黄炜鸿听了此言,如同晴空霹雳,毛发直竖,目眦尽裂,抓住黄破穹肩头,叫道:“为何?为何?”黄破穹便将昨夜之事详细讲述。黄炜鸿听完,忽然痛哭倒地,叫道:“是我酒醉误事!本欲借酒浇愁,反误了大事!是我蠢,是我傻!”说着不断掌掴自己耳光。黄破穹急忙拉住道:“兄长,不可如此!去见圣上之事……”黄炜鸿怒道:“你昨夜看到你嫂嫂离去,为何不告知我?为何?”黄破穹道:“兄长你昨夜睡得昏沉……”黄炜鸿大怒,一掌劈碎桌子,仰天狂啸道:“我睡得昏沉,我睡得昏沉!我现在不如死了的好!我去找她,我去找她!”黄破穹急道:“不可啊!”黄炜鸿一把推开黄破穹,猛然一跃,撞碎窗户,在雪中狂奔,撞倒数人,仍然奔跑不停,之后便无影无踪了。黄破穹方欲追去,忽然心道:“还有一个更大的事要做。我追兄长回来,他也会不住忧郁的。”
黄破穹便唤上官素娇、徐冉,商议此事。上官素娇怒道:“我全家被契丹狗杀害,今朝擒了仇人在此,必当送上圣上,将仇人千刀万剐,杀尽契丹狗贼,国仇家恨尽雪!”黄破穹道:“上官妹子,你说得是。只是,去那里见圣上?我等去了几次,都未能与圣上谋面。”徐冉道:“圣上出巡,为何各处丝毫不知?圣上定是在微服私访,体察民生!”黄破穹冷笑道:“亏你来到大宋,在下真是不如阁下的智谋。”徐冉笑道:“在下胡乱猜猜,那里能抵得上黄兄的智勇双全。黄兄先商量大计可否?在下认为圣上微服民间,黄兄认为如何?”
黄破穹尚未回答,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掌柜来,说道:“客官,外面有位客人已为诸位客官结了账,诸位客官住完期限但走便是。”三人吃了一惊。黄破穹问道:“是那位好汉如此慷慨?”三人走出屋外,只见掌柜身旁桌子周围坐着两人,一人披着紫棠色大衣,方脸短须,淡眉细目,四十左右年纪,一脸英武之气。身旁之人一袭黑衣,粗眉利眼,美髯萦颊,一脸安静之色。黄破穹道:“是那位好汉?在下多谢馈赠之恩,只是不知缘由。”那紫衣人道:“是我,如何?”黄破穹掬手作揖道:“多谢好汉。只是为何如此馈赠在下?还望告知。”那紫衣人道:“方才听说诸位英雄欲杀尽契丹人,是否?”上官素娇朗声道:“正是。”那紫衣人笑道:“正为如此,在下便出财请诸位英雄记得我们兄弟二人之恩,放过契丹人,助我等刺杀南蛮子皇帝。”三人听毕,一齐大喝一声:“你休想!”接着齐刷刷掣出兵刃。那紫衣人使个眼色,那黑衣人便抽出利剑,猛地劈来。黄破穹侧身一闪,剑刃已砍向徐冉。徐冉双手向胸前一并,砰地一声响,周围热腾腾地冒出一团白气,喀喇一声响,剑刃已炸成数截,散落在地。黄破穹见了,笑道:“果然武功高强!装得真好!”那紫衣人和黑衣人一齐哈哈大笑。黄破穹怒道:“契丹贼子,有甚么好笑?”那紫衣人大笑,从衣袋中取出一块金色的物体,轻轻递给黄破穹。黄破穹盯了紫衣人须臾,看手中之物,上官素娇惊道:“破穹哥哥,他,他是……”手中之物,正是一块传国玉玺。
三人大惊,慌了手脚,道:“你是……”那黑衣人微微一笑,从衣袋中取出一枚印章,上面刻着“宋左宰相赵普”六字。上官素娇咯咯笑道:“你,……你是大宋赵宰相!”赵普笑道:“不错。这位自是当今天子了。”三人惊喜万分,注视着眼前这位面相神武的紫衣人,他正是当今大宋天子太宗皇帝,姓赵,名讳上光下义!
三人及那掌柜、店小二急忙跪拜在地道:“拜见吾皇万岁!”太宗笑道:“诸位平身。朕微服私访已久,今日来到此地,听得诸位好汉讨论诛杀辽狗,以及朕微服之事,不禁想试探一下诸位好汉究竟是否真正忠于大宋。”黄破穹道:“草民三人方才触犯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太宗道:“无妨。诸位好汉为何来到此地?”黄破穹道:“草民等捉得一名卧底我大宋的辽国贼子,特来奉上。”于是将二丁作恶青州、丁湮日坠崖身死、丁蹂泉打擂被擒之事简略一说。太宗听毕,不禁大为赞许,道:“诸位好汉能为大宋献这些力,朕倒是十分感激不尽了!契丹狗在何处?”三人便将太宗请入屋内,窗外仍然风雪呼啸,阴暗的角落里,一个满面麻斑、络腮胡须的汉子被捆绑在柱子上,正呲牙咧嘴地张口大骂,但说不出话。太宗笑道:“这贼徒是丁蹂泉?”黄破穹道:“正是。”上官素娇忽然跪拜在地,掩面泣道:“陛下!小……小女是郑成睿将军之侄女。郑将军十年之前将辽国北院大王耶律炀打成重伤,随后耶律炀与这耶律泉便屠杀小女全家。”太宗猛然听闻郑成睿之事,不禁大吃一惊,心想:“十年之前郑将军立下汗马功勋,竟无故辞官,朕久寻不见。他的侄女,竟在此处!”于是温言道:“姑娘,你接着说。”上官素娇呜咽道:“之后郑将军出家为僧,归隐山外,久未得见。今日捉得此贼,还请陛下将此贼碎尸万段,以解国恨家仇!”说着连连叩头,太宗方欲制止,上官素娇已抬起头来,一双美丽的瞳孔中盈满泪水,白皙的额头上也磕出了一个红印。这时众人只见丁蹂泉怒目圆睁,嘴巴乱张。太宗来了兴致,说道:“这仇朕自然会报。黄好汉,解开他的穴,听听他要说甚么。”黄破穹便走上前,当当两指,解开了丁蹂泉的哑穴。手指方停,丁蹂泉便厉声骂道:“南蛮子草包!你想杀老子便杀罢,老子有何惧哉!只是报不了兄长之仇,甚为遗憾!小南蛮子,早晚我们大辽国会将尔等一统!”太宗听了,呵呵冷笑。那里三人听得已愤愤大骂,上官素娇方欲上前打他,徐冉早已忍耐不住,一跃上前,手掌猛掴丁蹂泉面颊,丁蹂泉口吐鲜血,便晕了过去。太宗谓赵普道:“今日便请爱卿通告全国,凌迟此贼,明日行刑,让老百姓都看看契丹狗的面目,让辽国知道我们的厉害!”赵普道:“遵旨,陛下。”太宗当日传唤了诸多武士押紧丁蹂泉,又将黄破穹、上官素娇、徐冉三人厚待安置在宫殿驿馆中。
很快到了第二日清早,三人早早醒来,前去拜见了圣上。太宗笑道:“今日朕便教天下人看好戏了。”于是召集众文武侍卫在朝中,三人亦立于众臣之后。太宗手持黄破穹给他的那枚丁湮日的金牌,下诏道:“辽国北院大王耶律炀潜入我大宋数年,终于被慧风方丈、黄破穹等英雄杀死。有耶律炀之弟耶律泉亦作恶数载,今捆绑在此。朕即日将此贼押送法场凌迟处死,警示天下。”众臣不禁发出一阵赞许之声。黄破穹抚掌大笑,上官素娇欢呼雀跃。丁蹂泉倒撞在地上,嘴中被塞了一条汗巾,呜呜乱叫。忽然文武班子中走出一位大臣,禀道:“这三个刁民忽然擒了此人来见圣上,甚是可疑,事情生得突兀。”黄破穹、上官素娇听了,勃然大怒,众人一齐看去,那人浓眉大眼,几绺乌须,生得肥胖身躯,正是太尉闻忠博。上官素娇怒叫道:“你这大臣,好不通理!辽狗金牌在此,又有何话说?”黄破穹使个眼色,悄然说道:“妹子,不可太无礼,圣上清明,自有了断。”上官素娇怒气尚自不息。闻忠博晃晃悠悠地转过身来,象简一横,说道:“金牌谁人都可以伪造。依本官看,你等才是大辽奸细!”上官素娇、徐冉怒目圆睁,几欲动手,被黄破穹劝住。黄破穹走上三步,掬手跪下,说道:“草民千里迢迢来至此地,何苦来?为的就是将此事禀明圣上,若有半句欺骗圣上,当即被天打雷劈!”闻忠博笑道:“尔等一介草民,私闯大殿,本不应该,还有脸去说大辽哩!”
“不可无礼!”闻忠博回首一看,说话那人身形矮瘦,双目如豆,正是右宰相李牧宁。李牧宁道:“你处处称契丹狗为大辽,莫非受了契丹狗的贿赂么?”闻忠博刚要反驳,忽然一阵结巴:“我,我……”“哈哈哈!”这时,一阵低沉又洪亮的笑声传来,正是左宰相赵普。赵普笑道:“闻太尉,请不要再狡辩了,本官与圣上都已证明,这几位都是忠于大宋的好汉,你一向行止不端,今日更显出你才是契丹的走狗!”闻忠博面目涨得通红,语无伦次:“我……你!你……”
端坐在高台龙椅上的宋太宗凝视着闻忠博,捋须一笑。
苍天之上浓雾滚滚,太宗帝驱着车辇,由众多侍卫和文武大臣保护着,浩浩荡荡来到法场。众百姓熙熙攘攘地聚集而来,一要一赏天子的真容,二也要观看辽国贼子被杀的情景。丁蹂泉双膝跪地,两手反绑,咬牙切齿,浊泪横流。太宗此刻处理这等大事,便令左右宰相监斩。赵普、李牧宁手持令箭立于法场之上,黄破穹等三人站于太宗车旁。忽然人群之中一片打杀之声,赵普上前一望,只见有两个汉子,一个面如黑炭,一个体赛肉球,正是王斐保和李吉萌,钢刀扁担交迸,卷起尘土飞扬,杀上法场。赵普喝道:“你们两个,不要妨碍我们处斩辽贼!”王斐保不由分说,朴刀直劈赵普头颅,赵普侧身一闪,“哐啷”一声,一脚踢落王斐保手中朴刀。黄破穹见李吉萌来了,心中大喜,招手叫道:“李兄弟!”上官素娇和徐冉也尝听黄破穹说起,上官素娇嫣然笑道:“破穹哥哥,你的这个兄弟生得可真是圆圆滚滚啊!”黄破穹右臂揽着上官素娇肩膀,微微一笑。
李吉萌听见黄破穹叫声,四处张望,大笑道:“破穹兄弟,你在这里啊!”奔到黄破穹面前。黄破穹通了上官素娇、徐冉的姓名。太宗帝此前已听黄破穹说了王斐保串通辽人,残害大宋子民之事,这时龙颜大怒,喝道:“押着这贼,一起千刀万剐!”王斐保恼羞成怒道:“狗皇帝!”抡拳奔向太宗,赵普掣剑一挥,“刺啦”一声,砍裂了王斐保衣袖,王斐保一惊之间,已被众武士擒住。
李牧宁喝道:“行刑!”说着便押着二人在法场中央,一齐准备行刑。众百姓齐声呼道:“杀辽狗!杀辽狗!”李牧宁举起令箭。黄破穹立在龙辇之旁,两只朗目一直紧紧盯着徐冉,却发现徐冉的胸膛逐渐鼓了起来,双掌掌心之中,热腾腾地冒出一团白气。黄破穹心思一转,已猜了一半,便不轻不重地一掌拍在徐冉胸膛,笑道:“兄弟,鼓胸做癞蛤蟆么?”手掌刚刚击中徐冉胸膛,便深深陷了进去,黄破穹大惊,心道:“这人内力如此深厚!”急忙咬牙用劲,胸膛中内力上涌,呼地一声,猛然将手拔出。徐冉笑道:“黄兄作甚?在下看到契丹狗将要被杀,真是由衷地高兴。”
这时,李牧宁将令箭猛地抛向空中,黄破穹只见徐冉神色紧张,掌中白气腾腾,心道:“他,他……他果然瞒着我们许多!他是要出手救人么?”两名刽子手便举起刀来,丁蹂泉、王斐保破口大骂。忽然阴风大作,刑场飞沙走石。黄破穹眼看着徐冉掌心中白气消失,心中凛然道:“莫非此人会妖法么?”众百姓大多被沙尘眯了眼,齐声呼喝。太宗坐在龙辇中,大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刽子手正疑惑间,忽然头颅落地。只听“嗖”“嗖”两声响,丁蹂泉、王斐保绳索已然断裂。众人看时,是两枚飞镖落在了地上。丁蹂泉拾起飞镖一看,顿时大喜,笑道:“流星镖,流星镖!哈哈哈!兄长没死!”太宗见沙尘漫天,急捂住双目。只见一片阴霾之中轻飘飘地飞起一人,手执魔扇,刷刷刷几声,如下雨一般,霎时飞来无数花瓣。众武士看得呆了。那花瓣雨落到法场之上,却变成一片片花刀,血溅横飞之间,法场上武士尽皆倒地,或死或伤。众百姓惊惶呼喊逃窜。黄破穹大惊道:“丁湮日,是你!你还没死!”丁湮日狞笑道:“不错,就是本大王,那秃驴将我打落悬崖之下,幸亏本大王命大,落在树枝上,而后才落到谷底,重伤而不死。许久以来我静心疗伤,终于恢复武功。既然身份已被揭破,今日不如便宰了这狗皇帝!”黄破穹怒目喝道:“有我在,你休想!”丁湮日笑道:“口气很大啊!”翻个筋斗,从空中落到台上,魔扇一扫,喀啦啦一声,刑场高台崩做粉碎。众百姓大叫而逃,丁湮日身形幻移之间,魔扇猛打,顷刻便有数十名百姓命丧扇下。黄破穹眼见血流成河,急施展“烈飓闪”,倏然奔到丁湮日跟前,轻轻一掌推出,丁湮日手中魔扇顿时飞落出数丈远,被一名百姓捡起。丁湮日便赶上去,袍袖一挥,那百姓粉身碎骨,夺回魔扇。黄破穹眼见此惨状,悲愤大叫道:“你有甚么手段,尽管朝我来,百姓是无辜的!”丁湮日笑道:“那你的意思是说皇上有罪了?”黄破穹尚未回言,丁湮日已朝太宗车辇奔去,路上遇见百姓,尽皆击杀,黄破穹施展轻功紧追。
上官素娇此刻正被丁蹂泉、王斐保围攻,紫霞鞭挥舞之间,打向王斐保脑盖。忽然徐冉奔来,拉住上官素娇道:“我们快去保护圣上!”上官素娇应了一声,狠狠瞪了二人一眼,道:“姑娘我以后再杀你们!”丁蹂泉大笑。
转眼间丁湮日纵身一跃,来到太宗辇前,笑道:“狗皇帝,今日把头送给我罢!”太宗喝令放箭,众武士点了火箭,齐刷刷向丁湮日射去。丁湮日双袖一并,内力猛冲,火箭全都落到丁湮日袖上,太宗以为得手,抚掌大笑。丁湮日冷笑一声,咵的一下,一道真气波痕从空中横掣,火箭都纷乱地刷刷射回。黄破穹急忙一招“烈飓闪”,跃到空中,猛地一掌拍出,将乱箭哗啦啦地都推向了街旁。赵普、李牧宁挥剑挡在太宗面前,喝道:“契丹狗,要施毒手向我来,不许伤害圣上!”丁湮日呵呵一笑,双掌运力,袍袖呼啦啦鼓起,便在空中运出一团黑色波光,霎时间四周狂风呼啸。丁湮日双掌猛然拍出,卷起地上残余的冰雪,一齐向赵普、李牧宁击来。这正是丁湮日所创的“贯月破日击”。赵普抢先挥剑一架,宝剑已被冰雪击断,双手震颤流血,李牧宁被丁湮日强大的掌风一震,口吐鲜血,摔落一旁。眨眼间那黑色波光已汹汹地袭向太宗,黄破穹奋然跃起,双臂举到空中,划了一道金龙波光,迅猛一击,一条金龙张牙舞爪,倏然向丁湮日飞去。丁湮日从未见识过这“灭宙圣龙诀”,不禁面容煞白,大吃一惊:“如何有这般奇妙招数?”
然而丁湮日数十年深厚功力岂容小觑,咵啦一声,金龙波光立刻粉碎,黄破穹急忙再补击一掌,那黑色波光已至,砰地打中黄破穹胸口,黄破穹翻个筋斗,落在数丈之外,口中鲜血兀自吐个不止。上官素娇大惊,奔到黄破穹身前,蹲下轻抚着黄破穹面颊,泪水夺眶而出,哭道:“破穹哥哥,你怎么样?”黄破穹抹着泛血的嘴角,眼睛无神地望着上官素娇,苦笑道:“没事,大不了死在此地。只是皇上他……还有,……”此时,他的心里,想得更多的却是燕拂空那秀美的面容,如水般的眸子和关切娇柔的话语。上官素娇咬牙切齿,站起身来,泪水尚在不住流淌,指着丁湮日骂道:“你这狗贼,我要你的命!”丁蹂泉笑道:“小美人,不要骂人嘛,大不了我要了你的身子,也没甚么不好的。”
忽然,空中一个浑厚如铜钟般的声音回响:“是吗?”上官素娇听了这句话,心中一凛。
黄破穹倒在地上,双目四处张望,只见空中一道身影迅捷地闪过,无比之快,要不是他注意去看,根本看不到。接着天空中忽然一阵狂风卷起几团烈焰和电光,呼啦啦袭向丁湮日等三人。丁湮日吃了一惊,袍袖挥舞,开出一张巨大的黑色屏盾,但只听一声巨响,屏盾化为乌有,三人拔地而起,直冲凌霄,顷刻飞得不见踪影,众人都吓得呆了。
“哐啷”一声,是丁蹂泉的金牌从高高的空中落下,摔在地上。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太宗走出车辇,环顾着四周死去的百姓,一阵悲痛,泪落如雨。黄破穹叫道:“是那位高人救了我们?”四处一片空灵,只听到黄破穹充满内力的声音来回回荡。上官素娇忽道:“是他,是他!”黄破穹转头看去,只见上官素娇双眼满载空虚,一脸苍白,好似突然憔悴了一般。
太宗厚葬了百姓、武士尸首,御驾回宫,忽然大怒道:“闻忠博那叛徒呢?”李牧宁道:“那叛徒早已逃走了,想必去投奔辽狗了。”太宗怒道:“四处加紧通缉,不得放过这贼!”设宴大犒黄破穹等三人。黄破穹此时受了一点轻伤,颤巍巍站起身来,逊谢道:“陛下,此事并非我等三人功劳,是一位不知名的高人救了我们和陛下。”太宗笑道:“那里话,三位英雄侠义为国,朕深感感激和钦佩。”重赏三人,想要再留三人住宿。黄破穹心中念着去搭救燕拂空,婉言请辞。
三人轻功都甚为了得,数日之间,已奔到了铁掌峰附近。铁掌峰云雾缭绕,更显得深不可测。黄破穹道:“真希望拂空妹没有事!”话音未落,只听到一阵惨叫声。三人大惊。徐冉道:“是女子的声音!”黄破穹道:“我们快去看看。”三人便加快步伐,循着声音奔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金黄色衣裙的少女正倒在雪地里来回打滚,旁边生着一垛柴火。黄破穹抢先奔去,只见少女的右手已烧得通红。少女左手紧紧抓着白皙的右臂,脸上痛苦异常,汗珠涔涔流下。黄破穹对二人说道:“看来这少女似是铁掌帮女弟子,练习铁砂掌时不慎内功外泄,烧伤了右手。待我去救她。”便三两步做一步,来到少女面前,柔声说道:“姑娘,你是烧伤了么?”那少女强忍疼痛,咬着樱唇,微微睁开眼睛,点点头。黄破穹道:“姑娘休慌,待我帮你驱除热气。”说着盘腿坐下,扶起少女,让她面对自己坐下,运起内功,手掌运力贴在少女烧红的右掌上。那少女手掌上的红色慢慢退去,表情渐渐舒适,咬着嘴唇的牙齿也松开了,睁开一双明亮的眼眸,盯着黄破穹。黄破穹微微一笑道:“舒服些了么?”那少女道:“完全好了。你是破穹哥么?”黄破穹心头一凛,想起燕拂空一直称呼自己破穹哥,而这少女与自己刚刚相识,就叫得如此亲切,不禁一阵荡漾。忽然他想起那日自己在英雄大会上一阵闹腾,铁掌帮众弟子自然个个都认识自己了,只是自己当时尚未在意这个少女。黄破穹想到此节,定下心来,只见那少女生得肤似玉雪,细眉如墨,一双丹凤媚眼,二十出头年纪,生得十分娇美。微微笑道:“正是,我是黄破穹。敢问姑娘芳名?”那少女眼睛一眨,说道:“我叫金画莺。”黄破穹听了,上下打量了一下金画莺的衣着和容貌身材,笑道:“说你是一只金莺,可也很符合啊!”金画莺扑哧一笑,将头便倚在黄破穹怀里。她乌黑细长的秀发拂过黄破穹面颊,散开阵阵芳香,黄破穹心中一荡,但他马上定神,扶起金画莺,凝视着她说道:“金姑娘,你要知道,燕……”金画莺笑道:“你想说燕拂空喜欢你不是么?怎么样,我也很喜欢你啊!”她不由分说,便将头又倚在黄破穹身上,这时看到上官素娇正怔怔地望着自己。金画莺娇声叱道:“你这小丫头,看甚么看!”上官素娇一愣,立刻秀眉紧蹙,怒道:“我们二人,还不知你我谁大谁小呢!我看你才是小丫头!”金画莺紧紧搂住黄破穹,怒道:“我不管,他是我的!”黄破穹已是面如土色,他赶忙镇定下来,扶起金画莺,站起身来,柔声说道:“金……金姑娘,我心中所爱的,唯有燕……”金画莺脸上立刻挂上怒色,奋力推了一下黄破穹,刚要说话,忽然铁掌峰内传来一阵大叫:“铁掌帮弟子集结,诛杀燕贼!”金画莺听了,转怒为笑,娇声道:“破穹哥,吴帮主叫我回去了,你在这里等一下罢!”说着摇摇摆摆,轻盈地跃进了铁掌峰洞。
黄破穹呆呆地站在原地,回想着刚才那一声大叫,分明是铁掌帮左护掌吴长阳的声音,而金画莺又说“吴帮主”,莫非……?上官素娇走过来道:“破穹哥哥,你听见了么?她说吴帮主啊,难道燕帮主有难么?”黄破穹此时却在心想:“为何黎南星前辈脖颈上有一道烙痕?为何那日英雄大会上吴长阳表现得如此正义?为何谭越一意指向铁掌帮弟子而吴长阳又努力反驳?为何李颢说那日与谭越在烟雨楼聚餐?”霎时心中如明镜一般,说道:“我知道了!吴长阳是杀害黎南星前辈的凶手!谭越、李颢是帮凶!”上官素娇、徐冉听了此言,都吃了一惊,道:“如何得知?”黄破穹道:“吴长阳是铁掌帮左护掌,我那日看他贼眉鼠眼,却满口正义之言,且他身居高位,如何不想贪图帮主之位?恰好泰山派又与铁掌帮有仇,于是泰山派与吴长阳联手,杀死了黎南星前辈,必是如此!而英雄大会了了告终,吴长阳又恐此事水落石出,于是便带领铁掌帮弟子叛乱,夺取帮主之位!”二人听了,凛然一惊。上官素娇急道:“破穹哥哥,我们快进去救帮主和燕姊姊啊,他们是好人!”黄破穹道:“正是。”于是三人蹑手蹑脚,潜入铁掌峰,却见铁掌峰护峰弟子都不见了,似是都去举事了。
“啊!”传来娇声一叫,接着一个面容秀丽的少女被绳子捆着双手推倒在铁掌帮大寨中。那少女正是燕拂空。燕拂空望着眼前这个面皮雪白,一双光眼来回转动的高瘦之人,怒嗔道:“你这叛贼,休想带领众子弟投靠契丹!”吴长阳拈着细髯,嘻嘻笑道:“小丫头,老子现在已经成了帮主了,众弟子上下一心,投靠大辽,你又有甚么好说?燕穿云那老贼现在被老子一通证据驳得无话可说,众弟子和泰山派弟子已经围困了燕穿云,谅他也支持不了多久。哈哈,你们就等着束手待毙罢!”燕拂空双眸圆睁,长睫微动,娇声叱道:“就算我们父女死,也绝不会趋附于你们这些叛徒的!”吴长阳狞笑一声,张着双手扑上前来,两只乱转的鼠目忽然定在燕拂空身上,贼笑道:“哈哈,反正早晚是死,不如你先侍奉一下老爷如何?”燕拂空秀眉踢竖,奋力扎挣,叱道:“泼贼!”一口啐在吴长阳脸上。吴长阳刚要发作,忽然嘻嘻笑起来,用手抹去唾沫,凑到鼻前闻了一闻,大笑道:“香极了!”不由分说,便将燕拂空扑倒在地,燕拂空满面粉红,长叹一声,叫道:“破穹哥!我今日只有一死了断!”两行清泪徐徐流下脸颊,张开樱唇,便欲咬舌自尽。吴长阳一时倒也失了计较。
忽然砰地一声,一条金龙撞中吴长阳胸口,吴长阳翻个筋斗,摔落在地。燕拂空一时惊喜,心道:“是破穹哥!但愿他不要进来,以免遭了吴贼毒手。”吴长阳吐血起身,张望四周,忽然听外面铁掌帮弟子喊道:“报告吴帮主,张皓瑜、彭嘉宁、李旻、上官素娇四人攻过来了!”吴长阳斜眼望了一下燕拂空,便背着手出去了。燕拂空再也忍不住,泪水直流,叫道:“破穹哥,我知道你在这里!”“咵啦”一声,燕拂空言未讫,窗户破碎,跃进一人,正是黄破穹。燕拂空激动之际,险些晕过去。黄破穹不由分说,一掌将绳索劈开,紧紧抱住燕拂空,燕拂空呜咽哭泣。黄破穹抚着燕拂空洁白柔滑的面颊,凝视着她的眼睛,道:“拂空妹,我来迟,让你受苦了!”燕拂空泣道:“破穹哥,你来了,甚么都好了!”但闻她吹气如兰,满身芬芳香气,黄破穹不禁意乱情迷。
忽然听外面一阵脚步声,黄破穹急忙站起身,挡在燕拂空身前。轻盈地走进来之人,正是方才见过的少女金画莺。金画莺冷笑道:“破穹哥哥,你遮遮掩掩的,却是护着谁啊?”黄破穹怒道:“你是吴长阳的走狗,与你无关!我饶你一条小命,你快走!”金画莺将丹凤眼一瞪,歪着头,斜斜地走过来,笑道:“我偏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与你在一起。”黄破穹左遮右挡,金画莺冷笑道:“是燕拂空罢?破穹哥哥,请你让开,让我杀了这个贱人!”黄破穹大怒道:“她如何是贱人了?你敢如此欺侮她!”金画莺道:“与我做对、抢我情郎之人,就是该死!”黄破穹勃然大怒,血直往上冲,“啪”地一下,打了金画莺一个耳光。金画莺双目含泪,瞪着黄破穹道:“你干甚么?本姑娘要杀了这个丫头!”燕拂空道:“金画莺,他是我的情郎,与你何干了?”金画莺大怒,憋回泪去,喝道:“你这贱人,我让你抢我破穹哥哥!”顿时纤细修长的玉手焰腾腾的生出烈火,呼地向燕拂空击来。黄破穹大惊,一步上前,右臂勒住金画莺脖颈,将她放倒在地,叱道:“你这小丫头,想恩将仇报么?你快走,以免杀身之祸!”金画莺大哭道:“不!不!我不离开你!”黄破穹大怒,勒得更紧了,金画莺却大叫一声,喉头一松,晕了过去。黄破穹大惊道:“金姑娘,金姑娘!”燕拂空道:“破穹哥,这是怎么回事了?”黄破穹便将治伤之事告知。燕拂空思索了一会儿,柔声道:“破穹哥,只要我们二人互不变心,我相信没有任何力量能拆散我们。”黄破穹欣喜万分,紧接着迟疑道:“可是,金画莺她……”燕拂空微微笑道:“破穹哥,好人做到底,救她便是。今日大祸临头,看来已注定要死了。要死我也要与你死在一起。”黄破穹听着此言,不禁热泪盈眶,接着盘腿坐下,施展内力,许久之后,终于将金画莺救醒。
原来金画莺年方二十,出落得一个窈窕貌美的少女,正值春心荡漾的年华。英雄大会上她见黄破穹相貌英俊,武功高强,又为人侠义善良,不禁心生爱慕。方才又被黄破穹耗费内力相救两次,更添了爱恋之心。只是她性格使然,乖戾刁蛮,颇为得罪别人。她本与燕拂空友善,只是见燕拂空与黄破穹情投意合,心生醋意,才颇为厌恶她。
金画莺悠悠醒转,笑道:“多谢破穹哥哥你的救命之恩。”黄破穹有意让金画莺不再得罪燕拂空,便对她说道:“不要谢我,金姑娘,是燕姑娘让我救你。”金画莺倏然起身,瞥了燕拂空一眼,油腔油调地笑道:“燕拂空,你现在最好赶快离开此地,否则本姑娘绝不会饶你。”燕拂空对她颇感厌恶,自己平素柔善待人,又没有招惹过她,如何便无缘无故对自己这般侮辱?她刚要回答,忽然吴长阳从外面奔进来。金画莺急忙迎上前去,笑道:“吴帮主,这两个人我看得好好的呢,帮主对付那几个小子怎么样了?”吴长阳笑道:“他们武功忒不济,被本帮主打退了,本帮主便该收拾这两个人了。”金画莺看了一眼黄破穹,刚要阻止,心道:“破穹哥哥那日的高强武功,今日对付吴长阳,应当没有问题。”便笑道:“你们打便打,本姑娘还可以看看热闹。”
黄破穹道:“你身为汉人,竟然做契丹的走狗,真是恬不知耻!”吴长阳喝道:“轮不到你这小毛贼说话!”双掌乱拍,黄破穹接着迎击,连拆十数招,黄破穹眼见吴长阳掌力迅捷凶猛,渐渐难以招架,只好待吴长阳一掌劈来时,将头一侧,躲了过去,接着一招“灭宙圣龙诀”,运出一团金龙波光,猛击过去,吴长阳大惊,后退数步,金龙波光却瞬间赶上,吴长阳无法躲避,只好内力上冲防御,金龙波光正好打中胸口,呼啦啦地几声,吴长阳只感觉胸内一阵疼痛空虚,惊道:“不好!这小子的招数一旦打上,能吸收我的内力!”急欲摆脱之时,却已被金龙波光缠住。吴长阳大怒道:“我若不用绝招,丧命此地,计谋也付诸东流!”大喝一声,内力膨胀,腾出手掌来,猛地劈碎了金龙波光,举起双铁掌,用尽全力,一阵狂风袭卷进寨内,带着层层电光,劈向黄破穹。黄破穹大惊,急忙一招“烈飓闪”,侧身到电光狂风之旁,奋力一掌,将电光狂风都推为粉末。吴长阳大惊,喝道:“你这小子,我不与你瞎胡扯了,本帮主走了!”说着气冲冲地走出寨外。
燕拂空大喜,与黄破穹拥抱,金画莺刚要叫骂,忽然一道身影闪过,刷刷两指,已将二人点住。那人却正是吴长阳。金画莺急忙道:“吴帮主,有何吩咐?”吴长阳笑道:“这小子有些难对付,本帮主便点了他们的穴。这样,外面那些人又打过来了,你一把火把他们烧了罢!”黄破穹厉声大骂。金画莺笑道:“谨遵帮主吩咐,帮主请。”吴长阳大笑而去。
黄破穹怒道:“金画莺,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只是不许伤害燕姑娘!”金画莺冷冷笑道:“破穹哥哥,你说得好笑,我怎么会伤害你呢?我来帮你解穴罢!”说着走到黄破穹面前,连点两指,未曾解穴。金画莺一愣,道:“这……”黄破穹凛然道:“可能吴长阳点穴,不是一般人能解开的。金姑娘,请你一把火把我们烧死了罢,免得世间多添一些忧愁。”金画莺咬着嘴唇,泪水怔怔地落下来,颤声道:“不,不!我不会杀你的。可我……”这时,只听外面张皓瑜的喝声:“表兄,你叛宋投辽,我这做表弟的也容不了你了。”接着是兵刃交迸的声音。黄破穹心想:“原来张皓瑜是吴长阳的表弟。”
忽然听吴长阳大喝道:“金画莺,你怎么还不放火?”金画莺叫道:“是!”此时她已满头大汗,仍然解不开穴。金画莺已经哭了出来:“如何才好?”黄破穹道:“金姑娘,你杀了我罢!免得吴长阳罪责。”金画莺哭道:“不,不!破穹哥哥,难道现在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么?”黄破穹听了,心头一酸,他凝望着眼前的燕拂空,燕拂空也是一脸苦楚之色。
吴长阳霹雳一声喝道:“放火!”说着仍然是兵刃交迸的声音。金画莺想了又想,泪流满面,忽然似是计上心头,悄然道:“那面似是有一个地洞,我推你们进去,你们先暂避一时,好么?”燕拂空道:“我爹说过里面是禁地,任何人不准进入的。”金画莺道:“顾不得这么多了,眼前只有这个办法。黄破穹道:“金姑娘,太感谢你了!”金画莺抚着黄破穹的脸颊,挑逗地笑道:“破穹哥哥,你别叫我金姑娘,你叫我莺儿好么?”黄破穹此刻只想保住燕拂空性命,顾不得多想,柔声叫道:“莺儿!”金画莺立刻破涕为笑,晕上双颊,奋力一推,将二人推入了地洞,接着拿起柴草,放起了大火。金画莺歇斯底里地叫道:“破穹哥哥,你别忘记了我!”二人从地洞中往下落,只见下面深不见底,黄破穹余光只见金画莺已放起了火,但她仍然立在火中不动。黄破穹惊叫道:“莺儿,你快走!”金画莺听了这声“莺儿”,顿时甜甜地笑了,她叫道:“破穹哥哥,你如果忘了我,我就站在火里变成灰烬。”黄破穹此时直直地向下坠去,听到金画莺的话微微地回响在耳边,顿感酸楚,热泪盈眶,不再犹疑,大声叫道:“莺儿,我永远记着你!”
金画莺伏在地洞旁边,听了半天,由于地洞颇深,更兼烈火烧灼声音剧烈,她竟没有听到黄破穹的回应,颇感绝望伤心,她心道:“破穹哥哥一下去,立马便会用内力解开穴道,与那燕拂空缱绻缠绵,立刻便会忘了我的!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死了的好。”想到此处,不由得她不伤心,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忽然,金画莺猛然站起身来,从柳腰旁抽出一把长剑,咬着嘴唇,瞪着盈满泪水的眼睛,望着剑刃发了一会儿呆,便将剑刃往自己皓如玉雪的颈间掣去。
倏忽,一道非凡的掌力打落了她手中的长剑。金画莺娇声一叫,软软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