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行等人来到林俊文的房间外面敲门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面颊明显消瘦,双眼发呆,脸上满是泪水。当他打开门看到众人齐至,心中已是猜到了几分,凄然一笑一一打过招呼。
向夫人柔声道:“俊文,这几个月来发生了许多事情,而且此地至今还有金龙会的奸细,此人屡次泄露咱们的行动机密,让咱们如梗在喉寝食难安,所以姑姑姑丈实在很忙,才一直都没来看你,你没有怪我们吧?”
林俊文顿觉羞愧难当,沉默片刻突然泪如雨下,猛地跪倒在地道:“姑姑,姑丈,侄儿愧对你们,亦对不住大家,其实我,我,我就是奸细!”
向夫人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反而微笑着道:“那你把事情前前后后地跟大家说一说吧。”
林俊文点点头,想了一想道:“当初我跟爷爷,魏师叔来到这里以后,有一阵子心情特别糟糕,茶饭不思,简直觉得生不如死,幸好魏师叔每天都来开解我,还陪我去南京各处游玩,过了一些日子我终于慢慢地好了起来。可是有一日,魏师叔说要带我去一个特别好玩的去处,到了门口才知道是翠红楼。起初我不肯进去,但他硬拉我进去,我不忍心令他难堪,心想就陪他一次只要以后不去就是了,于是就随了他。当晚我们在那里用了膳,还认识了一个名叫孔雀的女人,而且后来不知何故,我竟然迷迷糊糊地在孔雀房中过了一夜。”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已是越来越低,脸上亦是烧得通红,头也深深地垂了下去。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又接着道:“回来以后我特别后悔,发誓绝不再去了。可是才过了一天,就特别想念翠红楼的菜,还有,还有孔雀,我知道不对就拼命忍着,然而忍了四日还是去找了孔雀,从此就常去了,不过每一次事后都是悔恨不已。你们从“金枝皇后”回来后,爷爷告诉我师叔早已被人假冒,我才想到那个假师叔是故意带我去翠红楼的。有一次我问孔雀为何总想吃翠红楼的菜亦忘不了她,或许是感到时机已到,她竟直言相告说他们特意在菜中放了极乐丸令我上瘾,而她则是练有内媚之术。我恨极了一掌打去,不料却打不着她,我才知道她还有一身武功,索性与她真打起来,没想到居然败于其手。接着她才表明自己是金龙会的人,混迹青楼正是因为我,还说除了我从未接过别的客。她要我将咱们的行动都向她汇报,说是只要我效力一年即可获赠千两黄金,而她亦可重获自由与我双宿双飞,此外他们还许诺终生提供我俩需用的极乐丸!”
林老堡主冷笑道:“一千两黄金啊,都可以修建十座林家堡了,再加上一个千娇百媚的小魔女,啧啧果然是大手笔,怪不得你什么都答应他们了!”
林俊文急道:“不,我当时就坚拒了,而她亦并未逼我,还让我回来考虑清楚,如果同意再去找她,否则以后就不用再见了!”
林老堡主厉声道:“那你后来为何又同意了?”
林俊文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道:“我回来以后,越想越恨,自己亦是以为绝不可能会同意,可是到了第七日实在是受不了了,一心只想服极乐丸,不得已就去买了一些五石散服用。然而我发现五石散的药力太弱,即使一次服用三四包还是无法代替极乐丸。好不容易又熬了三日,我不仅难受得要死,而且全身无力,所以最后只得。。”
林老堡主面色铁青,蓦地大喝道:“你这畜生,既然难受得要死,那你何不索性真的了断自己,以保全咱们林家的清誉呢?”
林俊文大哭道:“我想过,我真的想过,可是爷爷,我还年轻,何况林家堡的大仇未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孙儿实在是不甘心啊!”
林老堡主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孙子大吼道:“你这个贪生怕死吃里扒外的畜生,你都做了金龙会的奸细了,还有什么脸面提起林家堡的大仇?也罢,今日我就亲手毙了你这个不肖子孙,为我林家清理门户!”
说着举掌便要向孙子的天灵盖击下。
向天行急忙拦着道:“爹,您老千万不要动气!”
向夫人立刻将父亲拉开,道:“爹,您先坐下消消气,女儿还有要紧的话要问他呢,不管怎么样,此事稍后再说好么?”
林老堡主毕竟也不忍心亲手杀了孙子,然而他余怒未息,坐下又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如何对得起舍命助咱们从林家堡中脱险的师叔伯们,还有你的三叔三婶?你还配做我林家的子孙吗?哼,就凭你这副德性还想娶小蝶,简直就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休想!即使小蝶愿意嫁给你,我亦绝不会同意的!”
他越说越气,一口气岔了登时咳嗽不已。向夫人连忙为其捶背,所有人的目光亦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谁知林俊文听了他这一番话泪流满面,凄声道:“爷爷您说得对,我实在不配做林家的子孙,亦无颜面苟活于世,您老人家的养育之恩请恕俊文今世无能报答了!”
说完举掌就朝头上拍下。屋中登时惊呼声一片,可是等到反应过来再想阻止已是迟了,林老堡主更是呆若木鸡。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站在一丈外的叶天扬不慌不忙遥遥一指,便点中了林俊文手臂的穴道,林俊文的手臂就一动也不能动了。
林老堡主这才如梦方醒,不禁老泪纵横,喃喃地道:“冤孽,真是冤孽啊!”
向夫人心中一叹,取出手绢上前替林俊文擦去眼泪,柔声道:“俊文,金龙会迫你做这种事情,你既不愿意,又有为难之处,却为何不来与姑姑姑丈商量?也许咱们有法子解决你的难题呢,你为何还要一错再错?”
林俊文的眼泪立时又是簌簌而下,啜泣着道:“一步走错就步步都错,这种事情俊文又怎敢告诉你们呢?”
向天行道:“那么俊文,你究竟给金龙会传递了哪几宗消息呢?”
林俊文再次低下了头,轻声道:“主要是有四件事情,第一次是慕容前辈取宝,第二次是押暗镖,第三次是姑丈和二位叔叔去郊县办事,还有就是最近郑雄前来报讯的这次了。”
向天行道:“慕容前辈那次是当众说的,你自然能将消息传出去,可是另外三次咱们皆未当众商议,那你又是如何探听到消息的呢?”
林俊文道:“第二次,起初我并不清楚咱们出镖的具体时间,不过我从看门的老李那里套出了主顾是哪一家的,金龙会知道监视咱们镖局很难不被发现,就派人在主顾的住所外面日夜蹲守,所以启程的当日主顾一家一出门就被他们跟踪了;第三次我见姑丈和二叔三叔似要出门,故意问了三叔一句,三叔就随口告诉我了。不过我事先已经再三地让孔雀转告其同伙绝不能过分伤害姑丈和二位叔叔,否则我就不再帮他们做事了!”
众人心知关重为人粗豪,而且事情又非重要,自然是对林俊文这个自己人毫不设防,这才会被其所趁。
林老堡主指着孙子恨声道:“你让金龙会对姑丈和二位叔叔手下留情,岂不是如同与虎谋皮痴人说梦吗?你,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向天行道:“那么郑雄前来报讯的那次呢?”
林俊文道:“那一日,郑雄刚进镖局时我就看到了,后来你们将他引至花厅商议,我就躲在门外偷听。。”
叶天扬忽道:“请恕小弟多嘴,不知林兄是否知道郑雄的身份呢?”
林俊文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摇摇头道:“这点大家可以放心,那日姑丈他们与郑雄谈话之中并未言及差遣郑雄之人的姓名及身份,所以我只告诉孔雀在他们总坛之中亦有咱们的卧底。”
众人虽然皆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却仍然不禁担心在金龙会的全力追查之下,不知沈璞能否平安地度过这一关。
林老堡主冷冷地道:“汇报得如此清楚,果然是忠心得很啊!”
林俊文面红过耳,只有默不作声。
沉默片刻之后,林老堡主沉声道:“诸位,我林家出了这等孽孙,老夫实在无话可说,如何发落他但凭大家的意见,老夫绝无异议!”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却无一人说话。
过了许久,唐老太道:“老身倒是有一愚见。”
向天行立道:“前辈有何高见,尽管请讲。”
唐老太道:“林公子的所为的确难以原谅,不过幸好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后果。常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林公子还如此年轻,难免一时糊涂,而且严格说来这次事件中他亦可算是受害者,如今他既然已有悔改之心,如果严惩于他无非是令亲者痛仇者快,实非上策。若依老身愚见,咱们可否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听得众人频频点头。
向夫人道:“前辈所言极是,可是不知俊文如何才能将功补过呢?”
唐老太笑道:“老身只是抛砖引玉罢了,可是计将安出就要看咱们的主帅和军师的了!”
说着眼睛已是望向了叶天扬与向海蝶。
叶天扬道:“用计不难,不过先要设法帮助林兄尽快地摆脱对极乐丸的依赖才行。”
林老堡主道:“没错,这小子既然无能压制极乐丸的毒瘾,万一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又倒向了那一边,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林俊文急道:“不,爷爷,请您再相信俊文一次,若是到了实在无法自制的时候,我就自己了断!”
林老堡主听了不由地鼻子一酸热泪盈眶,重重地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众人见此情形,心中也为这对祖孙感到万分难过。
正在此时,唐老太忽道:“我唐门祖传的毒经之中倒是记载有配制五石散的解药之法,可是一来老身从未试过,二来极乐丸的药力远超五石散,就算照着此方配成了解药,亦无把握解得了极乐丸之毒!”
林老堡主终究心疼孙子,虽知希望并不大,亦已感到眼前一亮,立道:“那么老姐姐配制之时是否可以加重药物的用量呢?
唐老太道:“可以试试,却不知是否可行,不过请堡主放心,我必定尽力而为。”
叶天扬道:“不知老前辈多久可以配制完成呢?”
唐老太道:“快则一日,慢则两日。”
叶天扬道:“好,如果老前辈的解药有效,数日之后咱们就可以展开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