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扬对此毫无防备,不过天道气功终究还是发挥了作用,虽然由于内力不济已是无法阻挡来剑,却也使得对方的剑尖稍稍地滑开了两寸,总算未能插正自己的丹田大穴。但饶是如此,长剑亦已深深地刺入了叶天扬的小腹,鲜血登时射了出来,疼得全身汗如泉涌。好在他方寸未乱,强忍剧痛先将黑衣人一掌击倒,同时天道气功自动封闭了伤处四周的几处穴道,血流立时大为减少。这一连串的事情说来话长,其实都在转瞬之间,这时苗成的连环无影腿又到了面前,叶天扬眼见闪避已是不及,当机立断一剑刺向他的咽喉,这招正是攻敌之所必救,实际却是玉石俱焚的打法,苗成如不变招固然能将叶天扬踢成重伤,可是叶天扬的神剑穿喉而过他亦绝无幸理。这等买卖似苗成这样的人又如何肯做,只得凌空使了一个细胸巧翻云的身法,生生地倒跃而回,终于捡回了一条老命。这个回合下来,叶天扬与苗成的心里皆不由地连道侥幸,不过奇怪的是,二人打得如此惊心动魄命悬一线,胡鸣仍是呆呆地站在一旁,脸上一副异常茫然的表情,也不知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苗成原本以为胡鸣会与叶天扬联手对付自己,见此情形自然窃喜不已,正欲一鼓作气擒下叶天扬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气喘,登时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正是“混元解体大法”即将完全失效之徴,自忖若是只凭本身残余的一点功力再打下去,莫说是活捉叶天扬了,只怕连自己的老命都得葬送于此。此时他纵有一百个不甘心不愿意,也只得恨恨地扔下一句门面话匆匆遁去。苗成的身影刚刚消失于无边的夜色中,叶天扬就腿一软跌坐在地。原来他的体能早已严重透支,但他深知只要自己一倒苗成便再无顾忌,所以一直强提真力勉强支撑,苗成一走他这口气一泄,自然再也坚持不住了。
叶天扬运功调息一阵以后,体能和功力均已稍稍恢复了两分,一看胡鸣还在发呆,就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前前后后地看了一圈,见他未受外伤,便扯着沙哑的嗓子道:“胡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了内伤?你快坐下,让我助你疗伤!”
他见胡鸣这般反常,当然只有受了内伤才会如此,因此丝毫未作它想。
胡鸣这才霍然一省,看了一下四周,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没事。苗成走了?”
叶天扬道:“他跑了,你真的没受伤?”
胡鸣讷讷地道:“没,没有。”
叶天扬抓过他的手替他一把脉,过了片刻道:“脉象有些乱,可是好像不像受了内伤……”
胡鸣脸一红,没有说话。
叶天扬眉头一皱又道:“不行,你可能是受了暗伤,还是让我助你调息,同时你好好地运气试试,看看真气在哪里有阻滞,就说明伤在何处,反之如果真气畅通无阻那才代表没有受伤。”
说罢不由分说地就将双掌贴在胡鸣后背的“灵台穴”上,一股暖流立时注入了胡鸣的体内,不消多时已游走于四肢百骸,胡鸣虽未受伤也感到精神大振,可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无比痛苦的表情。
叶天扬似乎觉察到了,沉声道:“胡兄不可分心,一旦真气走岔,后果不堪设想!”
胡鸣闻言连忙收束心绪专心运功,很快便将自身的内力与叶天扬的内力融合在了一处,当这股内力运行一周天后,全身上下就没有一个毛孔不舒服了。
过了一会他突然觉得叶天扬的手似乎移开了,就道:“你看我就说嘛,我真的没受内伤,现在你相信了?”
没想到一转头发现叶天扬已经倒在了地下,双目紧闭,面如金纸。他大吃一惊,目光一转又见叶天扬的腿部和小腹处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连地下亦有血流流动了。胡鸣家学渊博,对医道亦略通一二,连忙一搭叶天扬的腕脉,只觉其脉息非常微弱,显然是由于伤重,再加上疲劳过度以及失血过多所致。他这才知道叶天扬方才竟然顾不得处理自己的伤口,就用仅剩的一点内力来帮助自己,想到这些不禁潸然泪下。于是忙不迭地取出行军无忧散,撕下外衣匆匆地为叶天扬包扎了一下,便背起他向林子的深处走去。
天边刚刚露出一片鱼肚白,小镇上一家客栈的客房中还亮着烛光。胡鸣伫立床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浑身是伤正在沉睡的叶天扬,落下了两行热泪,接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喃喃地道:“叶少侠,我对不起你,我是一个自私卑鄙的小人。。”
他把头埋在地下哭了许久,蓦地低呼道:“小倩,胡鸣辜负了你的殷殷期望,实在无颜再见你,往后你自己多多保重吧!”
说完猛然抽出长剑,把剑一横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不料一个枕头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击落了他手中之剑。
胡鸣向床上一看,只见叶天扬吃力地坐了起来,声音沙哑地道:“胡兄你这是何故?到底何事值得如此?”
胡鸣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把头一低,掩面而泣道:“叶少侠,你让我死吧,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叶天扬那失神的双目盯在胡鸣脸上,缓缓地道:“胡兄,我虽然不知你所为何事,可是男人大丈夫纵是要死也当死得重于泰山,又岂可这般轻生呢?”
胡鸣啜泣道:“可是我,我实在是太对不住你了!”
叶天扬微微一怔,忽地笑道:“胡兄若是不弃,今后你我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胡鸣道:“这怎么可以?”
叶天扬柔声道:“我们早已同舟共济,年纪亦是相仿,自应以兄弟相称。对了,胡兄到底有何愁苦之事,不知可愿说与小弟听听?”
说着取出手绢递给胡鸣。
胡鸣接过擦干了眼泪,思索片刻,终于一咬牙道:“叶兄,我,其实在林中我是有意未伤那黑衣人的!”
胡鸣话一出口,就满面愧色地低下了头。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屋中仍是一片寂静,胡鸣大感奇怪才抬起头来,却见叶天扬还是静静地看着他。
胡鸣以为叶天扬没听清楚,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大声地道:“叶兄,在那林中,因为我的一念之私才会累你被那黑衣人所伤!”
他本以为叶天扬必定面色大变甚至勃然大怒,不料叶天扬依旧镇定如故。
如此一来胡鸣的心中反而愈发感到不安了,讷讷地道:“叶兄,你,你为何一点都不怪我?”
叶天扬淡淡一笑道:“我想胡兄这么做必有道理。”
胡鸣更是满面通红,轻声地道:“不,我没什么道理,是我对不住你,是我一时之间被鬼迷了心窍,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
说到最后声音已是低不可闻。
他见叶天扬又不说话,方始鼓足勇气,轻声道:“是这样的,在我与岳姑娘养伤的那段时间里,我们俩常在一起聊天,不过岳姑娘对叶兄钦佩至极,有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提起叶兄,由于我心胸狭窄,因为此事屡次与她发生口角。。谁知道前面在树林中鏖战之际,此事竟然一直萦绕在我脑中,我已经尽量强迫自己不去想,但是它像毒蛇一般缠住了我,让我挥之不去,最后就迷迷糊糊地。。”
短短的几句话,胡鸣竟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早已面红过耳,头也几乎低到了胸口,久久不敢抬起来。叶天扬这才知道他是为了岳小倩的缘故而对自己生出了嫉妒之心,所以方才才会袖手旁观。此刻他心中的另一块大石已经彻底落下,因为他看得出胡鸣的这番话绝非虚言,虽然这趟镖似乎从一开始就在金龙会的掌握之中,但他已经可以肯定胡鸣绝非内奸了。
心头念转,抱拳道:“如此说来我们大家很快就能喝到胡兄与岳姑娘的喜酒了,小弟在此先行恭贺胡兄!”
他这个反应完全超出了胡鸣的意料之外,胡鸣一怔,接着顾不上害羞就道:“叶兄你,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恨我吗?”
叶天扬笑着摇摇头。
胡鸣登时潸然泪下,声音颤抖地道:“你三番几次地救我之命,而我却是如此忘恩负义,还害得你身负重伤。叶兄,胡鸣不但愧对于你,也愧对岳姑娘,更加愧对一个“义”字,我真的宁愿你一剑杀了我,我的心里反而会好过一些!”
话未说尽已是泣不成声。
叶天扬柔声道:“胡兄不必如此,我的伤并无大碍,回去以后调养一段时间就可以痊愈了。”
胡鸣道:“可是我犯的毕竟是不可饶恕的大错,我都无法原谅自己,你却为何能够原谅我呢?”
叶天扬笑笑道:“胡兄,人的心乃是用来爱,而非用来恨的。我们皆是血肉之躯,其实每个人的身上都充满了罪性和恶心,谁又能够一生无过呢?我知道胡兄是正义之士,犯错只因一念之差,所以此事以后休要再提,我绝不会告诉其它任何一个人,希望胡兄也把它彻底忘了吧!”
到了这个时候,胡鸣虽然还是泪流满面,心情却已经与先前完全不同,就像旭日升起的天空一样明朗。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天扬,突然悟到原来世间最让人感到温暖的并非太阳,而是爱。
正在此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吴莫忧与尹志光闪身而入。
吴莫忧进门便道:“方才一见你们发出的信号我们就往这边来了,找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你们了。咦,胡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原来她匆匆一瞥已是看到了胡鸣脸上的泪水。胡鸣正不知如何自圆其说,却听吴莫忧猛地惊呼道:“天扬哥哥,你受伤了?”
话音未落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轻轻地抚摸着叶天扬身上包得严严实实的伤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道:“天扬哥哥,你伤得重不重?可找大夫看了?”
叶天扬说了这许多话本已感到十分疲惫,却怕她俩担心,不得不强打精神笑道:“傻丫头,哪有医馆这么早就开门的?不过你们放心吧,我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实也用不着大夫,而且胡兄已经替我上了行军无忧散,只要养上一阵子就会好了!”
吴莫忧总算稍稍地放下心来,可是没想到她抹抹眼泪道:“天扬哥哥,这回我必须要说说你了。金龙会中哪一个不是双手沾满血腥的死有余辜之人,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你身处险境还是不忍痛下狠手将贼人杀一个少一个呢?你对他们手下留情他们何时领过你的情了?不照样只想拿你回去邀功领赏吗?更何况你们是以二人之力对数百之敌,像你这等打法纵是铁打的身子也会有功力耗尽的时候啊!天扬哥哥呀,你可别忘了如今你可是肩负重任,怎么能一味地对敌人仁慈,却一点都不顾惜自己呢?”
叶天扬淡淡一笑道:“莫忧,每一个生命都是宝贵的,纵是敌人我们也不要随意伤其性命。而且如果我们也是恃强取命,那么白与黑,正与邪又有何不同?所以我们必须行得与黑道中人有所不同,这样世人才能够分辨得出来究竟谁是白谁是黑,谁是义谁是恶!”
尹志光与胡鸣皆是不由自主地频频点头,吴莫忧道了声“你。。”便再也无话可说,不过嘴巴却撅得老高,还气得连连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