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刚蒙蒙亮,丫鬟秋萍独自坐在叶天扬的床畔,已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叶天扬突然缓缓地睁开了双目,四下张望一圈便使劲地想要坐起身来,不料这一动却把秋萍惊醒了,她一见之下惊得差点蹦了起来,不由得喜极而泣地道:“少爷,您终于醒了!”
叶天扬笑了笑,无力地道:“秋萍,现在是什么时辰?”
秋萍看了一眼时间道:“回少爷,现在是辰时了。”
叶天扬道:“我睡了多久了?”
秋萍道:“您已经昏睡九日十夜了!”
说着已是扶他坐了起来。
叶天扬一怔道:“原来我已经昏迷这么久了。”
想了一想又道:“我记得我是那日在卧龙岭上受的伤,不知我们后来与金龙会的战况如何?当日是我们胜了吗?”
秋萍道:“当日是老爷他们先护送着您回来的,只留下了陈大侠和天鹤老前辈他们五位合力对付叶。。金龙会主,可是。。”
叶天扬急道:“可是什么?”
秋萍黯然道:“他们五个虽然都回来了,可是陈大侠和天鹤老前辈当晚就先后伤重而亡了!”
叶天扬立时全身一震,心似刀绞,眼泪如雨簌簌而下。
过了半晌,他方才举袖抹去泪水道:“那么当日叶宗德是死是伤?”
秋萍道:“听说叶宗德也受了点伤,所以才会让陈大侠他们五个人突围而出的,但是天鹤老前辈估计他最多只需十日便可痊愈了。”
叶天扬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忖道:他独战当世五大顶尖高手居然可以占尽上风,看来他的本领果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之境了!
想着长叹一声道:“除了陈大侠与天鹤老前辈以外,我方其他的人伤亡大吗?”
秋萍道:“咱们这边其他的重要人物皆无大碍,就连唐老前辈和尹少侠的伤如今也都好起来了。”
叶天扬这才稍稍安心一些。
秋萍蓦地想起一事,立道:“不过五日前金龙会又派人送来了战书,约咱们明日决一死战。”
叶天扬惊呼道:“明日决战?”
秋萍轻轻地点点头。
叶天扬喃喃自语道:“这么说叶宗德的伤果然已经好了。”
顿了一顿又道:“咦,怎么没见小蝶呢?”
秋萍道:“小姐和巧儿方才一起出去了,此刻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不过小姐并未告诉奴婢她俩是去哪里,以及去做什么。”
叶天扬道:“这么早她们会是去哪里呢?”
秋萍道:“对了天扬少爷,小姐临走的时候给您留了一封信,她说如果您醒来了就交给您。”
说着就从桌上拿起信递给了叶天扬。叶天扬急忙拆开一看,只见纸上到处都是斑斑的泪痕,上面只写了一首小诗:敢比荆轲智入秦,流水何幸遇知音。此生足矣它生在,犹胜寒梅一片心。这首诗中第一句的意思是为了武林大局,我决定像荆轲刺秦那样地前去刺杀叶宗德,此处的一个“智”字亦点出了她是要以智谋奇袭对方;第二句用的是伯牙遇钟子期的典故,意思是说能够遇到你这样一位知己,我是何其有幸啊;第三句是直抒胸臆:今生虽然不能和你做夫妻了,不过有你这样的知己我已经知足了,希望它生还能与你重聚;第四句则是把这番情意更加深入了一层:虽然如此,我这颗犹胜梅花的高洁之心相信你一定明白的!这首诗的开头就表明了她已经想好了刺杀的计划,决心凭智慧全力一搏,言外之意是让叶天扬不必担心,而在最后的两句中,亦已隐隐地透露出她也作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不成功便成仁,绝不会让自己白璧蒙尘。全诗虽然只有短短的二十余字,却已经将向海蝶所有的心意表达得淋漓尽致,叶天扬看完以后早已呆若木鸡。
不料秋萍又期期艾艾地道:“还有一事小姐不让奴婢告诉您,但是奴婢一想到心里就难受得很!”
说到最后不仅哽咽起来,而且眼中亦是泪光闪烁。
叶天扬心中一凛道:“什么事你快说!”
秋萍咬了咬牙道:“小姐一宿都在沉思,谁知道她。。”
话未说完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叶天扬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急道:“快告诉我,小蝶她到底怎么了?”
秋萍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道:“小姐想着想着突然吐出一大口血,人也一下子晕了过去,幸好巧儿及时想起了天恩保命丹,不过小姐服了丹药以后也是过了许久方才醒过来的!”
叶天扬立刻想到,向海蝶这么多天以来不仅时刻担心自己的伤情,日以继夜地守着自己,还要殚精竭虑地思索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与叶宗德的最后决战,种种的压力加上如此巨大的消耗,纵使体格强健之人也会感到心力交瘁难以经受,以向海蝶那等羸弱的身体自然更加支持不住了。一念至此又是心碎又是怜惜不已,不觉亦是潸然泪下。
秋萍又道:“所以我劝小姐回房歇息别出门了,可是小姐执意要走,她说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叶天扬更是泪如雨下,口中喃喃地道:“小蝶,小蝶,都是天扬哥连累了你!”
正在这时,向天行夫妇推门而入,一见叶天扬醒了皆是大喜过望,正欲开口,叶天扬已是抹去泪水,迫不及待地道:“义父义母你们来得正好,小蝶她。。”
没想到话才说了一半向天行便道:“天扬,别的事情稍后再说,待我先看看你的伤。”
叶天扬道:“不,眼下有件十万火急之事,孩儿的伤等下再看不迟。义父义母,小蝶在我未醒之前给我留了封信就与巧儿出去了,看她信中所写的内容,必定是去行刺叶宗德了。照秋萍所说她和巧儿走了还不到两个时辰,而且她们坐马车也走不了多快,此刻若是骑着快马去追也许还来得及,所以事不宜迟,劳您二老快去把小蝶追回来吧!”
向天行道:“原来你已经知道此事了?”
叶天扬道:“您二老也知道?那么我们就快把小蝶追回来,至于别的事情再从长计议吧!”
向夫人哽咽道:“小蝶也给咱们留了几乎同样的一封信,信中说她制成了几种极为独特和厉害的毒药和暗器,或许可以刺杀叶宗德,而且她说她有自保之能,让咱们不用担心亦不必找她!”
叶天扬心里明白,向海蝶知道叶宗德对自己存有非份之想,便想以此为饵接近叶宗德,然后伺机下手。
念及于此愈加心痛欲碎,潸然泪下道:“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一时不慎受了重伤,如今又何需小蝶冒此奇险来挽救武林,说到底是我害了小蝶!”
向夫人的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口中却道:“你也不要自责了,此事如何能够怪你。”
向天行黯然道:“天扬,莫说咱们不清楚叶宗德在何处安营落脚,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追,再退一步讲就算把小蝶追回来了,可是如今这等情势咱们又该如何对付叶宗德呢,难道咱们还有其它更好的除掉他的办法吗?”
叶天扬不觉摸摸自己的伤处,重重叹了口气,果然无言以对。
向天行虎目含泪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此行成败如何,我相信天下的同道永远也不会忘记小蝶为武林所做的一切的!”
话未说完,向夫人早已哭成了泪人一般,叶天扬更是突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随即向后便倒。好在向天行眼明手快,将他一把抱住,放到床上后喂了两颗天恩保命丹,又将真气输入其体内,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叶天扬虽未苏醒,脉象却终于平稳下来,向天行这才松了口气。
向夫人忙道:“天扬怎么样了?”
向天行沉声道:“他本已伤及心脉,经过这些天为他运功疗伤,再加上天恩保命丹的奇效总算是好了一些,现在却又是气血攻心唉!如今性命虽可无忧,可是如此伤上加伤就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再醒过来了!”
谁知话音刚落,屋外忽然风声大作,接着又传来一阵连绵不绝的雷声,过了不一会就传来了无比密集的雨声,打在窗子上呯呯直响。
向夫人心中一凛,道:“当家的,南京那么多日都未下过一滴雨了,怎么小蝶今日一去就下起这么大的雨来,你说这会不会是什么不祥之兆呢?”
向天行的心里亦是有些打鼓,然而此刻却只有故作轻松地笑道:“夫人,所谓天有不测风云,打雷下雨本是十分平常之事,你又何必如此多心,我看你实在是过于紧张了。”
向夫人苦笑道:“希望是我太紧张了。”
秋萍忽道:“老爷,夫人,奴婢可否斗胆说几句话?”
向天行道:“你说吧。”
秋萍道:“老爷,夫人,武林中人不是常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吗,江湖既非一年两年的江湖,咱们又何必与敌人争一日之长短呢,所以我想不如先将小姐追回来,然后大伙一起退隐深山,快则一年半载,慢亦不过三五年,待天扬少爷的伤全好了,剑法也练得炉火纯青了,到那时候咱们再重出江湖,与金龙会一决雌雄!”
向夫人眼前一亮,立刻转向丈夫道:“当家的,秋萍说的有道理,我觉着此法可行!”
没想到向天行斩钉截铁地道:“不行,以叶宗德的心狠手辣,虽然只是短短几年,可是所有的正道门户必定都被其铲除干净了。届时江湖已是恶人的江湖,武林也是一片乌烟瘴气,咱们纵然能够夺回主导权,恐怕也难恢复往日的模样了!更何况叶宗德还有谋夺天下的打算,说不定那个时候已经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了!”
向夫人道:“可是其实大家的心里都明白,小蝶此举的成算实在是微乎其微,那么咱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羊入虎口吧?”
向天行道:“夫人,咱们既然早已答应应战,此际若是背信远遁,试问与黑道中人又有何不同?再者咱们也不能小看了小蝶,她既然作此决定,必是已经想好了计策,而且正因为叶宗德知道她不懂武功,所以行事之间或许会疏于防范,那么小蝶反倒可以利用他的轻视,趁其不备给他致命一击,这也并非毫无可能。唉,不管怎么说事已至此索性顺其自然吧,若是上天真要咱们向家一门应劫,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见妻子没有作声,又道:“至于明日一战,就由我,慕容庆,陆帮主,白眉前辈,柳女侠和天剑玉女前辈来对付叶宗德,你们则对付他的魔子魔孙。趁现在尚有一天的时间,咱们六个人还要好好地演练一下如何配合对敌,你们也准备一下,等到了夜里咱们就照小蝶信中交待的先将天扬送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