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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时候,白夜出现在了少爷的房间内。
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少爷睁开惺忪的眼,看到那个影子的时候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起床,洗漱,整好了衣服,少爷拿起剑去了庭院里。晨间的练习是一种长久以来的好习惯,不仅仅是为了灵力不退化,更像是一种对什么的怀念。
贵族的童年——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贵族的童年同现世一样,上学是每一个灵魂必须经过的试炼,克绕恩帝德学园,那本是他上满四年就可以毕业了的,因为是高等贵族,享有着特殊的待遇,于是原本是7年的课程他只需要上四年,而就是在这第四年他很意外地碰见了她。
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留下过去了的残下光影。
晨练后歇过一会儿,他用了早餐,白夜就退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大约七八点钟的样子,斯泊维特·亮罗很招摇地推开了他的房门。
“哟,乌尔其希。”
“你最近好像挺闲的。”乌尔其希少爷合上手中的书,望向来人。
“确实很闲。就是比你忙那么三四倍的样子。”
咳咳咳,忙那么三四倍。
“任务么?”
“可不是。散灵街的那案子野夷大人什么也没说就全推给我们了,你也清闲,什么都不做的,可怜就我一个人在那边忙碌奔波……”
“少装了吧,到底是有没有进展?”
“诶,真是失望,还以为你叫我来是想我了呢,也是,那么冷冰冰的乌尔其希大少爷要思念一个人谈何容易,恐怕这世界之大,也其实不过那么一个林了……”
话中有话这一点乌尔其希自然听得明白。
“你也不要再因为悲伤而再要用某些事情麻痹自己了,前些天那些事儿我全做了也就算了,我也不抱怨了,你给我好好回到正轨上来吧。”
悲伤?乌尔其希不禁蹙了一下眉。这个男人说的实话往往听起来别扭地也不知道那里有问题。但好心地其实有时也会有那么点儿差错。
看来林“逝世”的这段时间她自己掩藏得还颇好。
看他并无反应,亮罗还以为他在闷着,不禁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回答问题!”
亮罗对于他完全不接受自己的好心也是无奈好气。
“好好。最近女尸的数量仍在增加,作案者的行动开始猖狂了,不仅仅局限于夜间、偏僻处了。白天、甚至人群密集处也经常出现人口失踪案件,不出一天,就会被报告失踪者被找到,地点可能是垃圾桶边、居民楼附近、闹市区……
“被害者目前全部为女性,死亡时……还是那样,衣服全被扒光了。受害者多数为年轻未婚或刚结婚不久的女子。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是被施暴后弃尸,作案者的行为目的也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有什么想法,乌尔其希?”
“不敢兴趣。”
“什么嘛,我是说你对于这个案子……”
“你的资料都是很显而易见的,闭着眼睛都能猜到。”
亮罗无奈地耸了耸肩,笑道:“确实,说白了,就是现在没有任何进展。”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好吧,你对这个案子感兴趣?”
“完全没有!”
“那就行了。”
“什么叫那就行了,这是任务唉,我也不想接的——我只对我的主人感兴趣。”
“别说得这么引人遐思。”
“哎,我可没有某些意思,是某些家伙一定要把它想得那么引人遐思的。”
乌尔其希第二次没有理他。
“啊,算了算了,不说你的痛处了——我打算找个时间亲自去散灵街查一下。”
“哦。”
“别这么冷淡嘛,你也得一起来!”
“凭什么?”
“‘凭什么?’”亮罗重复了一遍,“乌尔其希你真好意思问,这件事的负责人是我们两个而不只是我一个人哎。”
“你要办成女的?”
完全不理会他的态度百变,乌尔其希一如既往地平静。
亮罗却差点儿喷出血来。
我说乌尔其希,你不能因为我们是魔不那么容易死就存心有意没意地来气我啊。你气林的时候我可没惹你。
“这句话挺损的。”
半响,他只能想到这一句话。
“你看不出我有什么变化吗?”乌尔其希站起来,走出房间,半回过头。
亮罗愣了一下,望了半天。
“是有点儿,话好像多了不少。”
好像他平时自闭症不会说话一样。
乌尔其希白了他一眼。“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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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太早了还是前一天有些过于疲惫不适,他们推开门时林还没有醒,缩在被子里以一种无助的保护自己一样的方式。
尽管开门的时候乌尔其希少爷很小心地轻了一点,亮罗少爷却仍是完全不在意地,
“我记得没错的话这个房间你是从来不来的,自从那之后。”
乌尔其希淡淡地吐了口气。这间房还是在克绕恩帝德的时候林曾有段时间住在乌府时住的,也是一直给林留的房间。亮罗说得没错,自从路西法“逝世”后,他就没再来了,直到现在,林住在这里。
“你还记得这间房间是干什么的。”
“你反常得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不知道。”亮罗径直向房内走去。
乌尔其希刚想叫住他,却仍是没有叫。罢了,让他自己去看吧。
“谁?”
毕竟还是有那么一点儿自觉的灵敏的,听到声音后,屋内的少女下意识地提起了从前的警惕。
哗——
帘子被拉开,斯泊维特·亮罗对视上少女,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立马把帘子又一次地拉上,然后呆呆地立在了那儿。
帘子一开一合,不仅是亮罗和林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连乌尔其希也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了?”
这样子的他还真是少见,不至于有那么大的反应吧。
“里面有人?”半响乌尔其希得到了这样的一句话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看着帘子拉上的就知道了吧。”
本以为他会被里面是什么人而吓着,这下更直接了,直接竟问了这么一个更白痴的问题。
“喂,我说乌尔其希你怎么越来越不懂礼貌了,里面有人你还一声不吭地就闯到别人房间里来了!”
“这是我的院子。”
实在没有好气的乌尔其希只能这么回答。
“你院子里不是除了隔壁的你的房间和对面的白夜的之外其他的都是空着的么!而且你让别人住那间房不好非要是这间!”
好一会儿,乌尔其希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回敬这个突然没有了大脑的家伙。
直到帘子又一次自己拉开了。
“……”犹豫着开口的林突然确实被眼前的这种场景吓着了。
是他……他为什么来了……
“……林……”对于这种见面同样是被吓着了的亮罗半响也只能这么道。
“亮哥哥……”
现在他们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见面的呢,这种突然并不亚于见乌尔其希那时候的尴尬。
甚至,那时,她是主,他是仆,而现在却可以将他是主,而她是仆。尽管他并不在意,但却越是不在意的东西就越能叫人感到尴尬不是么?
那时的魔界,几个月前,他还甚至可以是整个魔界中她最最亲切的人了。真的就是像哥哥一样的存在。
“乌尔其希……你是不是得给我解释一下?”
沉默了好一会儿,亮罗扯出一张你很行的脸望向乌尔其希。
而乌尔其希完全回应的是一张我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你不是都看到了么,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不觉得我知识面其实很小吗?”
亮罗死皮赖脸地这么眨巴眨巴了眼睛。
拜托,您这个动作实在是很诡异诶。
乌尔其希冷淡地挑了下眉,“不觉得。”
亮罗与乌尔其希处于白眼状态,林愣了好一会儿,缩了回去,拉上了帘子。
亮罗反应回来。怎么了?“林?”
“换衣服。”帘子里传来讷讷的声音。
亮罗下意识地望向乌尔其希,拖长了看似不怀好意的声音:“诶——”
“看我干嘛?”
“很奇怪啊,你没有直接一把把帘子拉开。”
“她在换衣服。”乌尔其希很是气地回了一句。
“对啊,就是因为她在换衣服你没有刁难她所以才很奇怪啊。”亮罗看玩笑地直直地勾着乌尔其希的眸子。
被盯到的人扭过头去。“是你自己太奇怪了。”
真是,这么讲好像他以前常这么做似的。
帘子里的人儿闻声脸刷得红了上去。
*
“这样很好吧?乌尔其希,不会再有那么多事儿来打扰你们了。”出来后,坐在走廊上亮罗仰望着天空。
他很喜欢这个动作,心情舒畅的同时他才能够保持那一整天甚至往往是几个星期几个月的微笑。生活的琐碎事不可避免的,于是有一种人屈服,有一种人痛苦,有一种人回避。他哪一种人也不想做,选择终日面带微笑不仅是对生活的一种态度更多的是这样也不会伤害到他们了吧,微笑其实是一种最好的隐藏方式。就像乌尔其希选择平淡地用没有表情这种表情去生活的态度一样,他的生活方式就是用笑容去展示。
于是,常有人说他温柔,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对所爱的人和自己的保护呢。
“希望如此。”乌尔其希往后一仰,平淡如水。
其实不会的吧,那么多事儿,该来的总归要来。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以后,以后他还从未想过。他只觉得能保持这样的幸福就可以了。或许,以后,他可以让这份幸福再深一层,如果他可以的话。
乌尔其希没有回答。
“我是不是问得太模糊了?”亮罗望他不作声问。
“没有。”
“我是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再进一步?”没有理会那个直直的“没有”,亮罗补充了一句。
乌尔其希听得确实被怔住了。确实问得太模糊了。
“你这是在引我犯罪,知道么?”
“啊?”是不是他理解错了什么?
不过算了,这么理解的话至少说明他还是有心的,“对于你现在来说,对于我们现在所处的这里来说,还有什么犯罪好谈的。况且你本来也就不在乎这个。”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那么严重的造反倾向,亮罗少爷。”
听到他这么回答,亮罗笑得不知是什么表情,好一会儿,明确出诡异来。
即使这样,乌尔其希,我也敢赌你忍不住。不管在哪一方面。
啊!“多好,现在你也可以没有隔阂的限制了,你要是想做什么的话虞嫒夫人一定会赞同的。如果虞嫒夫人知道她就是路西法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呢。”
“我不会说的。”
她已经很厌恶那样的日子了,不能把她再拖回那种痛苦中了。
“那对于她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喔。”如果不说的话,下人就会有无端的猜忌甚至可能对她有所伤害。
乌尔其希想的却不是这个。
“你以为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乌尔其希发现某些概念性的问题必须向他澄清。
“平等啊,未婚夫妻那种吧……”
“想得真美好。可她现在是我的女仆。”
“啊?”
这是亮罗第二次叫出来了。
喂,我说对于你乌尔其希那么好的机会,你告诉我她现在是你的女仆?这种等级跳得也太快了吧?而且女仆的话你要是想做什么恐怕……
乌尔其希不是不收女仆的吗?不需要女仆,不需要,一个白夜其实就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做得够好了,女仆又有什么用呢?
基本生活上不需要,但,需要有人屈于,需要有人臣服。
“所以,现在是,不管我下令了什么,她就必须服从。”
亮罗恍然大悟起来。“哦——怪不得——”
真是,又想到哪儿去了。
“有的时候,你所谓想要得到的幸福是很飘渺的,乌尔其希,就像现在这样,也很矛盾,如果她成为了你的女仆她注定必须要学会女仆应该做的事情,而当她有一天真正成为女仆了的话,那你们就真的只是主仆了。你不会伤害他,这件事你可以处理得很好,别人呢,你不可能一直把她放在怀里,你总会间接地伤害到她。但你应当已经记住了,没有一种表面是真正的表面。你的女仆,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乌尔其希,我觉得,有些事情你真的需要道歉……我也是。”
直接是往后一躺,亮罗贴着木质的走廊地板,看向泛红的天空。几朵云彩嵌隔于那里,像是一大片的曼珠沙华,正好照着缱寒苑的那深浅不一的层层花丛。霞很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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